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趁着家里人都还睡着,罗娘就早早做好早食,温在灶上。
抱着一碗绿豆粥和芝麻糖,悄悄地出了门。
小蛇腹诽:你这脚步声就充满了做妖心虚的味道
走到陈家门口,竟没有听到咳嗽声,怨气也淡了许多。
轻轻敲门后,“吱呀——”一声,满脸欢喜的陈大娘就开了门。
一张老脸笑成菊花,俨然是等候多时。
“哎呀,罗娘这么早的来了?太劳烦你了……”
陈大娘轻轻搭着罗娘的胳膊引她进门,怕手心成片的茧子刮到了她细嫩的手。
“昨夜真是幸亏了你的止咳药,我孙儿好久没能如此安睡一整晚了。”
罗娘大言不惭地谦虚起来:“不过是几种常见的药材,加了一点安神的香料,能压住阿庆的病气是最好不过了。”
其实是听小圆说谢夫子授课差点坏了嗓子,刚巧买到品质尚好的甘草,为他熬的一锅润喉膏。
不过罐子一打开,昨晚悄悄塞进去的锢魂咒就会释放出来,套住周遭魂魄。
为了堵住陈大娘说不尽的道谢,罗娘赶紧递过还温热的陶盅:“我也挂心着阿庆,所以来得早了些。怕是耽误大娘做早食,带了家里的粥饭来,大娘不如先用着。”
陈大娘更是感激,连连推拒,被罗娘坚决地塞到手里:“快去放灶上温好,一会儿阿庆醒了可饿不得……我去看看他吧。”
这还是第一次进陈家门,小小的院落,种了几棵落光叶子的树和小片菜地。这天刚亮,就已经晾着浆洗好的衣物。
坐北朝南平平整整的一座正屋,中间是堂屋,两边是陈大娘和阿庆的卧房,厨房就在正屋边上。
两人先去放好粥食,一进厨房,罗娘就看到了厨房里供奉着的灶王爷。
一般人家都会贴上灶王爷的画像,算作供奉,陈家却特意在灶壁上打了个壁龛,恭恭敬敬地放着灶王爷像,神像前还摆着一碟米糕,一炷香。
罗娘轻轻一闻,还真闻到了一丝神息。
虽然很淡,但足以让一般的小妖鬼都不敢靠近。
出来后走到正房一看,陈大娘的卧房窗户就正对着厨房。反倒是阿庆的卧房,离厨房最远。
罗娘心道,原来如此。
本是陈大娘心疼孙儿,怕厨房烟火气熏到他,特意将那间卧房留给他,不曾想也让他远离了灶神的庇佑。
两人轻轻放缓脚步,进了阿庆卧房。陈大娘只看到睡得香甜的孙儿,罗娘却一眼看到墙角被锢魂咒圈成一团的鬼魂。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鬼,正静静地缩在角落里。低着头,长长的黑发盖住了脸,看不清面容。抱着腿的两只手从宽大破旧的袖子里露出来,肤色惨白,筋骨外露。
罗娘假装没有看到她,和陈大娘走到床边悄悄坐下,望着厚厚被褥中露出的一张小小脸蛋。
虽然两人脚步放得极轻,阿庆还是悠悠转醒了,睁开双眼迷茫地望着她们。
“可吵醒你了?”罗娘给他掖好肩头的被子,捂住被窝里的暖气,轻声细语:“再睡一会儿吧。”
阿庆不知她是谁,表情有些不自在地紧张,却还是礼貌地摇摇头回她:“不想睡了。”
说完转头望了望陈大娘。
“这位就是谢夫子家的罗姨,”陈大娘立马在床边坐下,扶孙儿坐起,给他套上棉衣:“昨晚喝了罗姨的药,睡得可好?”
阿庆乖乖地穿上衣服,用力点点头,向罗娘道谢:“睡得好,还做了梦,梦见和大饼他们看花灯去了……谢谢罗姨的药。”
他一张小脸瘦得没有什么肉,泛着青白色,嘴唇也没有血色。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感激,看得罗娘都有些心疼。
“管用就好,阿庆真乖……手伸出来,让罗姨看看。”
小小的胳膊伸出来,比小圆的还细弱,都能看到里面的青色脉络。
罗娘轻轻搭手,假装把脉,将一丝灵气传入他体内。
她本是水中大妖,气息又纯净,这股灵气就像一股温热的清泉流进阿庆的身体里,洗涤掉沾染的怨气。
不到一刻,阿庆就感觉热乎起来,整个人像泡在了温水里一样,温暖舒服由内而外席卷全身,困意也翻涌上来。
假装按了几下穴位后,阿庆便又沉沉入睡了。
见一旁的陈大娘一脸信服,罗娘更大胆地胡诌起来:“阿庆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气血不通,体内有所阻塞,才会反复咳嗽……所幸没有伤到根骨,慢慢调养便可痊愈。”
“那该如何调养呢?”陈大娘放下心来,又有些忧心地问道:“可要金贵药材?”
“他一个小小人儿,吃不得大补的药材……只是,不知家中可有艾草?”她进门时就看到了厨房门口挂着有艾草干。
“有的,有的。”陈大娘果然欢喜应道。
“若是能将艾草烧成细细的灰再筛一遍,拿细纱布包成方块大小,熏热了做成艾贴,给阿庆敷在穴位上,就能祛除体内淤堵了。”
其实她并不知晓艾草有何药用,只知寻常鬼怪很讨厌那种气味,比如小蛇刚才在玉葫芦里就闹着不愿进厨房——能支开陈大娘,还能顺便驱邪,挺好。
陈大娘闻言就要急着去烧艾,罗娘拉住她细细地嘱咐一番:要先挑出细嫩的艾叶干,再专门找地方仔细地烧透了,收拾时切记面朝东南,那是今日的阳位……不能沾上其他草木灰,最后还要铺开晾晒一番……
总之越费时越好。
陈大娘认真记下后急匆匆地去了,床上的阿庆也睡得沉了。
支开所有人,罗娘开始放心找元凶算账。
屋内的怨气自罗娘进屋后就一点点地在消散,少了黑气缭绕,角落里的鬼魂也慢慢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罗娘走近一看,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
“何来怨魂在此处作祟?”
