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 不过是两息的功夫,长舌倏的一下便过来了。
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这鬼欺人也是一样。
顾昭、赵刀和黄钦, 三人里头就数黄钦身上的三火最弱。
红舌头似那灵活诡诈的长蛇,在逼近三人的时候于半空中一拐,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黄钦探去。
顾昭凝神:不好!
腥臭味已经就在鼻尖了,黄钦倒吸一口气,惊恐的看着那怪异的长舌朝自己袭来。
危及时刻, 一道带着绿意的光一并朝他这边探来, 两物相碰, 只听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 接着便是一股黑烟冒出。
黄钦呆若木鸡,缩着脖子看这俩东西, 它们离自己的鼻尖仅仅剩一指之隔。
他几乎瞪成了斗鸡眼, 一红一绿相碰的地方燃起黑烟, 烟气恶臭难闻, 熏得黄钦几乎两眼发晕。
顾昭用力的拽了拽手中的柳条, 分神对赵刀喊道。
“叔,这鬼烟迷心, 你把他往旁边拖一拖。”
赵刀:“噢噢。”
赵刀忙不迭的应下,大手环过黄钦的胸膛, 将他往后拖了拖。
瞧见顾昭仅用一根柳条就拦住了这可怕的长舌女鬼, 赵刀手中也有一根柳条,他就似江湖豪客手中有一把屠魔利刃, 顿觉豪气万丈,半点不带怕了。
赵刀捏了捏黄钦的胸骨,还有心情不赞成模样摇了摇头, 道。
“嗐,你这娃娃也太瘦了些,刚才这一抱咯得慌,回头记得多吃一些肉哈,男儿家也是要有肉才好看的。”
黄钦:“哈?!”
……
那厢,长舌吃了痛,倏的缩了回去,只在唇边露出寸许。
红衣女鬼抬手,青白纤细的手指抚过柳条在红舌上留下的黑迹,她撩了撩眼睛,送了个秋波过来,嗔道。
“讨厌,你弄疼人家了。”
顾昭打了个寒颤。
娘哦,这暴凸眼的秋波,是个人都受不住哦!
顾昭低头看手中的柳条。
经过刚才那一交手,不单单女鬼的舌头受了伤,这柳条上的青绿也蔫了许多,顾昭心知,要是她将元炁收回,柳枝定然会灰飞烟灭。
想到这,她目光谨慎的盯向女鬼。
这是一只大鬼,着红衣上吊而亡本就鬼炁喧天,再加上她一身的怨怒,皮相更是凶狠。
雪上加霜的是,此时他们处在鬼道,天空又阴沉的下着雨,夜色浓郁,月华清气被遮掩,更别提她手上还有人质。
天时地利人和,居然是被这只大鬼占据了。
似乎是瞧出了顾昭的嫌弃,红衣女鬼倏地沉下了脸,一身鬼炁如烈火烹油,瞬间愈发的旺盛了。
只见她指尖起了红光,红光掠过红舌,方才柳条留下的黑迹被一点点抚去。
女鬼红唇微动,声音幽幽幢幢又刺耳的在众人耳朵旁炸开。
“既然这样,那就都去死吧!”
话落,红舌瞬间如巨蟒一般昂然探进半空,挥舞间带着赫赫鬼炁,原先平静的鬼道顿时像是一粒水珠掉入油锅。
暗潮涌动,鬼炁澎湃。
……
不好!
顾昭忌惮的朝四周看了看。
随着女鬼的动作,原先晃荡的鬼物好似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浓郁的夜色化作黑雾,诡谲的朝这边穿梭探来。
似有数张诡异的脸在飘动。
“嘻嘻,有人呢,热乎乎的,啊哈哈哈”
鬼音重重叠叠,带着嘲弄人的恶意。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石雕也好似活了过来,只见它们舒展身子,伸伸脖子,抬抬手脚。
玉溪镇涯石街的石雕用的是砂石,白中带着一丝的青,原先该是十分清爽清正的颜色,然而在朦胧的夜色中,这些石雕却泛着诡异的青光,瞧过去有几分怖人。
“咚!咚!咚!”
石头样的脚步踩在地上,每一个脚步都很沉,震得人心里跟着一沉。
瞧着四周一步一步走来的石雕像,千奇百怪,有兽类也有人像,赵刀和黄钦捏着彼此的手簌簌发抖。
赵刀悲愤:“天杀的周生财,这涯石街哪里是只有一点动静,这动静分明大得很!”
今夜要是有命回去,他也不干了!
为了赚这么点打更巡夜的薪水,这是大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啊!
