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小白说罢,从周青梅身后闪身出来,一脚将阮崇礼踢出去五六来丈远。阮崇礼的头撞在石柱上面,登时昏死过去。
那阮崇义见阮崇礼远远地躺着一动不动,脚下便像抹了油一般溜得贼快,眨眼已跑回了大殿。
独孤小白将双手抵在周青梅的背后,为她输送内力。二人内力叠加,天罗宝盖便硬生生将十诫老和尚口中激射的那光束折返了回去。那光束受了独孤小白和周青梅的内力加持,威力大增,直直穿透了十诫老和尚的身躯后,又径直打入大殿之中。那阮崇德和阮崇义正躲在门后偷看,躲避不及,被那光束打在面门,一时丢了性命。
十诫老和尚的身体被贯穿了一个大洞,倒在了台阶上,早已是一命呜呼了。
周青梅重新将天罗宝盖升到空中抵挡天劫剑光。独孤小白不敢松懈,继续给周青梅输送了足足有一个半时辰的真气,这才帮她渡了劫。
墨云散尽,天空重复晴明。
周青梅收了天罗宝盖,转过身来,惊道:“三郎你怎么化作了这等模样?”
独孤小白此时已是满头大汗,道:“青梅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女都这么大了,我还不得避避嫌?故而以中年人示人。冰玉,快来见过前辈。”
罗冰玉忙来施礼。
周青梅抚摸着罗冰玉的脸蛋,道:“哟,还真是个俊俏的丫头!”直羞得罗冰玉满脸通红。
周青梅又笑意盈盈地向独孤小白谢道:“无论你如何变化,只要你一开口,我便知道是影三郎来了!数年之前我便欠下你一个人情,今日又幸得三郎出手相助,救我于出离危难。千年大劫得渡,三郎的恩情,青梅此生只怕是还不清了!”
独孤小白亦笑道:“青梅姐说哪里话,你我既是朋友,我自当两肋插刀,鼎力相助!”
周青梅见众尼姑仍围在吴师太身前痛哭,便向独孤小白施礼道:“实在抱歉,容我先安顿一下庵中的姐妹,再来和三郎详谈。”
独孤小白忙还礼道:“青梅姐请便!”
周青梅走到素月庵众尼姑的身前,道:“诸位姐妹听我一言:今日之情形,大家都已看在了眼里,想必那官兵定然不肯善罢甘休。素月庵已然不能再住下去,大家将师太下葬之后,还是各奔前程去罢!”
众尼姑听了,哭得更是凶了。有那年长的,也来劝道:“周道友所言极是,在此处哭泣有什么用,大家还是赶紧动身的好!”
也有那拎不清的,哭着道:“师姐说得倒是轻巧!这天寒地冻的,江南到处又都是战乱,你叫我们这么多姐妹去何处落脚?大家在庵中好好地生活了一二十年,若不是雪凝丫头将那些恶徒引入观中,我们怎会落得个有家不能回?师太又怎么会死!”
也有附和的,说道:“就是,就是!都怪周道友的丫头不懂事,连累了大家!那些恶徒撵她,她就不能躲在山中?山这么大,随便找个僻静之处躲一躲,哪个又能找得到?便是这山不行,那边不是还有座山?为什么非要回到庵中,岂不是引狼入室!”
周雪凝听到她们怪罪自己,噙着泪站在一旁,顿时手足无措。罗冰玉忙过去拉住她的手。
那年长的尼姑道:“你们说的什么混账话!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这里内讧!今日若不是周道友出手相救,各位同门现在即便没有死,想必也早被那些恶贼擒了去,辈肆意侮辱了罢!”
