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卿一下子从梦境中惊醒,醒来后发现自己一身冷汗。
到底还是不甘心啊…她不由捏了捏眉心,环顾四周。
房间并不大,青色的帐幔低垂,瞧着干净整洁,却已经被洗到泛白。身上的绸缎被子柔软舒适,华闻繁复华美,却被洗得起了球。打眼望去,屋子里的一切都显得破旧而熟悉。
屋外,墨砚带着哭腔低声说道:“就因为那个狗屁算命先生批命断语,他们连家都不能回……都说咱们夫人是被沈家赶出家门的,还说咱们主子害死了老太爷!”
墨砚又支吾了几声,想来是被文竹捂住了嘴,过了片刻,文竹低声骂道:“该说不该说的都往外蹦!再让我听见,我撕烂你的嘴!”
“外头都传遍了!”墨砚低声回,“姐姐不知道他们说得有多难听!”
“那也不能胡说。”幸亏夫人不在家,若是夫人在家,听见那些流言蜚语估计又要难过许久。
文竹暗自叹息一声,叮嘱墨砚道:“你只要记得,咱们夫人才是沈家正经的夫人,是嫡妻,府里那位再风光,那也只是个平妻,平妻如妾,那位到了咱们夫人跟前,也得矮上一头。”
屋里传来细碎的声音,文竹这面色一僵,赶忙打帘子进屋。屋里人果然醒了,斜斜倚靠在床边。
她欢喜说道:“主子你醒啦!”打发墨砚去端药来,又担心他毛手毛脚洒了药,遂叮嘱墨砚好生伺候着,自己去了厨房。
墨砚给沈云卿掖了掖被角,叮嘱道:“大夫说,你的脑袋受了伤,又在河水里泡得太久,非得养上几个月才能恢复元气,万不可再着凉了!”
“放心,我命大着呢……”沈云卿笑。
怎么能不算命大呢?她是个双生子,她母亲生产那日难产,生完兄长后就大出血,她险些胎死腹中。
好不容易出了娘胎,却被个糊涂的算命先生算出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刚落了地,亲祖母抱着她就要将她溺死在水盆子里。
母亲拼死护住了她,没想到几年后,她和兄长双双感染瘟疫,兄长殁了,她却侥幸活了下来。
自那以后,她如履薄冰地顶着兄长的名字活着。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万幸直到最后都是化险为夷。
谁能料到,她会在宋明池和沈佳宁身上跌了人生最大的跟头。
大约也是老天爷觉得她命数不该绝,所以才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活着可真不错啊……沈云卿不由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就连病中都是男儿打扮。
从前就有人说她,一笑倾城,一怒生威,不论何种模样,都能颠倒众生。可谁能都想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世人都说她一副妖孽短命相。
她害怕出门,即便是出门,也只能低头或是戴着椎帽,生怕旁人注意到她——既怕旁人评价她容貌,更怕旁人识破她是个女人。
女人?女人怎么了?
沈云卿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女人也能顶起自己的一片天。
她微微一偏头,就见墨砚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她挥了挥手将他魂魄唤了回来。
墨砚喃喃道:“你这笑瞧着有些瘆人,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
“哪儿不一样?总不是被人夺舍了?”沈云卿伸手在他额头轻轻一弹。
墨砚摇摇头,他也说不好,那笑……像是说书先生口中那句:要从地狱里爬出来吃人!
墨砚不懂那些门门道道,拦着要下地的沈云卿:“主子,你就听大夫话,好好养上几日。不为自己,也为了夫人花了天价为你求药,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爷手上将你抢回来!”
那么一小寸千年老山参须就值得百两银子,只熬出一小碗的汤汁!当时沈云卿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着人都要没了,夫人捏着她喉咙口给她灌下去,就听她嘴里含含糊糊喊了一句“曦和,我是女子”,幽幽续了命。
“夫人真是吓得够呛,你没醒那会,她跪在菩萨跟前祈愿,说是要自损二十年阳寿,换主子你熬过大难。”
沈云卿病情稳定后,夫人一刻也不多呆,带着张妈妈去建州城外栖霞山香火最鼎盛的资国寺还愿去了。
墨砚碎碎念:“您这病一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银……对了,曦和是谁?”