借用了老道士的开场白,果然好用,一开口就自觉摆足了气势。
“还不速速离去!”
罗娘左手掐诀,右手画咒,准备情势不对就将对方打个魂飞魄散。
那女鬼闻言只是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既不挣扎反抗,又不言语。
这可难办了,罗娘蹙眉心忖。
人离世前若身负冤屈,必会留有怨念,但并非每个心有不平的魂魄都能留存世间,成为怨魂以伺机报复。——若是如此,人间早就乱了套,阎王爷也早被上头撤了官职。
所以必是怨念极强、执念极深,还要借得天机,才有机会打得过鬼差,逃过追捕,藏在人间为祸一方。
在罗娘面前,这女鬼的功力还不足畏惧,但她周身的深厚怨念还是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若不问清缘由随意出手,不知会牵扯进怎样的因果里,怕会有损功德。
爱惜功德的罗娘决定先礼后兵,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温声道:“你若再不离去,恐误了投胎转世,迟早消散于天地。”
说不定这是位吃软不吃硬的女鬼。
女鬼终于开口,冷哼一声,声音沙哑粗粝:“关你何事?”
有回应就好,罗娘放下心来,小心试探道:“你既流连不去,怕是心有不甘。你所负冤屈,可与陈家这小儿有关?”
女鬼依旧冷冷回了一句:“关你何事?”
罗娘摆出一副关怀之态:“你看,陈家小儿年幼不知事,怕是被无辜牵连其中。你若再盘桓在此,他经受不住你的气息,迟早一命呜呼,岂不可怜?”
女鬼低头看了眼熟睡的阿庆,继续冷哼:“关你何事?”
……真是没法接话。
罗娘只能继续念叨:“不光是他,陈大娘与他相依为命,视若珍宝,若他真有个好歹,陈大娘也必将撒手而去。”
说完这一句,女鬼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一脸的愤懑与快意:“那便是她罪有应得!”
原来是冲着陈大娘来的!
罗娘精神一震,再接再厉:“陈大娘素日与人为善,邻里和睦,怎会身负罪孽呢?不论其他,嵩溪不知多少男女都因她结得良缘,美满一生,算是有功之人才对。”
“结得良缘?美满一生?”
女鬼桀桀笑起来,发出刺耳的怪声:“好一个有功之人!”
本已消散的怨气又凝聚起来,屋内的黑色雾气愈发变得浓郁。
罗娘心道不好,赶忙念了张护神咒,飞快地落在阿庆身上。
熟睡的小人刚皱起的眉头又轻轻松开了,继续睡得香甜。
再转身一看,那女鬼已经慢慢站起,瘦骨嶙峋的身形卷起阵阵怒气,屋内的床帐被掀得猎猎作响,俨然一副要交手的情形。
罗娘尚无意动手,只能在心下飞快盘算:听她所言,应是被陈家大娘所误之人,难道就是牵错姻缘后寻了短见的阿言?
在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大胆开口猜测道:“可是刘家阿言?”
那女鬼在滔滔怒气中疯狂挣扎着甩脱锢魂咒,黑色的浓雾和金色的咒链纠缠在一起,在翻滚的怨气疯狂飞舞,黑色浓雾中传来怒骂之声:“休得唤我姓名!”
原来果真是嫁错郎的阿言。
知晓是她,罗娘心中一定,昨夜小圆已提及前因后果,对此事已大致有数。
“你当初被人所害,所嫁非人,一时怨恨也是自然的。”
同为女子,她对阿言的境遇也是有些同情。
又想起昨晚后来大饼所说之事,她狠心劝道:“可牵涉其中之人都已得了报应……张聪失足落水,张大娘听闻噩耗一病不起,不久撒手而去;你的娘家刘家走水,家底烧了精光,一家人都流落街头沦为乞丐;陈大娘丢了差事,生计艰难……这些,怕都是你的手笔吧。
“活该!谁让他们都骗我!都骗我!”
阿言听到这些,并没有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而是激起更多的愤恨,卷起阵阵怨气。
明明是晨光微露,屋内却变得黑不见指。
“你该收手了……”罗娘狠下心来,举起玉葫芦,一手掐诀:“所谓一报还一报,牵连之人都已得了报应,此间因果已了,还不速速归去!”
“不!我不能走!我还要等……等那骗我最狠的负心人回来!”
女鬼此时竟双目泣血,嘶声大叫:“他骗我,让我等他,竟是为了哄我入他张家门!”
说着,沸腾的怨气膨胀到巅峰,锢魂咒慢慢开始出现裂痕。
罗娘见她越发疯癫,说话也颠来倒去,一时不敢立马动手,怕是别有内情。
“阿舌,”她喊出在玉葫芦里转来转去的小蛇:“把她的记忆抽给我看。”
蠢蠢欲动了许久的小蛇终于等到一声令下,嗖地一声从玉佩中窜出,如箭一般地射向女鬼。
刚触及她周身黑气,又化成一根粗绳,扎扎实实地捆住对方头面。
女鬼疯狂嘶叫,挣扎片刻后无力挣脱,不一会儿就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罗娘与小蛇同时起咒,意念相通,不会儿就看到了女鬼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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