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在院里玩得尽兴,罗娘便不喊他们进厨房帮忙。
大饼到底懂事,发现灶间已经冒出炊烟,立马把手上晾晒的活计分给弟弟妹妹,跑进厨房来烧火。
不过他凡身肉眼,看不见被罗娘隐去了原身的小蛇,进来一屁股就坐到了它身上。
小蛇喜阴冷惧明火,最是不情愿烧火了。但罗娘又许诺明日带它出门玩,正不甘不愿地在灶膛前扭来扭曲。
一见大饼进来,它便顽劣地龇牙吐舌,明知对方见不着自己,也想吓唬一二。没想到小屁孩二话不说就差点压到了自己的蛇尾巴,更是怒火中烧。
小蛇趁着罗娘转身,准备把火星引燎到大饼脚边,却被小少年的脚踝吸引了注意力。
大饼怎么吃也不长肉,个子倒是窜得很快。虽有罗娘买的新衣裤,没到除夕还是舍不得拿出来,仍穿着去岁买的棉裤,大冬天的露出白生生的细脚踝来。好在他整日东奔西跑,也不觉得寒冷。
小蛇从小便喜爱幻化人形,一开了灵智就经常躲在草丛中,观察船上人家。
人的脑袋、脖子、四肢,它自觉都能学得仔仔细细的,却在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凡人时,发现还有藏在衣服底下的关窍。
它干脆盘着大饼的腿爬到脚边,轻轻地舔了舔少年的脚踝——恩,硬硬的,像一颗核桃。
接着它又惊异地发现,少年的小腿上还有青色的经络和细细的汗毛,和它光滑湿润的蛇皮可差远了!
它更好奇了,干脆攀着他一路向上,贴着他的身形一寸寸地观察——咦,脖子上怎么还有一颗小枣核似的东西,罗娘也没有呢。
小蛇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发现中不可自拔,一不留神,便被罗娘抓住了现形。
“大饼,火不必再添了,去看看夫子可在书房,问问他今日可在家午食。”
罗娘笑吟吟地支开大饼,拎起小蛇又是一顿教训:“明知他可受不住你的妖气,还挨着这么近?”
小蛇委屈:“我看他阳气足得很,况且还是他自己压在我身上呢。”
“一时半刻是没事,你若养成习惯呢?日后四处害人而不自知,迟早是要惹出大祸。凡间高手不知凡几,你若被人抓住了,更是自作自受。”
小蛇知她说得有理,心中仍是不爽快:“那你整日混在凡间,还与人成亲生子,我不过凑近瞧一瞧罢了,有何不可?”
见小蛇仍旧懵懂不知事,罗娘心生担忧,妖族与凡人易生纠葛,多少大妖曾陷入人间情爱,不得善终。
她正要扯着它的尾巴长篇大论一番,就听大饼已经在门外急慌慌地喊道:“罗姨,夫子刚接到漕使传信,说大郎今日归家,不知何时会到。夫子说他今日就在码头等着,不回来食饭啦。”
罗娘立马慌张起来:“夫子已经出门了?大郎今日就要到家?”
大饼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地点头道:“今日就到了,夫子正要出门呢。”
罗娘来不及多想,急急地开始收拾起来:“码头有什么好吃的食铺,不过都是让过路人对付几口的。”
她手脚麻利地在食盒中铺好一层细麻布,又垫上一层薄棉,高声呼唤小圆进来帮忙。
“小圆,去找几只盖碗来,砂锅里的鱼羊鲜、炉子上的笋焖肉、灶上的青椒茄子,各盛一碗盖上……”
“大饼,去取青底深口的碗来盛饭,要中间最软和的那一团,记得铲一片锅巴盖上,到时记得告诉夫子是加了小米进去的,莫要担心费牙口,小米养胃还是要吃的……”
三人在厨间忙得团团转,尚不觉得如何,可怜门口想进来帮忙却无处下手的阿庆,扒着门框听得口水直流。
不过片刻,三层食盒被装得满满当当,沉甸甸地塞进大饼手里:“去看夫子到哪里了,送到码头找间茶水铺,让他坐下慢慢吃……”
又从袖口摸出一串钱,塞进大饼衣襟里:“夫子出门急,或许会忘了带银钱。今日也不知要等到何时,让他多买两壶热茶喝,别吹了冷风。”
絮絮嘱咐了一通,终是没有什么遗漏:“送到了就早点回来,我们等你回来食饭,吃过了再去陪父子等。”
大饼点点头,捧着食盒赶紧出门去了。
罗娘这才有功夫松口气,转身擦一擦鬓角的汗意,笑着招呼起眼巴巴望着,想帮忙有无处插手的阿庆来:“快过来,先尝尝罗姨刚出锅的汤。”
嫩滑的鱼肉已化成了雪白的汤汁,提前煲了一夜的羊肉也炖得酥烂,吸饱了酱汁。白汤红肉上撒一点葱花和胡椒粉末,袅袅烟雾中鲜香扑鼻。
小圆阿庆两个小人儿呼呼喝出了一脸汗也不放手,罗娘看着也颇为满足。
料理河鲜,果然还是她的看家本领。
“小圆,一会儿喝完汤去阿庆回家说一声,今天午间夫子不归家,家里冷清,阿庆就留在我们家用饭了。让陈大娘也别急着吃,不如等大饼回来了,喊她来同我们一起食饭。”
小圆点点头,三两口喝完,拉着害羞的阿庆一同欢欢喜喜出门去。
小蛇也不知道趁乱躲到哪里去了,罗娘此时也无心分神惦记寻它。
今日大郎归家,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准备,无暇盯着它。况且它一向好奇心甚重,必定正守在家中,等着看大郎的模样。
一闲下来,罗娘这才感觉紧张起来。
大郎如今已经十一二岁了,近日听家里和街坊提起他,都说是个读书刻苦、斯文有礼的少年郎。
那应该和谢夫子很像吧?