沈云卿面色微变:“命都没了,哪儿记得喊得是谁。
墨砚当时也疑心自己听错了,只是…
“夫人听你喊着自己是女子时,眼眶都红了。”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墨砚起身往外看,不由蹙了眉头。
院子里,文竹正被一个老婆子拉住手,挣脱不得,她低声骂道:“张婆婆,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沈云卿往门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陌生是因为这张脸已经许久不见,熟悉却是因为,这一幕她实在是过于熟悉了。
那个张婆子五短身材,身体粗壮。个子虽然矮却一脸横肉,力气无穷,一双三角眼更是眼白多黑仁少,瞧着便是悍妇样。
此刻她扬了声在门外吼道:“大家伙评评理,是沈家娘子向我借了二十两银子,当时也是立了字据的!当初说好了的,若是到时不还,她家东西随我处置!”
“这几天过去了,她家不还钱!既然借钱还不上,我拉她丫头抵债,有什么不对!”
文竹忌惮着屋里病着的沈云卿,好声好气求道:“婆婆,咱们都是邻居,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我家主子还病着,您这样吵嚷总不好。您就行行好,咱们屋外说去,好不好?”
张婆子脸上的肉抖了抖,斜睨了一眼文竹:“文竹丫头,你别以为婆婆害你!婆婆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跟着的这个主子,说好听些,是沈家大娘子,沈家公子,可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说道:“大家伙儿大概不知道吧,这位沈大娘子就是建州城东沈家沈建章老爷的夫人!屋里那个半死不活的,就是沈家的大少爷……”
“张婆婆!”文竹只怕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你头几日来要账,我家大娘子都已经同你说清楚了!你不能不讲道理,胡搅蛮缠!”
“不识好歹的丫头!”张婆子啐了一口,骂道,“我好言好语劝你你不听!”
“我知道你们这些个丫头,就指望着给家里少爷当个通房,再了不得就是抬个姨娘,总不能越过去当正牌夫人?可你看看他,成天吊着一口气,只怕不等你破了身子开了脸,他就得去见阎王了!”
“我就说直白了!安平村里的张屠夫家看上了你,想要让你当他们家的媳妇儿!你若是去,你们家这四十两银子我就不要了!从今往后我也不找你们家的晦气!如果你不肯……”
张婆子冷笑一声:“不肯也得肯!”
文竹抬眼望去,张婆子显然有备而来,带了约十个人上门,里头就有五六个庄稼汉子,看着彪形体肥,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文竹不由打了个哆嗦。
张婆子见她脸色泛白,得意道:“只要你点了这个头,往后你就是张屠夫家正经的少奶奶!回头满月酒还得送一份给我吃吃嘞!”
“吃!吃你的大头鬼!”张婆子话音刚落,从屋内突然冲出一个人来,他的速度极快,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冲到跟前,对着张婆子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
墨砚比沈云卿小三岁,在襁褓之时被人丢在了路边,大雪之日沈云卿的母亲捡到了他,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跟着沈云卿。
他看着老实憨厚,一身气力却很惊人。这一巴掌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只听一声响,张婆子的脸立时肿了一片,发髻都被打散了,头发落了一半在肩头。
张婆子蒙了片刻,立时扯了手帕捂着脸边嚎啕边喊带来的打手。
眼见着十几个汉子围上来就要对墨砚动手,墨砚将文竹死死护在身后。
张婆子捂着脸骂道:“毛儿都没长齐的小畜生!竟敢打老娘!老娘祖上三辈都是杀猪的!给我一把刀,我不把你了结了,我就跟你姓!”
张婆子尖利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院子上方,可还没嚣张上半刻,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抹冰冷悄然爬上张婆子的脖颈,她一低头,就见薄如柳叶的刀刃压在喉咙口。
如鬼魅般轻柔的嗓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凉薄,如平地惊雷般在她耳侧响起。
“不然,我现在就借你把刀,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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