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周围人反应,萧炎睿直接站了起来,走到左廉的身边。
“照左大人如此说,我朝才子便不用再作诗了,左不过都是冲撞,一句犬吠,便让大人想到天家威严,难不成在你看来,我天家的威严就是这么容易便被抹黑的了?还是说,在你眼中,皇上就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宫城威广之间,竟容不下几声鸡鸣犬吠?”
皇后暗中朝萧炎睿摇了摇头,萧炎睿仿若未见,冷沉着脸盯着左廉。
左廉登时没想到太子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呛自己,一时间没想到反驳之言。
“炎睿,不可无礼。”
皇上忍不住轻斥一声,“左爱卿是朝中肱股之臣,你身为太子,应当礼贤下士,何必在大殿上吵吵。”
“父皇,儿臣并非与左大人作对,只不过听闻左大人武术超群,但于诗词上实在算不上懂行,白老太爷是文学大家,儿臣觉得,若是左大人一个不慎,误解了什么,岂不是要挑拨君臣之间的关系?”
白楚汐没想到萧炎睿会站出来为祖父求情,自始至终,她都觉得他一直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甚至有时候会觉得他太过于爱护自己的羽毛。
冒着惹怒皇上的危险,站出来求情,实在是不符合他往日的做派。
皇上似乎听进去了萧炎睿的劝说,沉吟片刻,将目光放在另一侧的臣子之间。
“白千浦,你上来说说,你自小受他的教导,对于他的诗文,想必是有几分把握,你好好说道说道,朕也想听听。”
被叫到的白千浦虎躯一震,暗中捏了把汗,颤颤巍巍地走到殿中跪下。
“回皇上,臣父亲向来谨守君臣之礼,他断然不会冲撞天子,还望皇上明查。”
一听这话,皇上的面子就有些挂不住了。
“朕又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若诗词不合,大可再改,你一番言论,莫不是怪罪朕太过严苛不成?”
白千浦被吓出一身冷汗,本来就白的面容看起来更加惨白。
“臣绝无此意。”
“父皇,白将军……”
“好了!”
见自己的儿子不站在自己这边,偏偏要站在外人那里作对,皇上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眼神警告地盯着萧炎睿。
皇后也紧锁眉头,眼神示意他赶紧退下,萧炎睿有些不甘心,但也没说什么,抱了抱拳,退到一边。
“白千浦,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更不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言论,朕只想听对这首诗的见解。”
女眷那里,白二夫人和白楚婳也是被吓得脸色惨白,旁人不知,自家人可是清清楚楚,白千浦就是一个粗人,莫说让他品诗了,就是背诗,他也背出几首。
“臣女斗胆,求为祖父请言。”
静谧的大殿内,一声清丽的女生想起,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只见那女子翩翩而立,不同于其他白家人的惊慌失措,她的姿态一派从容不迫。
“你干什么!还嫌不够乱不是?”
旁边白二夫人恼怒的声音传来,白楚汐置若罔闻,走到白千浦左后方的位置跪下。
“启禀皇上,祖父曾给臣女讲解过此首诗,臣女知道祖父词中之意,愿为陛下解惑。”
皇上眯了眯眼,“哦?说来听听。”
“承运二十二年,陛下尚为太子,当时东宫鼠疫横发,陛下病于床塌,恰逢当时流民四窜,宫规不严,常有小人作祟,为保护陛下安危,祖父带领心腹守于东宫门前,并从民间寻来一些灵敏的狼狗,若气味陌生的人,不得进入东宫,那时秋雨连绵,将士们身穿蓑衣,立于城墙边不敢擅自离开,陛下病醒之后,不顾身体抱恙而跑来门前探望,祖父遂作下此诗,并非是想要居功自傲,而是时常回想是那年君臣之谊,不由得感激涕零。”
白楚汐的话语声不卑不亢,但却如同千斤石般,重重地敲打在众人的心头。
皇上闻言,愣了片刻,不知为何,他竟有些不敢直视台下的姑娘。
“是啊!朕也想起来了。”
皇上喃喃自语,似乎是沉浸在自己年少的时光里。
白楚汐淡淡一暼,看了一眼旁边想极力弱化自己存在的左廉,冷唇一勾,并不想就这么容易地放过他。
“皇上,此诗本该是颂扬之诗,却被他人暗自揣测,臣女偏执,没有大丈夫的胸襟,实在为祖父感到委屈。”
