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武侠仙侠 > 仙侠一剑祭红尘 > 第十一卷 曲入冥

那城楼上的将军又喊道:“那生人听着,此关即是鬼门关,我乃守关大将一品往生侯。过此门者,有去无还,此处非你久留之地,念你无心之过,现命你即刻原路返回,切勿停留片刻。否则格杀勿论,枉送了性命。”

却听徐渊大笑道:“汝等失察失职,三番两次捉我到此,甚是无礼!即如此说,我去也!”

一品往生侯道:“你这厮且莫聒噪,我适才所言之人,却不是你!”

徐渊听了,正要发作,却见鬼影重重之中走出一个人来,此人正是顾疏桐。

顾疏桐向那大将施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将军大人明鉴,晚辈顾疏桐,乃应州府人氏,家父姓顾讳远山,家母张氏。只因生前未能见爹娘最后一面,现特来相求于将军大人,乞望网开一面,令我与爹娘一叙,以了却晚辈小生的一片孝心,望大人体察!”言未毕,早已泣不成声。

那一品侯喝道:“无知小儿,胆敢如此放肆!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既是阴阳相隔,便要严守法例,岂能因你一人,坏了我冥府规制!速去,速去!”

顾疏桐只是痛哭流涕,跪拜不肯起身。

那一品侯怒道:“我看你是个桀骜的狂徒,冥顽的愚蒙!既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来人啊,将他速速给我拿下!”

城门边那几十名守城鬼卒闻令,便来齐齐地赶上来捉拿顾疏桐。但听得铁甲铮铮,转眼已将他团团围住。

此时忽见那徐渊仰天大笑道:“我道这地府是个公正严明的去处,不想却和那暴戾恣睢、惨无人道的朝廷一个模样!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算的了什么英雄好汉?啊呸,着实令人不齿!”边骂边又灌了两口酒。

一品侯震怒道:“哪里来的死囚,胆敢在此聒噪!”

只见一个鬼差忙趋步上前,回道:“禀大人,此鬼为人时姓徐名渊,应州人氏,因饮酒醉死,故而押解至此。”

徐渊又笑道:“爷爷已来此三次了,你竟不认得我?”

一品侯倒吸一口凉气,忙问道:“可是那景州府永乐镇封侯村的徐渊?”

鬼差答道:“正是!”

那一品侯忙走下城楼,命鬼卒打开城门,走上前拱手道:“原来是足下,我主渡江王已令我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说罢,便命鬼卒开路。

那徐渊道:“这地府什么时候改了门庭?上次来时招呼我的还是那阎罗王。我也不管什么渡江王、阎罗王,我只问你,这小兄弟你们准备如何处置?”

一品侯道:“贵人有所不知,地府规矩森严,他既非我阴间之鬼,自是阳气灼灼,恐怕惊扰众鬼,惹出事端来。故而将他拿住,押往三司受审,该杀该刮,自有法度。”

徐渊大声斥道:“你这鬼将,满口胡言!我只见他被这阴气逼得苦不堪言,却未见什么惊扰众鬼。他既敢到阴曹来找寻父母,足见其乃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孝子。郯子鹿乳奉亲,子路百里负米,文帝亲尝汤药,哪个不是感天动地的真君子?如今这孝子就在眼前,你不去备那八抬大轿抬他,也该恭敬事之,你却恃势凌人,慢待于他,是何道理!”

一品侯一时无言以对,沉思片刻道:“也罢,他若能接我三招,我便可以破例带他去见我主。”

原来那一品侯顾忌徐渊,又见那顾疏桐是个孩童,只想寻个缘由,让他知难而退罢了。

徐渊正要反唇相讥,只见那顾疏桐将眼泪一抹,应道:“既然如此,还请大人恕晚辈不自量力!”他念一个“临”字诀,便纵身跃出众鬼兵鬼卒的包围。

那一品候暗暗一惊,不想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身手,便伸手向那城楼上的旌旗一指。只见那面大旗便像生了翅膀,呼啦啦地飞将下来,在顾疏桐的头顶上盘桓飞舞,有如龙蛇,左冲右突地前来裹他。

那大旗虎虎生风,顾疏桐却全然不惧,闪转腾挪好似凌波微步,一时半会儿的,那大旗也拿他不住。

一品候见势不妙,飞身一跃前来抓他。那大旗上下遮掩,一品候左右游走,夹击之下,顾疏桐兀自游刃有余,看得徐渊忍不住大声叫好。

一品候见抓他不着,唯恐在众人面前失了威严,心中不免焦急,便噌的一声拔出宝刀,上前便砍。

眼见那刀已到面前,情况甚是危急,顾疏桐忙念一个“兵”字诀,唤出一把精钢剑迎敌。二人你来我往,霎时险象环生。

那一品候本就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刀法纯属,势大力沉,而顾疏桐修炼“兵”字诀不过数日,如何能敌?转眼间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斗了三五十招,只听那一品候大喝一声,一刀纵劈天灵,顾疏桐举双手来挡,只觉得双手虎口发麻,手中的剑便被打落在地上。一品候用手一指那面大旗,口中念念有词,那旗子便化作了万道金光,织就一张大网罩将下来,将那顾疏桐死死地困在里面。

鬼卒们急忙上前来,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徐渊正为顾疏桐喝彩,忽见他不敌,忙大声叫道:“那个什么一品候,我且不骂你以大欺小不知羞耻,便是适才的比斗,也已经过了数十招,你莫不是食言了罢?”