周青梅看了看周雪凝,仰面朝天,眼泪便淌了下来,道:“雪凝又何错之有?难道这素月庵不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难道这素月庵不是她的家?难道这个家不应为她遮风挡雨?难道错的不是那些作恶的歹人?也罢,既然众姐妹容不下我们娘俩儿,周青梅母女就此告别,还望诸位保重!”说罢施个礼,拉起周雪凝便向寺门走去。
有三五个关系要好的,忙跟过来送别。周青梅握住她们的手,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将头上的金钗、银钏、玉簪子连同双耳的翡翠坠子一齐摘了下来,塞到她们的手中,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下山去。
一路上,周青梅低头走在前面,情绪十分低落。独孤小白跟在她的身旁,刚才的情景历历在目,之前发生的一切,他心中大概明白了七八分,也就不敢去搭话。
罗冰玉和周雪凝手拉着手,慢慢地走在最后,离周青梅和独孤小白有十数步远近。两个人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无论身高还是相貌,长得都像双胞胎的亲姐妹一般。她俩一个穿绿袄,一个穿青袄,为这冰封的山野增添了一抹显眼的春色。
走了半晌,周青梅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让三郎见笑了!”
独孤小白道:“青梅姐受委屈了!”
周青梅听了,心中又禁不住酸楚起来,眼泪便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气她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埋怨雪凝,哪有这么不讲情理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大家也在一起同吃同住了六七年!”
独孤小白安慰道:“世人只有好恶,哪有真理真相,往往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还望青梅姐不要放在心上。小弟冒昧地问一句,这雪凝丫头是青梅姐的亲生女儿?”
周青梅笑道:“我虽然比你年长,但修行的晚了许多,道行不足千年,去哪里生养?你也是修行之人,道理自然明白。不怕三郎笑话,姐姐我这一生只有过一个男人,便是那贺双全。想当初也是为了报答他在大旱之年给我浇了三桶水,培了三抔土,我便跟他好了三年。
三年缘尽,自然是分离,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为也!三年之后的事你也知道,那贺双全娶了刘铁匠的女儿为妻,可笑的是我还为他伤心了许久!直到那夜在三台村中,他要对一个小女孩下手时,我才……我才杀了他。那个小女孩便是雪凝,那时她才五岁。”
独孤小白惊道:“青梅姐所说的三台村的那家人,是不是姓顾?”
周青梅思索片刻,道:“我救下雪凝时,她虽然年幼,却也记得很多事了。我听雪凝说过,她爹好像叫顾……顾什么山,好像是顾远山。对,就是顾远山!三郎认识他们?”
独孤小白欣喜不已,喊道:“找到了,找到了!”便跑到周雪凝的跟前,盯着她好一通看。周雪凝不明所以,害羞地红了脸,低下头去。
罗冰玉觉得蹊跷,只因她聪明非常,转念便明白了过来,于是也笑嘻嘻地盯着周雪凝看。
周青梅走过来道:“三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给你姐我说说!”
独孤小白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事说来话长,我们且走且说罢!”
独孤小白便从夜遇小男孩赶路,帮顾疏桐捡钱说起,一直说到眼前。
原来独孤小白自打给罗冰玉讲了他和白琥珀的生死之恋,更加体会到了罗冰玉的相思之苦。伤愈之后,便陪她来江南寻顾疏桐。
他们出发时,算到顾疏桐尚在杭州城。只因他们走得慢,江南又是战火四起,耽搁了不少时间,而此时的顾疏桐已身在金陵了。
等他们在去往金陵的路上,路过灵隐寺时,见半空天劫降临。这天劫只有名开天眼的修道之人方可看到,凡夫俗子却是不能。独孤小白知这大劫难渡,何况已有失爱之痛,便过来相助,哪知正巧碰到了周青梅。
周青梅听了,压抑了一天的心情瞬时好转,笑道:“这真是一件天大喜事!我原以为雪凝没了亲人,没想到她还有个亲哥哥在世!雪凝,咱们去寻哥哥好不好?”
人生的大喜大悲往往来得竟是如此突然,又转换地太快,令周雪凝一时反应不过来。罗冰玉拉着她的手,以大姐姐的口吻笑道:“妹妹还不快答应!”
周雪凝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周青梅道:“这位便是你哥哥的师父独孤小白,他比娘岁数小,你称他舅舅便好。今日多亏他师徒出手相救,你还没谢过他们哩!”
周雪凝上前施礼,对独孤小白道:“多谢母舅!”
罗冰玉也喜笑颜开,拉着周青梅的手道:“那我该怎么称呼前辈?”
周青梅笑道:“都是娘家人,叫姨好了!”
罗冰玉忙施礼道:“姨母!”