话语刚落,左廉立马慌张地跪下,“臣才疏学浅,冲撞了白老太爷,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左廉,后而笑着看向一边的白楚汐,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
白楚汐知道此举确实在众臣面前下了皇上的面子,不过她根本不在乎。
皇上对她的宠爱,从来都是表面上的虚假,那么她有何必付诸自己的真心。
她直直地挺着背,没有半分为左廉求情的意思,她就是要告诉众人,她白家人,不是好惹的。
静默片刻后,皇上扯动着嘴角,半眯的眼睛不知道究竟是在看白楚汐还是在看左廉。
“左爱卿,你听信他人谗言,不辨是非,罚俸三月,还有,自去白府负荆请罪。”
“臣遵旨。”
一场闹剧就这样戏剧性地结束,经过此番闹腾,接下来的歌舞升平总少了几分味道,众人开始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天颜。
“姐姐好生厉害,几句话就消了皇上的怒气。”
淡淡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嫉妒,些许诧异,似乎并不相信这番话出自白楚汐的口中。
“姐姐一向不喜爱诗词这些无聊得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通了,祖父早年的这些往事,我都没有听说过。”
白楚汐回视一笑,“前些日子与祖父闲聊,听了一耳朵,之前我也是不知道的。”
当然这只是她的借口,白崇礼为人低调,再加上皇上这些年起了防备之心,对于之前功绩也好,与皇上之间的情谊也好,从来没说过只言片语。
至于白楚汐是怎么知道,那就要感谢容承宇给她“恶补”功课了。
经这一闹,白崇礼这次不用再挨杖责,白楚汐心情很是不错,低着头喝茶,掩下自己眸子里的放松,更无视着对面萧炎睿看过来的炽热的眼神。
殿内诡异的气氛一直维持到宴会结束方而结束,众人如释重负般走出皇宫。
宴会散席,宫内似乎又恢复了如初的庄严肃穆,而在御书房中,气氛倒显得有些焦灼。
皇上坐在龙椅上,夕阳洒下来余晖照射在他的脸上,霞光弥漫,使得他原本有些喜怒难辨的神色蒙上一层橘色的笼纱,看起来有些不似真人一般。
殿内的下首,有一人弯腰矗立在那里,他紧紧地低着头,模样恭谨,但脸上全然不显颓然之色,仔细看去,正是今日呀大殿上被责罚的左廉。
“臣办事不力,还请皇上责罚。”
似乎夕阳太过刺眼,皇上用一手拖住额头,虽然看见他的眼睛,可还是通过他紧抿的嘴唇看出他此刻心情的不快。
“不关你的事,行宫的事如何了?”
左廉有些为难,“皇上,修建行宫还需要朝中大臣的支持,若朝臣反对,容易激起民愤啊!”
许是看出了皇上的不耐,左廉接着又道,“白老太爷在朝中多有旧部,这行宫的事,他是最为反对的,支持他的人自然也……”
左廉微微顿了一下,语气轻微,但却重重落在人的心头。
“依微臣之见,白老太爷此举太过猖狂,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只不过是修一个行宫,何须得到他的同意,若是今天事成了,还能消消他的锐气,可惜啊!”
皇上皱了皱眉,“这件事日后不许再提。”
左廉点头称是,又道:“那太子那边?”
提起这个,皇上更加烦躁,冷哼一声。
“别以为朕不知道太子在想些什么?朕还没老呢?他就盘算着怎么娶一个大家族的女子给他帮衬,太子妃的人选,绝对不可以落入不能掌控的人手中。”
想起大殿上那个清尘绝逸的女子,皇上若有所思,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自己的下颚,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大监李全。
“白楚汐是不是早年被定了亲?”
李全点头,“是,正是容家大公子容承宇,前阵子还听说容公子去白府拜访了。”
皇上来了兴趣,“对他俩之间的婚事,白崇礼有没有说什么?”
“这……奴才不知。”
左廉适时开口,“白老太爷重诺,怕是并不想退亲,只是这天下的女子,谁又想嫁一个一事无成的残废呢?”
皇上有些诡异地笑了笑,“听说她与太子有些来往?”
李全把握着皇上的态度,模棱两可地答道,“宫里一直有这个传闻。”
皇上摇摇头,“她要是找个机会去太后面前求情,朕还真拿她没办法,不过现在,由不得她了。”
说着便提笔写起了什么。
窗外鸣鸟飞走,落在更远处的屋檐,鸟飞走了,人也该动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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