那晚，顾秋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他梦到他站在海边，雨越下越大，身上直被打得疼，他拼命地四处张望想找到陈风，汹涌的海水奔腾着向他袭来，撕扯着他，身体四分五裂般，海水灌进了他的耳朵鼻子嘴巴。
“小风！小风小风！”他大声呼喊着，失去力气，眼睛快睁不开，一只系了红绳的手近在咫尺，想抓住他，却怎么也碰不到他。
——
已经2月28日了，几天前，顾秋决定这个学期去学校住宿，陈风也想陪着他。但刘晓月执意不肯，说着：“店里最近挺闲的，我能照顾好你们，让顾秋也在家里住着算了，你们就好好专心复习，不要想其他的。”
顾秋心里过意不去，想拿点钱给她，就当租房照顾的费用，也被拒绝了。
“工资早就涨了，菜也不贵。”
“我早就把你当我亲儿子咯。”
“小时候要不是你陪着小风，小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么开朗。”
她嘴里说个不停，推着两人往院子里走，让他们赶快去上学。
“要是迟到了，刘妹和我说，我就真生气咯！”
她朝门外一喊，转身收拾桌上的早餐，也准备去上班了。
“走吧走吧，别太在意，妈都说了嘛，亲儿子，一家人！”
陈风搂了搂他的肩，笑着说。
“嗯嗯，好吧。”顾秋点点头，心里想着回头再偷偷地把钱塞在哪里，或者自己多买点东西节省开支。
一进教室，黑板右侧的倒计时是大大的红色粉笔写得“100天”，堆得山高的各种各样的复习资料把人淹没在座位上，课间少了许多嬉笑打闹的声音，顾秋也一心一意地备战高考，不再想其他的事。
顾忠进又被调到了别的城市工作，每月负责打钱给他，偶尔问问老师他的成绩，看到一直稳定在650分多分，没有再说什么，可能在履行承诺这一方面，他很擅长。
——
时间一晃过去大半，在剩下20天时，明子中学举行了一以贯之的成人礼仪式。
“同学们，出发咯！到我们班了！”
朱大远百年一遇地穿上蓝色西装站在门口大声喊着，他的黑色领带用别针细心地固定住，一看就是他家里那位弄的。
“诶诶！班旗班旗，别忘了！杨乐拿上！”
他指了指角落的红色班旗的冲杨乐喊道。
“好嘞好嘞！”
杨乐转身跑过去抓过旗子，挥舞着跟上队伍。
蔚蓝的天空飘荡着朵朵白云，操场的演讲台左侧放置了一个充气的红色拱门，上面写着“成人门”三个金色大字。
朱大远在前面领着同学们往指定的位置走去，远远地他们看见一个碎花红色长裙的女人站在那里。
“诶？这是哪位老师？”
“我们班有这个老师？”
杨乐手握旗子，疑惑地问身边的两人。
“不知道。”
顾秋摇摇头，整理着自己的领带。
明子中学的成人礼要求学生统一穿类似于正装的制服，女生是黑色褶皱裙白色上衣，男生便是西装革履。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成年，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未来更加发奋努力，不负自己，不负他人。
操场上远一看，少年们个个黑色制服、意气风发、气度不凡，有点男人成长味。朱大远欣慰地点点头。
“诶诶，这衣服真是紧得难受！勒着一路了。”站在老师边上的杨乐扯开上衣扣子，拉了拉裤子，换回以前那副走路摇摇晃晃的模样。
“唉，看来成长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我的责任担当更重了。”朱大远瞅了他一眼，摇摇头轻叹道。
“竟然是刘姐！”
“天啊，刘姐穿裙子了！”
“过来过来，你看！刘姐！裙子！”
队伍里的同学看清了穿裙子的女人，像潮水似的一股脑冲上前去。
杨乐被挤得原地转体4周，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老师好漂亮啊！！！”
“刘姐真好看！”
“我们竟然有幸可以看到老师穿裙子的样子！呜呜呜！”
围着一圈的同学们起哄着，一个劲地夸她。
刘霞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
“好好好，谢谢你们哦！我收下了，但月假的3张英语试卷还是少不了的。”
“嘿嘿，我们才不在乎作业呢！”
“你看我们想担心作业的人吗！”
一个男生假装哭啼啼地哼着鼻子道。
“我不在乎，真的，哭唧唧。”
“真是一群小戏精！快把队伍排好！”
朱大远站在前面冲他们喊道。
“好嘞好嘞！”
“谨遵圣旨！”
又是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同学们老师们，上午好！”