周青梅心里高兴,一边答应着一边扶住了她。
独孤小白笑道:“既然都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我这转眼就成娘家人了,如此甚好!”
他转身将罗冰玉拉到周雪凝的面前,道:“这是罗冰玉,是你哥哥的同门小师妹,只是不知道你们俩谁大一些?”
罗冰玉笑道:“自然是我大两岁,刚刚我都问过了。”
独孤小白道:“好,好,那冰玉便是姐姐了,雪凝是妹妹,今后你们要像一家人一样相亲相爱才好!”
罗冰玉听了心中得意,以为师父是在说日后将自己婚配给顾疏桐,便上前拉住周雪凝的双手,欢快地道一声:“妹妹!”
周雪凝亦笑道:“哎。姐姐!”
罗冰玉忙答应。
二人相视而笑。
周青梅笑道:“这多好,我们平日里冷清惯了,还是一大家子人热闹!”
独孤小白道:“既然如此,青梅姐和雪凝何不与我们一同到金陵,去寻顾疏桐?”
周青梅道:“如此甚好,我们跟着你们一路走,也去散散心,省得有诸多无端的烦恼!”
四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罗冰玉和周雪凝本就年龄相仿,二人言语投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罗冰玉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愁绪,而周雪凝也十分喜欢这个新认识的小姐姐。
有人陪着说话,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四人已来到了金陵城。
金陵城外,常士毅的大军已经退去,故而四个城门每日早晚均可正常通行一个时辰。
进到城中,四人各处打听,一连数日也没有顾疏桐的消息。四人走在街上,见城中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街道两旁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原来这日恰逢正月十五日上元节,按江南风俗要办元宵盛会。金陵城战火绵延数月,城中百姓们压抑了许久,也都想借此良机纾解一下心中的恐慌和忧闷,因此今日的盛会要比往年隆重得多。
罗冰玉和周雪凝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势,看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依例,五品以下官员的擢升贬谪,可由地方长官裁夺,无需上奏朝廷。自打许君平和顾疏桐携手除了吕小仙,二人护卫有功,费知府对二人青睐有加。眼下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为稳定军心,费知府又破格将许君平擢升为振威校尉,顾疏桐加封御武校尉,除负责府衙的安危外,还需率兵迎贼,守卫金陵城。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许苧便缠着顾疏桐去看灯会。顾疏桐向许君平告了假,陪她上街去游玩。许君平心中早已默认了顾疏桐这个未来妹夫,兹事虽小,却事关妹妹许苧的终身幸福,许君平又岂有不应允的道理。
街上人流如织,六一居士欧阳修有诗写这上元夜: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随着夜幕降临,那街上摆出了各色花灯。踩高跷的、耍龙灯的、舞狮子的、迎紫姑的一齐上街游行,令人应接不暇。
卖元宵的老伯说着应景的话,高声叫喊着招徕客户道:“元宵,香甜可口的元宵!芝麻的、糖心的、百果的,吃了我的元宵包治百病,吃了我的元宵有情人终成眷属!”
许苧听了,忙拉着顾疏桐来买元宵。许苧调皮,问老伯道:“老伯呀,吃了你的元宵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你岂不是比月老还厉害了?”
老伯笑呵呵地说道:“小姑娘你还别不信,你瞧见那桌没有,就是那个抱着婴儿的一家三口?他们夫妻二人,便是去年来我这里吃的元宵哩!”
许苧望了过去,果然看到两个年轻人抱着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在吃元宵,心有感触,便说道:“老伯也给我来两碗元宵,要和他们的一样!”
老伯笑道:“好嘞!吃了我的芝麻元宵,保证二位一生都甜甜蜜蜜,明年啊生个大胖小子!二位稍坐,马上就好!”
听了老伯的话,羞得许苧低下了头,又不禁偷瞄着顾疏桐。
二人吃了两碗黑芝麻馅的元宵,边吃边看街景,不亦乐乎。
吃完了元宵,二人见路旁的架子上挂着许多彩色灯笼,灯笼下的纸牌上写着灯谜。二人觉得有趣,便来猜灯谜。顾疏桐随手拿起纸片,念道:“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他还未念完,许苧已脱口而出道:“画!”顾疏桐又选了一个念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许苧眼珠一转,又答道:“风!”
