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得及。宋之辞回到家,脑子里唯一的一句话就是:现在还来得及。在他还没有完全失去一切自我的时候,及时抽身。
宋之辞在一片悲凉里找到最后的解法,他首先从这个和连奕息息相关的小家搬走,然后答应老板明年去上海总部的工作安排。
只需要短短两个月,他就可以重头来过,然后彻底埋葬这七年。他一夜没有睡觉,像个机器人,重复着拿起和放进箱子的动作,直到天亮。
定好的10点闹钟将直接睡在沙发上的宋之辞喊醒,他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走到镜子前,审视自己狼狈的模样。
浮肿的眼睛布满红血丝,脸色因为缺乏睡眠和饮食过少更加苍白,嘴巴有好几处干裂的痕迹。他洗了个澡,换上宽松的运动服,今天他约了搬家公司来搬家。
宋之辞做着最后的清点,他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有一些家具他不打算搬,另外还有一些……他看着桌子上连奕送给他的所有东西,这些,他也不会带走。他用油性笔,在几个箱子上分别做上标记,莲子以为家里多了好几个玩具,开心地跳上跳下玩闹。
整理好一切,宋之辞感觉他逃走的速度超出想象的快,前几天,他还和连奕,在这座房子里你侬我侬,转眼间,他就要在不告知连奕的前提下,独自搬走。
他站在阳台,望着对面空荡荡的阳台。宋之辞不会抽烟,但是他此刻有种想要抽烟的冲动,他从茶几上拿起之前遗留的香烟。
咔嚓按下打火机,点燃这根香烟,燃烧的烟叶产生白色的烟雾,弥漫在他眼前,像一朵朵不成形的夏云。云雾吸入鼻腔引发他剧烈的咳嗽,他咳得肺部生疼,眼睛始终看着对面阳台,要将这里发生过的所有光景,都印刻在脑海里。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有缓慢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宋之辞看了眼时间,搬家公司比他约的早了一个小时左右。他摁灭香烟,走过去开门。
“你好,”宋之辞的喉咙仿佛一瞬间被掐住了,因为门外站着的不是搬家公司的人,而是连奕。
他顿时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就想关上门。连奕像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一只手掌就抓住了门。连奕的力气一如既往的大,他很难抗衡。
但是他不能让步,不能让连奕看到房子里现在的局面。宋之辞的脸惨白,强装镇静道:“连奕,你怎么会来?”
连奕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眼下淡淡乌青,浅浅一圈胡渣,倦容明显,但他始终保持着平定的微笑,宋之辞却觉得这张笑脸很有距离感。
他声音有点沙哑,带着疲倦和某种不分明的情绪,“嗯?我不能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之辞护着门,身体挡住间隙,找着借口,“家里很乱,我出来和你说。”
连奕突然就笑出了声,那是一声嘲弄从喉咙里滚动时带出的冷笑。
“够了,宋之辞。”他一把拉开了房门。
空旷的屋子,和客厅里摆着的几个大纸箱,面对这片景象,连奕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他先是将门带上,然后不动声色地轻轻反锁。他踱步打量着箱子,转身对宋之辞说道:“你整理的速度够快啊。”
连奕的话让宋之辞一瞬间像被一盆冰水浇透。
“这些东西,你不准备带走。”连奕指着他送的那些礼物,然后像想开了一般,耸耸肩,自顾自道:“也是。它们应该留在这里,像你把我留下一样。”他脸上的笑容几近瓦解,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声音,像冬天的凛风冰冷。
宋之辞咬着唇,心中更是酸楚,怯弱道:“你早就知道了……”
“你觉得我最好不要知道?”连奕打断他,“难道要在你已经人去楼空,然后我傻逼一样对着这个空阳台发呆的时候再知道?!”