……
黄钦站在赵刀旁边,同时不忘自己的兄弟黄栋,只听他语调惊慌不已。
“我哥呢,我哥怎么办?”
顾昭听到这话,眼睛环看了下四周。
那女鬼膨胀着舌头,此时已经没有附在黄栋身上了。
只见黄栋矮胖的身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一把尖刀丢在他手边不远的地方。
而这时,一个鱼头龟身,却有着海豹手脚的石像迈着步子过来了,来的方向正是黄栋躺地的方向。
石雕高高的抬起脚,赵刀不忍的闭上眼睛,他旁边黄钦目眦欲裂,“不!”
伴随着惊呼,他跌跌撞撞的手脚并用,明眼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要去救黄栋。
赵刀一把拉住他,急道。
“你不要命了啊!”
黄钦几乎半跪在地上,话都囫囵的说不清楚了。
“我哥,我哥冬瓜啊!”
到后头,他是嚎啕出声了。
……
顾昭将绛宫处的元炁逼进柳条中,只见柳条上的枝干倏忽一下便变长,青叶繁茂。
随即那根柳条化作一道绿色的光,顾昭一甩,它便似鞭子一样朝地上的黄栋卷去。
鱼头龟身的石雕好似察觉到了,只见它的脚步在半空中换了个方向,眼看着要掉头去踩黄栋。
顾昭喝道:“放肆!”
随着她这声话落,绿光一分为二,有一半朝鱼头龟身的石雕脚下击去。
“嘭!”只听一声脆响,石雕碎成糜粉。
石灰洋洋洒洒的弥漫半空中,众人只觉得耳畔似乎有一声尖锐凄厉的叫声,随即飞灰中一道黑雾闷头闷脑的乱窜。
绿光缠绕上黑雾,似蛇绞杀猎物一般,黑雾在半空中嘭的绽开,
与此同时,那幽幽幢幢的鬼叫声也戛然而止了。
一瞬间,原先蠢蠢欲动的其他石雕停住了脚步。
顾昭环看了下周围,目光落在红衣女鬼身上。
黄栋被卷了回来,黄钦连忙将他翻了个面,颤抖着手将指头探到他的鼻尖。
待感受到那抹鼻息时,黄钦一下便绷不住了。
“还活着,叔,我哥还活着。”
赵刀被摇得晃了晃身子,“知道了知道了。”
黄钦:“哈哈,矮冬瓜还活着,还活着”
赵刀看他又哭又笑模样,嘴里不饶人的说着矮冬瓜,不禁也是笑了下。
那厢,女鬼的红舌在半空中晃了晃,幽幽幢幢的鬼音里都是不屑。
“孬货!”
石雕里的众鬼面面相觑。
孬货便孬货吧,总比被打成魂飞魄散来得好。
当然,胆小的鬼是多数,胆大的也不缺乏,听了鬼娘子的嘲讽,好些个石雕身上的青光幽幽闪闪,脚步咚咚咚的朝这边走来。
顾昭手中的柳条不停,半空中时不时有石灰绽开。
在这期间,顾昭还要再抽一把突然袭来的红舌,舌头黏腻带着腥臭的鬼炁。
绛宫处的元炁一点点的少了,顾昭另一只手朝半空中探去,从里头抓出一团团的鬼炁,鬼炁乱窜不停,就像是无数张模糊的脸拼凑。
有麻木的女人,哭泣的小儿,狰狞的汉子,落泪的老者……喜怒哀乐,各个脸在黑雾中争先恐后的放大冒出。
或哭或笑,或求或骂,呢喃鬼语迷惑人心。
顾昭没有动摇,她将《太初七籖化炁诀》运转到极致,一时间,这一处就似有一团光团一般。
赵刀看呆了。
忙着又哭又笑的黄钦也平静了下来,呆呆的看着这元炁和鬼炁相碰相撞,
天愈发的阴沉,黑云厚得像是天要压下来一般,雨水滴哩哒哒的一直落下,顾昭将红舌打退一步后,压了压斗笠的前檐。
雨水打湿了她的面庞和碎发,不知是力竭还是疲惫,她的面庞有两分苍白,但这却衬得她的眼睛愈发的亮了。
顾昭看了看周围,侧头看向黄钦和赵刀,开口道。
“这样下去不行。”
迫于顾昭的化炁,浓雾似的鬼炁逐渐褪去,周围一片狼藉。
石雕像破成碎石,散乱满地,只零星的几座石雕隐在黑暗中,或狮子或神佛人像,其中甚至有一面石鼓。
黑暗中偶尔闪过一抹幽幽青光让众人明白,它们不是退去了,而是伺机而动罢了。
不远处,红衣的厉鬼也收回了长舌,青白又细长的手指拂过舌尖,上头淌着黑烟的痕迹一点点褪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朝人看来时,神情中还有两分惑人的媚。
“郎君,你打疼人家了。”