一品侯听罢,仰天长笑道:“贵人莫急。也罢,惜他也是个修道习武之人,能有今日绝非寻常。我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发往幽冥殿我主渡江王处听候发落去罢!”

一品候将徐渊与顾疏桐带往幽冥殿。一路走来,阴风惨惨,哀嚎遍野。只见那些鬼,有的被架到柴堆上烧,有的被丢进油锅里炸,有的被剥皮剜心,有的被剖腹抽肠,触目皆是鲜血淋漓,充耳只听哭号不绝。

道路蜿蜒曲折,两旁皆是刑场,众鬼被折磨地遍体鳞伤、苦不堪言,吓得顾疏桐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唯独那徐渊兀自镇定自若,与那一品候谈笑风生,仿佛在游赏自家的后园一般。

良久,一行人才来至幽冥宝殿。但见那宝殿雕梁画栋,珠光闪闪,烟缭雾绕,阴森庄严。宝殿中,府君、鬼师、阴率、主簿判官、地公、游星、城隍等文武众人分作两班,正中端坐着渡江王。

一品候上前禀道:“启奏大王,徐渊等人已被带到,正在殿外听宣。”

那渡江王听了,忙命人请进殿来,看座奉茶。

徐渊拱一拱手道:“有劳,多谢!”便大剌剌地坐下喝茶。

渡江王查阅典例,道:“听闻贵宾命中有此一劫,故命手下于关口相迎。还请贵宾稍安勿躁,且在此品茶歇息,寅时卯刻便还阳。”

徐渊摆手道:“不急不急。要说这地府,每三两年便请我来此做客,算来也来过三回了,你这老官我倒是头一次见。只恨每次来去匆忙,不甚尽兴。幸而今日时辰尚早,我正好去四处观瞧观瞧。”

渡江王伸手请别道:“请将军自便。”又吩咐左右道:“地公何在?”

那地公出列,回道:“微臣在!”

渡江王道:“命你派人好生伺候贵宾游玩。事无巨细,务必安排妥当。”

地公回道:“臣领旨。”说罢,便来请徐渊。

徐渊拱一拱手,起身下殿,看见顾疏桐被五花大绑地跪在阶下,便又返回道:“那老官,你光跟我客气,我那小兄弟却还跪在殿外,还不快快松绑!”

渡江王将主簿判官叫道近前,低语了几句,便听那判官大声道:“将那殿外之人押上来!”

顾疏桐被鬼卒推搡着来到殿中,听众人齐喝道:“跪下!”

渡江王厉声喝道:“阶下所跪何人?”

一品侯忙趋步向前,禀道:“回大王,此人乃是那新鬼顾远山夫妇之子。其父母七日前死于刀剑之下,阳寿已尽,今已过头七,押在地牢。此人跟随鬼差入冥,硬闯关门,只求见父母一面。我已将他拿住,听候大王发落。”

渡江王道:“那小儿,你有何隐情,向本王如实讲来!”

顾疏桐此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全无之前的胆怯。他朗声道:“大王在上,在下姓顾名疏桐,乃应州府人士。因爹娘被贼人所害之时,不曾见他们最后一面,故而无法释怀。在下到这地府来,只求大王法外开恩,宽大为怀,命我一家人相见一面,以了却我思亲之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恳求大王念在下一片赤诚,成全于我!”

渡江王厉声道:“无知小儿,命数在天,岂能有变?本王又岂能为你坏了规矩,念你出于孝心,上合天道,下合人伦,且饶你一死,快快退下去罢!”

顾疏桐俯首再拜道:“在下既敢来面见大王,便未曾想着生还。只求大王怜悯于我,如若不然,小人唯有自戕于阶前,还命父母,了此余生!”

渡江王发雷霆之怒,直震得屋瓦齐鸣,道:“大胆小儿!你何德何能,胆敢来要挟本王!”

徐渊听了,忙搭话道:“那老官,既然我这小兄弟将话都讲到了这个份上,你就不能通融通融?你石头雕出来的,还是泥巴塑出来的,为何如此铁石心肠?”

渡江王叹道:“贵宾有所不知,此乃天条,不可更改。人有三魂七魄,魂乃清气,为精神;魄乃浊气,为意志。而这鬼却只有一魄一魂,故而既无实体亦无意识。头七之前,念力尚深,依稀可见生前容貌;七日之后,正如你一路所见,那阴间之鬼只是浑浑噩噩的一团黑气,既无五官相貌,又不能识人,便是相见了又能如何?”

