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连奕。虽然穿得很像,身高相差也不大,但宋之辞只需要一眼,就知道他不是连奕。
幸好。默念着这两个字,他浑身都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径直跌跪在地上。他急促地呼吸着,双目模糊难以视物,旁边伸出几只帮忙的手将他扶起来。
不真切的嗡鸣声中,宋之辞垂头道了谢,独自抱着手臂狼狈地穿过人群,找了一个安静的木屋檐下呆坐着。身上大部分装备都在慌乱中丢在了路上,单板、头盔、雪镜,甚至手机都不见踪影。
宋之辞掩面,僵硬的躯体麻木了痛觉。分明已经确认了连奕的安危,可心中那股强烈得要他整个人都吞灭的不安感依然隐约作祟。
他应该相信连奕,他安慰自己,一直以来,这个男人都是出类拔萃、无所不能的,所以他不会出现意外。可是,万一呢……
宋之辞不敢想,他不敢和命运打赌,他越想越害怕,于是越发想念那个人。眼眶里渐渐湿润了。为什么要故作坚强地大方给连奕自由,是因为害怕自己扭曲的独占欲被连奕讨厌,是因为他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不能出错。
哪怕现在他有多害怕,哪怕他已经依恋到一分钟都不想和连奕分开。
“宋之辞?”熟悉的声音从右边传过来。
宋之辞放下双手,愣愣地看向连奕。
远远地,连奕看到木屋旁聚集了不少人,听说有人滑高级雪道出了意外。他皱眉,扫视间,瞥见一个在木屋旁边孤零零的男人,好像是宋之辞。他快速地滑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稳稳地刹住车。
“你怎么了?”他紧握着宋之辞的手,跪坐着,关切的眼神仿佛要把冰雪融化。“你的头盔呢?”凌乱的头发下呆滞而泛红的眼睛一眨不眨,苍白的脸庞了无生气,嘴唇轻轻挪动却不发一声。
“你说话。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他上下打量宋之辞,手在各个关节处检查,好像都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捧着宋之辞的脸,怜爱地哄道:“你舍得看我这样着急吗?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是活的连奕。宋之辞默念道。委屈顿时涌上心头,他哇地哭出声来,猛地抱住连奕,埋在他肩膀里流泪。突然哭得稀里哗啦的宋之辞,把连奕吓得不知所措。
在他认知里,宋之辞是个很冷静克制的人,会把大部分感情隐藏,这么多年,除了那次因为搬家的事情吵架,他含着泪骂他混蛋以外,从未有过如此悲伤外露的时刻。
连奕慌神,“宋之辞,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妈的,哪个找死的。他的眼神瞬间散逸出阴鸷的暗光,他们不过分开一个小时,宋之辞就遭遇了他所不知道的事,脆弱得像个孩子抱着他痛哭。他收紧怀抱,破碎的哭声像锤子一下一下,闷闷地砸在他心上,原来人是会为喜欢的人感同身受而心痛的,连奕再次深刻地感受到。
“是……是你。”宋之辞终于是开口说话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吐出三个字。
连奕疑惑地对上那双朦胧肿胀的眼睛,“我……我以为,出事的是你。”连奕舒了一口气,他上下抚摸着宋之辞的背,温柔的声音轻轻安抚道:“我不会出事的。”
“我……我知道。”知道,但还是害怕。
“笨蛋。”因为担心他而痛哭流泪的宋之辞,让他心疼之余,又涌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宋之辞比他想象的还要在乎他。他从脸颊一路向上,舔吻去咸涩的液体,“我不是在你旁边吗?”
“因为……因为你不接……不接,电话。”
“对不起。”
“所以我……我,好害怕。”
“对不起。”
“连奕。”
“我在。”
……
宋之辞不断重复叫他的名字,连奕耐心地应。周围是漫天遍野的白雪,一切都难以寻觅,仿佛只有不断确认不断抓住身边的人,他才不会如同森林里的飞鸟,消失在天际。
不知什么时候,宋之辞可以站起来了,连奕牵着他走了一段路。身体恢复正常感知,膝盖的痛一下从骨头传到全身,连奕扶住差点摔倒的他,然后沉默着将他背起。宋之辞默默趴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偶尔有风声掠过耳廓,纤细的树枝上落雪簌簌,脚下踩雪的吱吱声,还有连奕沉稳的呼吸声。
平整宽阔的雪道,从很远的地方开始延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脚印,一切仿佛已经静止,只有他们两个人成了永恒的存在。
回到最初的地方捡回了手机,为了牵着宋之辞,连奕没开车而是陪他坐公交车,一路直到餐厅里,也没有松开手。温暖的烛光里,连奕左手单手吃饭,他们就这样牵着。饭后,连奕吻了他的手背一下,撒娇道:“可以陪我去洗手间吗?”