黄栋幽幽的转醒了,他瞧见周围的情况一脸的懵,待看到红衣女鬼时,胖肉的脸上皮肉颤抖,每一块肥肉都在诉说着他的惊惧。
“是她麻杆,是她控制了我”
黄钦握紧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
要不是有黄栋拼死的抗争,那两下尖刀就不是刺破枕头,划破他头发这么简单了。
黄钦安抚了两句黄栋,抬头朝顾昭看去。
顾昭盯着红衣女鬼,女鬼虽然身姿亭亭袅袅的把玩着长发,暗暗看来时的眼神却幽幽明明,饱含忌惮。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下谁。
顾昭:“咱们不能在这鬼道待着了。”
都说人有人途,鬼有鬼道,人鬼各安其居。
鬼到了人途会畏惧阳光,同样的,人到了鬼道一样不好,周围的黑雾不是鬼炁便是晦炁,短时间的交汇还没什么,这样长时间的沾染,不死也得大病一场。
而且,顾昭抬头看天。
在这种地方,她只能以元炁硬抗着,像一些雷法符箓根本用不了。
听顾昭这么一说,赵刀着急了。
“那咱们赶紧出去啊。”
顾昭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这红衣厉鬼,她燃三柱清香,烟气化青鸟,她们只要跟着那青鸟便能离开,但是眼下不行。
她们等于是被红衣厉鬼以鬼炁禁锢在这一片鬼蜮了。
赵刀喃喃:“那怎么办啊。”
果然,他老子娘以前说得对,人就是不能贪嗔痴,瞧,他不就贪了那一份薪水银子嘛,头一个夜里当值,就得受这么一遭罪了!
顾昭想了想,回头问道。
“你们是怎么招惹上她的。”
黄钦拿眼睛看黄栋,黄栋委屈,“我什么都没做啊!”
黄钦也跟着摇了摇头。
顾昭:“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像这等恶鬼该是有伴身的弱点,不应该这样啊。”
倏忽的,顾昭的脑海里似一道灵光闪过,“我知道了,是缢绳!是缢绳啊!”
她急急的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一截麻绳,也许不是麻绳,是布条也有可能。”
顾昭绞尽脑汁的想着,除了绳子和布条,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自缢。
唔,要是心狠一点的话,就连头发也是能自缢的。
顾昭目光炯炯的盯着红衣鬼那一头黑发,手中的绿柳条跃跃欲试。
红衣女鬼只觉得头皮忽然凉飕飕的,有种心慌漫上心头。
就在顾昭蓄势待发的时候,旁边的黄家兄弟开口了。
黄栋激动:“有有!”
黄钦跟着点头,“是是,是有一截的草绳,原先我想要捡了拆了第二日绑菜来卖,结果我这兄弟心眼小,瞧着我想要,他就将它先一步捡走了。”
“你说谁心眼小了!”黄栋不满的推搡了下黄钦,不过眼前这般情况,他也不好多计较,瞪了一眼后便罢休了。
黄栋眼睛朝顾昭看过来,里头满满的是期待。
“更夫小哥,是不是咱们找到这麻绳就成了?”
顾昭点头。
“它在哪里?”
那厢,红衣女鬼好似听到了只言片语,眼一狠,红舌蠢蠢欲动。
黄栋连忙道,“在筐里,在我摆磨刀石和刀具的筐里,今儿我这兄弟还偷偷的要拆那麻绳,我夺了过来,特意塞在筐子底下了。”
旁边黄钦扼腕,“早知道就让我拆了,咱们也不要遭这么一趟罪。”
顾昭: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黄钦瘦高的麻杆个子。
猛人啊,失敬失敬。
难怪这女鬼附身黄栋,想要拿刀子将黄钦捅了,敢情一开始是麻杆个子的黄钦先要将人女鬼五马分尸啊。
一瞬间,顾昭领会到了一句话。
世间一切事一饮一啄,皆有前因后果。
那厢,红衣女鬼确定这一行人在说的确实是自己缢身的麻绳,一时间鬼炁大盛,脸阴沉了下来,鬼音似巨浪咆哮涌荡而来。
“哪里走!”
随着话落,她的长舌一并朝这边疾驰而来。
顾昭拍了拍了下灯笼,众人只见里头一只大黑狗跳了出来,瞧见这来势汹汹的红舌,大黑狗半点不惧怕。
“汪汪汪!”