“让我落得那种下场,你会比较满意吗?!”连奕低吼道。
“可以啊,宋之辞,你够狠的。”最后,他的语气变得很轻巧,若不是扭曲的表情,仿佛这真是一个赞美。
连奕眼睛里骄傲的光散去,徒留深不见底的灰暗。
他不眠不休地工作,只为了早点解决这些事情。可他实在想念那个人,所以那一天,他去宋之辞公司看他,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从他同事那里得知了宋之辞请假的事。
后面的一切他都慢慢查到了,宋之辞要搬家,要离开这座城市。
他在承载着他们诸多回忆的小家里,静静听宋之辞撒下的每一个谎,那拙劣的演技,生硬的台词。难为他瞒着他演了这些天,全是为了今天一走了之。
然而,知道和看到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当他真正站在宋之辞面前,看他整理好一切,舍弃包括他在内的东西,准备远去的画面,实实在在地将他最难以置信的结局的每寸细节,都残忍地展现他眼前。他像被丢进火山里,浑身每一处血脉贲张,愤怒、不解、心痛。
他是如此相信宋之辞,所以被骗的时候,心裂得尤其深刻。
宋之辞垂头站在门边,而后冷冷对上连奕猩红的双眼。他已经痛过哭过了,既然连奕来了,那就索性将一切说开吧。
“……连奕,我要去上海了。”
“现在分开,对你我都好。”
短短两句,就是他们七年时光的落幕。连奕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沉静看着他。宋之辞之前想的不错,他们之间,确实只有连奕喊停的资格。所以他的发言,终是剪短了连奕最后一根理智。
连奕周身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一步一步走向宋之辞,眸子里像聚集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浓云,语调却有着和说话内容截然不同的温柔,更令人不寒而栗。
“宋之辞。一直以来,我对你足够好,足够有耐性了。”
“但是你让我很生气。”
“看来我有必要让你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低沉又暗含深意的话语缓缓地落在宋之辞肩上,仿若冬天的积雪,厚厚一层,宋之辞有种不知道什么即将坍塌的不安感。
他盈满困顿的眼中倒影着连奕晦暗不明的脸,“……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连奕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从客厅带到房间,接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猛地把他摁倒在床上。
看着沉默地压在上方的男人,宋之辞忽然觉得,面前的连奕很陌生,不是那个对他撒娇的、温柔的、可爱的连奕。
而是有着令人心颤的冷酷着审视的眼神,强硬到让他忍不住害怕的陌生人。
他正想说什么,却见连奕从旁边取了一根领带,左右手各抓住两端,发力绷紧。
宋之辞的手忙向后退了几步,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萌生,他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连奕迅速地用行动回答了他。宋之辞不明白连奕用了怎样的技巧,让他四肢都找不到着力点,难以动弹,于是他只能眼睁睁任由双手被领带束缚,再被连奕用一只手掌压在床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人绑起来,并以极其无防备的姿势展露在连奕面前。这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宋之辞羞愤地喊道:“连奕!你放开!”
奋力挣扎变成一种徒劳,白皙的手腕被领带勒出淡红色的痕迹。
连奕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停下,他抚摸着宋之辞的脸颊,动作是那么的温柔,眼神却凉如冰,“别动,我不想你受伤。”
“如果我想,我可以让你彻底动不了。”他的语气很轻,言语却像锋利的刀片,再深一寸就会溅出鲜红的液体来。
宋之辞知道连奕练过,而且段数很高,如果他动真格,宋之辞根本没有迂回的余地。可他们是认识七年的朋友啊,连奕居然对他做这种事,难道他疯了吗?
他被连奕突如其来的,从未见过的疯狂行径吓到嘴唇泛白,不可置信喃喃道:“连奕?你的行为是犯罪……”
“那你报警吧。”连奕轻描淡写地说,手指开始在宋之辞额间发丝游走,一路向下。“反正我的律师团会拿出你我是情侣的证据,”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证明我的行为只是两情相悦的恋人间情趣的一种。
“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宋之辞始终对连奕的反应无法理解,连奕有什么资格对他搬家这件事反应过激,冲他兴师问罪。将他们之间最后的信任也瓦解的始作俑者,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一直面无表情的连奕让他越来越感到害怕,宋之辞竭力不让自己心中的恐惧流露出来,克制住真心话,尝试着沟通:“如果是因为不告而别让你生气,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我向你道歉。”
又是道歉。连奕突然伸手覆在他嘴唇上,那两瓣嘴唇上下碰撞着,继续说出很有宋之辞风格的台词,“但是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连奕,你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好吗?”宋之辞此刻的皮肤较平日更苍白,如暴雨后打落在地上的白色栀子花,令人心疼。
连奕也是如此疼惜的,所以他伸手去宋之辞的腕间。
细心地将领带绑得更加牢固,随后对着眼眸更颤抖、瑟缩在身下的人一字一句说道:“宋之辞,我不会再被你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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