和自己呢?毕竟有一半的血脉,他同自己可会有相似之处?
也不知他脾性如何,可会厌恶我这冒然登堂入室之人?
思绪纷纷,无法停歇,越想越是慌张。
罗娘赶紧起身,在家中转来转去地收拾着,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家中四处早已被收拾得妥当了,大郎房间的被褥前日已经晾晒过,看此时天光晴好,罗娘又将它抱了出来。
摸摸刚新弹过的被褥,依然蓬松厚实,满意地搭上院中竿架,轻轻拍打着。
“啾啾,吱吱——”
墙头上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喜鹊,蓝色的羽翼在太阳下熠熠生辉,额头一缕红色羽毛更是耀眼得泛着金光。
是报喜鸟呢,罗娘心情很好地想着,今天可真是好日子呀。
可惜这只喜鹊心情却十分糟糕,叽叽喳喳声细听全是愤懑。
“臭田螺,你是不是把我的双生叶用掉了?”
“什么你的双生叶,”罗娘笑眯眯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被褥:“小喜可是忘了,那是你赠予我的呀。既是我的,便是想用就用了。”
喜鹊气得在墙头跳起脚来,她早上感知到双生叶神息突现,又瞬间消散,就立即四处寻觅罗娘踪影了,没曾想她却在此处悠闲地做着贤妻良妇。
“我不过一时输给你而已,迟早会拿回来的!”
她吱吱喳喳的声音更大了,引得院外路人频频抬头,疑心哪里飞来了一群喜鹊。
“还有,不准唤我小喜!”妖界赫赫有名的鸟妖,名号响当当,可不叫这种丫鬟名。
罗娘不欲在大好日子里与人口角,耐心安慰道:“等你赢我?那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呢。如今那叶子遇到了有缘人,自是发挥它该有的用处了。”
得知心爱的双生叶已烟消云散,鸟妖登时心如死灰。愤怒之下冲进院内,妄图给罗娘逛街的额头上开朵红花。
可惜不过一瞬,就被罗娘抓在了手中:“今天是我家良日,你莫要叨扰,速速离去。”
小喜鹊不甘地挣扎:“不走,我就不走,除非你再给我找一片叶子还我!”
罗娘被吵得头疼,决心把这只聒噪的鸟儿丢出十万八千里去。
此时,正巧小圆二人兴冲冲地回到了院里:“罗姨,陈大娘说她就不来啦……咦,好漂亮的鸟!”
阿庆也跟着小跑过来看,兴奋得笑脸红扑扑的:“我知道,是喜鹊!奶奶好多花样子都是它。真漂亮呀!比喜帕上的都漂亮!”
下一秒,心细如发的他就开始担心起来:“它怎么在姨姨的手心里不动呢?是不能飞了吗?”
小圆一听,也觉得很奇怪,跟着紧张起来:“这么漂亮的鸟,怎么会不动呢?是受伤了吗?对了!夫子去年春天收留过掉窝的雏燕,还养活了呢!”
她期盼地望着神色不虞的罗娘,小心翼翼地开口:“剩下的鸟笼具还在书房收着呢,我们把喜鹊放进去好不好?给它放上吃食,等夫子回来看看,说不定能治好呢。”
一听要被关进笼子里,喜鹊叫骂得更厉害了。
罗娘看它如此生气,心情倒是变好了一些,展颜一笑道:“好啊,那就放进笼子里养养看吧。”
定了身的鸟妖满脸不甘,被两个凡人小娃小心翼翼地捧去了笼中。看看它一脸受到奇耻大辱的表情,罗娘心情终于畅快了起来。
鸟妖被放进了铺了软布的圆木鸟笼里,里面两只小小的瓷杯装满了水和鸟食。
笼子架在了夫子书房的窗檐下,玩闹了半天的小娃此时都安安静静地仰着头,望着躺在笼中的喜鹊,一脸担忧。
罗娘正欲哄一哄他们,就听大饼回来的声音:“罗姨,夫子已经在码头茶馆吃上了,喊我先回来。”
“那快快进厨间,”罗娘一手牵起一个小娃:“你们大饼哥哥大冷天跑了个来回,估摸着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啦。
阿庆虽受祖母疼爱,但家中境况毕竟不如往昔。
他心知祖母忙于生计,即便舍得给自己添食,也少了精气神来每日精心准备汤水,自己又是年幼体弱帮不上忙,是以他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如此可口又安逸的饭食了。
小人一边吃着,一边心里伤感祖母不肯上门来,没有一起安稳地用这顿美味佳肴。
罗娘念他咳嗽日久,还在他们用饭时炖上了梨水。
三人香喷喷地吃完一碗饭,就帮忙收拾碗筷打扫灶间消消食。
等一切收拾妥当,额头微微渗汗时,桌上的梨水刚好温热,散发着袅袅热气与甜香。
阿庆学着兄妹二人一样握着粉瓷盏耳,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汤,对谢家的亲近之意也一起暖暖流入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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