大黑毛发蓬松,前爪抓地,蓄势待发,嚇嚇的声音在它喉咙间咕噜噜,龇牙咧嘴,凶狠异常。
对面的女鬼畏缩了下,长舌也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
顾昭知道,这是黑狗血脉中对鬼物的压制在起作用,但对这等厉鬼,等她反应过来了,却又奈何不住她了。
“大黑去,跟着这个大哥去找一截草绳回来。”
顾昭说着,手指中突的现起一张黄符,她目光一凝,随着元炁的注入,黄符上的朱砂漾起红光。
“去!”一声急喝,黄符脱手而出,似一道精光快速的朝大黑贴去。
紧接着,众人就见大黑身上光华大盛,待光亮褪去,半人高的大黑猛地长大,模样瞧过去比高头大马还高。
“汪呜!”
大黑朝天长啸一声,平地卷起一阵风,风吹得它身上的毛发蓬松乱炸,瞧过去颇为威风。
黄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顾昭指了指自己,紧接着那条大狗张大了嘴朝自己咬来。
黄栋闭眼:吾命休矣。
然而,疼痛并没有如他预料的过来。
那尖牙咬上他的衣裳,随即将他往半空一抛,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掉入绵软的毛发中了。
大黑:“汪汪!”
抓紧我!
顾昭抽神为黄栋翻译,“大黑让你抓紧它,你给它指下你家的方向。”
黄栋懵圈:“噢噢!”
“那边。”
黄栋的话才落下,大黑倏忽的朝前奔跑而去,如风驰电掣一般。
黄栋:“啊啊!”
他吓得乱叫,不过片刻后倒是爱上这份罡风扑面的感觉。
爽快!
……
顾昭手中的柳条拦住袭向大黑的长舌。
“嘭!”这一次女鬼拼劲全力,鬼炁大盛,一红一绿的光在半空中激烈的对碰。
“刺啦刺啦”,绿光灼烧着红舌,红舌冒出黑色的烟气,而那烟气也以凛然的姿态去吞噬绿光。
不好!
顾昭心惊。
这女鬼这是以鱼死网破的姿态在打斗。
顾昭朝前看去,她手中的绿光黯淡了几分,光亮一点点的逸散到半空中。
顾昭能感觉到柳条里满是春意的生机一点点的流失。
她再注入元炁也挽回不了。
片刻,红衣女鬼倏忽的缩回舌头,而顾昭手中的柳条随即也化作了灰烬。
一人一鬼相互瞪着。
“道长,咱们这般恶斗谁也讨不到好,你我之间本无恶事,何苦以命相搏呢。”
红衣女鬼说软话。
“这样吧,你将这瘦高个的麻杆交给我,我桃三娘在这里承诺,咱们之间定然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怎么样?”
黄钦瑟瑟发抖:
怎么又说到他身上了?!
冤枉啊,他到底是怎么冒犯到这只大鬼了?
“不行!”顾昭一口回绝。
她往黄钦面前一站,挡住了桃三娘看来的满是恶意的目光。
“呜呜,道长对我的活命之恩,待事了,我定然涌泉相报!”
被护住的黄钦几乎是感激涕零了。
他决定了,以后这道长家的菜,他都给包圆喽!保准又新鲜又水灵,他黄钦捡最好的菜送!
“好好!”桃三娘气极反笑,“好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的声音一沉,背后似有炁劲扬起,一时间,她身上的红衣似是活了过来一般,像鲜血在流动。
赵刀要将他手中的柳条给顾昭,顾昭摇头拒绝了。
“没用的,再来一根,也不过是方才那般情形罢了。”
说罢,顾昭以炁凝于掌心,徒手朝女鬼长舌抓去。
一入手,顾昭便感知到了那股浓烈的不干,怨恨,愤懑心随炁动,以心为令,以炁为旗,顾昭引着《太初七籖化炁诀》在掌心,纳着那充满怨恨的鬼炁。
“呵呵,没用的。”桃三娘的声音从腹部处出来,幽幽幢幢,带着几分嘲弄。
“瞧着你方才化炁的样子,我桃三娘要是没几分功夫,敢直接对上你吗?”
顾昭拧眉。
果然,如果说她以前抓了金凤仙的鬼炁像是抓线团,那眼前这个桃三娘的鬼炁就像是一块磐石。
偶尔化去的鬼炁就像是石头上簌簌掉落的石粉。
一人一鬼僵持着。
赵刀频频回头,着急的几乎要跳脚了。
那狗子那胖子咋这么磨蹭呢!