徐渊问道:“我亲见那受刑之鬼,皮开肉绽有如生人,此又何讲?”

渡江王笑道:“此乃众生业力所幻化,亦随观者业力所生。除非道行高深之人,开了天眼,洞观因果,不受这业力所限;若论常人,便是业力愈深,所见愈加惨烈。无业无碍者,却是看不到的。”

徐渊心中思忖,已知自己业障非小。他无暇多想,道:“我尝听闻,亡人回魂者亦非少数。想必你有的是办法,何不帮他一帮?”

主簿判官趋步上前,又在渡江王耳边低语几句,渡江王道:“办法倒有一个,便是借尸还魂,不过需答应我一个条件,你看如何?”

徐渊不耐烦道:“你这老官怎么吞吞吐吐、绕来绕去,甚是磨人!我是个爽快人,如有话讲,但说无妨!”

渡江王道:“其一,需夺你十年寿命;其二,需助我铲除须弥陀,我方可逆天改命,给他父母一个时辰的阳寿。只是兹事非小,还请贵宾三思!”

徐渊稍思片刻,拍一拍顾疏桐的肩膀道:“小兄弟,你我虽素昧平生,但在这黄泉路上相识一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用我十年阳寿换你亲人重逢,这买卖划算的很!”

不待顾疏桐答话,徐渊向上拱手道:“老官,你的条件我都应下了!”

顾疏桐听言,忙摇头道:“兄长万万使不得!”

徐渊忙制止他道:“既然称我为兄长,你这兄弟我便认下了。且莫多言,以免节外生枝!”

顾疏桐抬头望着徐渊道:“兄长大恩大德,我顾疏桐结草衔环,定当报答!”说罢三个头磕在地上,顿时血流如注,引得满堂惊叹。

徐渊忙帮他按住伤口,嗔怒道:“小弟为何这般傻!”一边为他松绑,一边大呼道:“快拿金疮药来!”

渡江王起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徐将军,腊月初八之夜,烦请至应州金门镇翰林坡剿灭那须弥陀。寅时已至,请徐将军还阳。”说罢,大殿之中浓烟四起,不见了众人。

出得殿来,那一品往生侯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色药瓶,道:“老夫敬你们都是有情有义的汉子,此乃是我家传的金创药,拿去疗伤罢。”

徐渊顾不得许多,接过药瓶,将药撒在顾疏桐的额头。待为顾疏桐包扎好,瞬时血止。

一品侯护送二人出城。

顾疏桐向一品侯施礼道:“多谢将军大人相救!”

一品侯怆然道:“想老夫生前,大小百余战,未尝败绩。只因平生耿直,得罪了朝中权贵,生前最后一役,我那白发老母执手嘱咐,犹在眼前。这金疮药治得了伤,却治不了命,往事不堪回首矣!今见你独闯地府,侠肝义胆、孝心昭昭,实令老夫敬佩!”

徐渊笑道:“我见你刀法精到,必非凡夫。不知尊姓大名,可否讲来?日后再见时,也好称呼。”

一品侯道:“老夫乃是一介武夫,姓关名自在,家住建州府汾水之东三十里武圣庙。”

徐渊肃然起敬,忙拱手道:“将军威名,久有耳闻。想当年,将军乃是一代名将,驰骋沙场,无人可当。云谷关一战,只因奸人作祟,撤了增援之军,将军以五千兵马对阵十倍之敌,以致力战而亡。将军以一敌百,杀敌无数,身被百余创犹能取敌帅首级。若非胯下之马力竭,失了前蹄,将军已然全身而退矣,不想今日竟在此相见,实乃徐某之幸!若能与将军同乘白马,征战沙场,岂不妙哉!”

一品侯亦拱手道:“那有何难?腊月初八,老夫与足下即可并肩作战!”

徐渊问道:“不知那须弥陀是何等人物,为何要我去捉拿?”

一品侯道:“那须弥陀本是地府的骷髅将军,骁勇善战。想当初这地府人事更迭,因他与我主争权,兵败后隐于人间。我主几番派人征剿,皆不遂意。因足下身负天命,乃是贵人,故请足下相助。”

徐渊大笑道:“我身无三斗米,却为何是那贵人!”谈话间,三人已来至鬼门关外。

关自在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阴间瘴疠,损人生气,折人阳寿,非久留之地。二位莫要停留,只管捡大路而行,快快上路去罢!”

辞别了一品侯,顾疏桐与徐渊结伴而行,不多会儿已到阴阳分隔的岔路口。此时雄鸡一唱,回头看时,早已不见了那阴间之路。

徐渊道:“小兄弟多保重,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抱拳而别。

顾疏桐望着他远去,心中盘算起腊月初八之事,念道:“此战必然凶恶,待我去助徐兄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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