宋之辞脸一红,忙撒开手,“我在外面等你。”站在餐厅门口的路灯下望着不远处悬挂的星星串灯,天空在落细细的小雪,斜对面有一家中古首饰店。店内装饰很有氛围感,好像误闯中世纪贵族的城堡内放置珠宝的屋子。
满目琳琅里,一对简洁的戒指吸引了宋之辞的目光,它不似旁物有着月桂枝、蕾丝等繁复纹路,也没有红蓝宝石或祖母绿的装饰,它们只是沉静地躺在黑色丝绒盒子里。通体鎏金色,古朴自然的工艺,随性充满灵气,整圈雕刻,圈内刻着文字。
“戒指比任何其他形式的珠宝都更具情感色彩。”店主告诉他,它们产自维多利亚中期,“这一对是关于爱情和纪念的戒指。”店主指着内圈的文字,“我每天都爱你。是这个意思。”
推门出去,连奕正在外面打电话,转头看见他,便露出极迷人的笑容,对着手机说了几句便挂了。他牵起宋之辞的手,调皮道:“你不怕我走丢了?”他见宋之辞从一家首饰店里出来,好奇地问:“你买东西了?”“没有,就是看看。”
或许是为方才任性的哭泣感到害羞,宋之辞一直都不敢和他对视,有些瑟缩地落后他半个步伐,很乖巧,令人心痒难耐。连奕看在眼里,心里柔软地像云朵,他好想紧紧地握住手心,又怕握疼了宋之辞,他停下步子,回头叹气道:“快回家吧,我好想抱你。”宋之辞“啊”了一声,抬眼撞到连奕的深邃而暗含热切的眼神,忙垂下头,脸颊飞红。
晚上,连奕抱着他,在耳边轻柔地再次向他道歉,“对不起,今天让你伤心害怕,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宋之辞蜷在被子里,脑子里仍然混沌着。膝盖上只是简单的撞击伤,没有破皮,连奕看到这两块微红的皮肤,动作一下变得轻柔,仿佛抱着的是一个易碎的瓷器。
他捧起纤长的小腿,温柔的吻落在膝盖上,与冰冷皮肤接触的是温热的柔软,辗转反侧,饱含爱意。宋之辞开始微微发抖起来,手指插进连奕的发丝间,然后因为脱力而从脸颊滑落,指尖再被含住,听见含糊的声音呢喃他的名字,“宋之辞……”
脑海里开始绽放烟花,睁开眼睛,朦胧之间,好像一下距离星空很近很近,触手可及般。十指相扣,就感到无比心安。拥抱着一个人,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后的记忆,是连奕的脸,目若流星,静静地看着他,宋之辞笑了,然后沉沉睡去。
后面几天,他们没有按计划出去玩,而是留在木屋别墅里,看电影、看书、画画。连奕心血来潮,也想画宋之辞。宋之辞对他的大作,勉强点评,“挺有抽象派风格。”连奕不服气,让宋之辞教他,两个人天亮的时候便捧着画笔和纸,像来挪威写生的学生,画得不亦乐乎。
晚上从外面散步回来,遇到邻居。邻居知道他们是最近搬来的游客,便好心地告诉他们,这几天天气不太好,但似乎明天开始便会好转,接下来看到极光的概率很大。正好,后天就是宋之辞的生日。
果然如同邻居所言,前几日阴郁深沉的天拨开了浓云,又见了温暖澄澈的阳光。这意味着,他计划中的极光下的生日表白即将实现,连奕就知道他的运气,永远是属于人类前1的那种。他们准备好了取暖工具和各种所需的物品,开着车朝另一个小镇的极光观测点而去。
道路两旁的树林裹着重重积雪,空中没有飞鸟,林间偶有三两驯鹿驻足。天色越来越暗,汽车飞驰在夜色旷野,路上几乎没有房屋,也没什么车,无尽的黑夜仿佛开不到终点。宋之辞暗自感叹,在车灯前狂乱飞舞的大雪有种别样的美,后来绕过一段峡湾,峰回路转间,雪渐渐小了,头顶现出大片大片的星河。
连奕把车停了,宋之辞下车忍不住走到崖边,连绵群山上方好像联通了另一个世界,大大小小的钻石镶嵌在一块渐变色的幕布上,数千年来,它们就在这里闪烁,直到今日也不改颜色。
“连奕。”宋之辞在叫他,连奕则笑笑冲他招招手,依旧举着相机拍着他。忽然一阵狂风刮过,吹散了宋之辞的声音,他没有听清楚后面一句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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