满脸慈祥的老校长站在台上开始了他的慷慨发言：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一天，我们明子中学迎来了第六十八届成人礼大会！这是我们在校每一位师生共同努力的结果，上次食堂啊………运动会啊……（以下省略一万字）所以啊，大家一定不能辜负我们的期待！高考必胜！必—胜—！”
这位老校长说了一大堆，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最后几个字，更是振臂一呼，激动得话筒都掉在地上。
“哎哎，怎么回事！”
杨乐从瞌睡中惊醒，擦擦嘴嘟囔道，等反应过来时，伸了伸腰说：
“他终于讲完了。”
“好，现在有请各班同学有序入场，喊出你们的口号！”赵副校长高声道。
“果然，还是老张这人能处，讲话就是少！”
杨乐勾勾嘴，跟上前方队伍走进跑道。
“a班a班——！
再说一遍——！
我是a班——！”
嘹亮但不太齐的口号在a班走过演讲台时响起。
“这啥口号？咋一个听不懂？”
朱大远皱着眉，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是不知道那群捣蛋鬼喊得是什么。
十分钟后——
所有的班级绕操场走一圈，重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气球。
“大家把自己的愿望写在气球上昂！想考哪个大学，使劲地往高了地写！
老师啊祝大家都能考入自己心仪的大学！”
朱大远边喊边递给大家马克笔。
顾秋接过笔，走到队伍最后，怀里抱着气球。
他神经兮兮地在蓝色气球上画了许久，当陈风想凑过头，偷偷看时，顾秋轻轻推开他的脸说：
“看了就不灵咯～”
“哎呀呀，无论什么东西，都看了就不灵了，我给你看，保准灵！”
陈风拿出藏在身后的黄色气球放在他眼前。
“陈风爱顾秋，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不大不小的气球只写满了这两行字，顾秋愣了愣，想添上几个字，是属于陈风自己愿望的字。
“呼——”一阵风猛得吹过，顾秋手指绕着的细绳被风吹开，他伸手一抓，落了个空。
陈风向上蹦着，用力一拽，系着气球的半截红绳落在他手心，也还是没能抓住。
顾秋望着那气球，它在空中慢悠悠地转动，很快像蚂蚁般的大小，消失在天际。
“看来老天都认为我俩得写一起，毕竟是一家人嘛。”陈风把气球塞在他手中，轻声道。
“快写吧，等下和大家一起放。”陈风摸摸他的头又道。
“嗯嗯。”顾秋回过神来，点点头。
演讲台上播放着逃跑计划的《夜空中最亮的星》，数以千计的气球慢慢飘上空中，有的两三个绑在一起，像热气球似的。
成人礼结束大家都拿出手机拍照，顾秋也把心爱的相机带过来，为陈风、杨乐拍了许多照片。
“小秋，一直都是你给我们拍，我给你拍几张吧。”陈风走到他身边对他说。
“诶诶，我给你俩拍吧！”
“好兄弟一辈子！”杨乐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兴奋地说。
“好。”顾秋简单地教他如何拍摄，把相机递给了他。
“你可小心点它，要是摔到磕到了，我俩不会放过你。”顾秋打趣地说。
“好好好，保证完成任务！”杨乐朝他敬了个歪七扭八的礼。
“1——2——3，茄——子。”
“哎！陈风帮我拿下花，校长有事叫我。”
朱大远急匆匆地从他身旁走过，将手中学校给老师的花塞在他手里。
“哎哎，老师我这拍照呢！”
陈风还没说完，杨乐已经按下了快门。
顾秋笑着，瞥了眼那由向日葵、白百合、满天星包扎的简单花束，偷偷拉住他背后的手，继续拍了几张。
“学校这次又下血本咯，还给老师整这么多花。”杨乐笑着拿起陈风手中的花闻了闻。
“还整得挺好看。”他看了一圈，又竖起大拇指夸道。
顾秋接过相机，这个杨乐一不小心就按成了连拍，一下几十张拍下来，翻不到底。
他按下按钮，仔细地翻看每一张照片，没舍得删除，最后手指停留在中间部分的一张：
他和陈风站在台阶上，身后白色墙壁上贴着的是偌大的红色光荣榜，露出一截，正好在两人肩膀以上的位置。
顾秋低头注视了许久，直到陈风拍拍他的肩膀，拉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他才擦擦相机屏幕，不舍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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