顾疏桐挠了挠头,道:“苧儿你猜得太快了,我都插不上嘴。这样好了,我们每人选一个灯谜,互相来猜。如果对方猜中了而自己却猜不中,就要答应做一件事做为惩罚,如何?”
许苧点头答应,自然是她先来选。她的那谜是:“远树两行山倒影,轻舟一叶水横流”,打一字,让顾疏桐来猜。顾疏桐已知道了谜底,假装猜了好久也猜不到,便翻过纸牌来看,原来是个“慧”字。见他答不出来,许苧开心道:“该哥哥出题了。”
轮到许苧来猜,顾疏桐选的谜面是“春风一夜到衡阳,楚水燕山万里长。莫道春来又归去,江南虽好是他乡”,打一动物。
许苧听到“江南虽好是他乡”,怕又勾起了顾疏桐的思乡之情,便抬眼望着他,情真意切地说道:“苧儿已经知道答案了,也请哥哥信守诺言。苧儿只求哥哥一件事,便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带上苧儿!苧儿愿意陪在哥哥身边做个好妻子,以后……以后做个好娘亲!”
顾疏桐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说道:“傻丫头,我们今生今世都分不开了!”
许苧把头埋在顾疏桐的胸前,道:“谜底是大雁,对不对?”
顾疏桐笑着点点头,道:“还是苧儿聪明,我输的心服口服。”
罗冰玉拉着周雪凝的手也在看灯。
街上虽甚是嘈杂,但罗冰玉耳朵却很灵敏,不经意中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瞥见是一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便羞红了脸,忙别过头去。
刚转过头去,她又听到那人说话,心中不禁惊到:“这不是疏桐哥哥?”便忙转过头来细看,这次她看得清清楚楚,那身影她也再熟悉不过——那人不是疏桐哥哥又是谁!
罗冰玉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便赶忙喊来了师父。
独孤小白远远望去,颤抖着嗓子大喊道:“疏桐!”
顾疏桐正搂着许苧的肩膀说话,听到有人喊他,回过身来,又惊又喜,道:“师父,你怎么来了?徒儿参见恩师!”说罢忙跪下磕头。
许苧听他叫师父,也跟着跪在地上磕头。
独孤小白忙上去扶他二人。扶起了顾疏桐,待去扶许苧时,独孤小白问道:“疏桐,这位姑娘是?”
不等顾疏桐答话,许苧便拜道:“师尊在上,晚辈许苧,乃是疏桐哥哥的未婚妻。恕我二人大胆,已私定了终身,还请师父恩准!”
独孤小白十分意外,应道:“好,好……”忙扶起她来。刚说了两个“好”字,转念便想到了罗冰玉,却找不见她,忙四顾找寻。
周雪凝知他便是顾疏桐,欲退欲进,不敢相认,迟疑着走上前去,哭着嗓子道一声:“哥哥!”
当局者迷,顾疏桐看着眼前这姑娘,一时愣在那里。
旁观者清,许苧见他二人眉眼颇有几分相似,忙推了推顾疏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不就是哥哥朝思暮想的小宝?”
顾疏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腿一软便双膝跪地,叩谢苍天。又起身一把将周雪凝搂在怀里,兄妹二人抱头痛哭。看得周青梅及众人都抹起泪来。
二人哭了好一会儿,许苧笑着劝道:“你们兄妹久别重逢,乃是人间的一大喜事,大家该高兴才是!”
顾疏桐擦了擦眼泪,扶住周雪凝的双肩,破涕为笑道:“对对对,今天是个好日子,笑都来不及,实在不该哭哭啼啼的。来,小宝,让哥哥好好地看看你!”
许苧忙掏出丝巾,一边给周雪凝擦眼泪一边嗔笑道:“妹妹,都怪你哥不好,惹了你哭。这大冷的天,看把这小脸冻得通红!”
顾疏桐仔细地将周雪凝看了又看,抚摸着她的头,长叹一声道:“当年你才五岁,也就不丁点大,转眼就成大姑娘了!是为兄的不是,没有将你照看好!”
而此时,罗冰玉正躲在一个灯火阑珊的街角里,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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