这当真是脑门上着火,急死他喽!
倏忽的,赵刀眼睛一亮,“来了来了。”
黄钦回头一看。
只见黑暗中大黑狗疾驰而来,就像是踏着风一样,而狗身上头分明是他那兄长。
“回来了回来了。”黄栋兴奋的朝人挥手。
黄钦别过脸,兄弟针锋相对十几年,他真想再吐槽一句,冬瓜这模样真蠢!
大黑的步子慢了下来,在接近众人时,黄栋从上头滑了下来,神情兴奋不已。
“找到了找到了。”
就是他不说,大家伙儿也知道找到了。
只见大黑每朝顾昭走近一步,身子就变小一分,待它离顾昭一步远的地方时,已经恢复成它原来的大小了。
“嚇嚇。”大黑的声音从喉咙里咕噜出来。
它龇着尖利的牙,在它的牙齿下,一截又潮又湿的草绳有着阴霾似的灰炁冒出,大黑威胁似的咬了下去。
“啊!”桃三娘吃痛,红舌微微往回缩了缩。
就是现在!
顾昭眼眸暗了暗。
只见她快速的松了一只手,大黑也机灵,立马配合的将那节草绳丢到顾昭手中。
“去!”
随着一声话落,那草绳一端延展开来,猛地朝桃三娘的脖颈处套去。
说时迟那时快,桃三娘想要去挡已经来不及了,她目光惊惧的看着草绳朝自己袭来。
顾昭叹了口气,什么是天生的相克,这便是了。
桃三娘生前以草绳结束生命,一身怨气来自于它,恐惧也来自于它。
果然,随着草绳套入桃三娘的脖颈,她的舌头缩了回去,面目狰狞的伸手去扯草绳,脚下痛苦的来回踢着。
顾昭一个收力,草绳急剧的往回缩,不过一息便带着桃三娘到顾昭面前。
“走吧。”顾昭正待招呼众人,忽然她的耳朵一动,伸出手在面门前格挡了一下。
大黑也跳出来咆哮,看着顾昭甩在地上的东西,大黑龇牙咧嘴,眼见着就要扑上去撕咬。
“大黑等等!”顾昭拦住大黑。
“嘤嘤,嘤嘤。”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从地上那团黑雾中传出来。
顾昭看着黑雾和桃三娘腹肚相连的脐带,眼睛都瞪大了。
难怪这般凶,这是一尸两命,穿着红衣自缢的吊死鬼啊。
这样想着,顾昭微微松了对桃三娘的辖制。
桃三娘落地,第一个动作便是将地上哭泣未成形的婴孩拢在怀中,扑通一声朝顾昭跪了下去。
“道长,求道长慈悲心肠,饶了我儿一次,我儿蒙昧,它不过是与我母子连心,见我受罪,情急之下袭击道长了,求道长饶命。”
桃三娘以手背拭去脸上的血泪,抱着孩子朝顾昭膝行两步,脸上褪去了狰狞,倒是一个颇为清秀的小娘子,瞧过去也不过是十八九岁模样。
赵刀看了一眼顾昭,惊呼。
“昭侄儿,你受伤了。”
顾昭低头,果然,被婴孩这么突然一袭,婴鬼利齿咬破了手腕处缠绕的软布,破口的地方黑雾萦绕,滴下的血都带着几分黑。
桃三娘面上更惶恐了。
此时她命门在人家手中,腹中婴鬼还破了道长的皮肉,这这,桃三娘心里忧虑悲愤,将婴鬼抱得更紧了。
顾昭看着桃三娘护犊子的模样,忍不住叹息道。
“既然这般爱护它,怎么就带着它自绝生路了?”
“怨鬼了了心愿,自然还有投胎的一日,你家小儿这般情况,唉,难。”
未生出来而亡的婴孩最是难渡,因为它还是它,既是阴界又是阳界的灵体,因为投胎了,它不再是鬼魂,但是也因为未生,所以它也还不是人,两边两不相靠。
未生而亡,让它的怨气尤其强烈。
这样的婴灵执念只有一个,那便是出生。
鬼只有消了执念,才能入轮回,所以,婴灵的执念要想化去本就是一个悖论。
桃三娘泪如雨下。
却也一声不吭。
顾昭心里叹息了一声。
生前也是个伤心可怜人罢了。
……
都说柳条打鬼,越打越小,顾昭借了赵刀手中的柳条,柳条朝桃三娘抽了一下,桃三娘便变成了小小一只。
顾昭将其拎起,暂时丢到了六面绢丝灯中关好,这才看向赵刀和黄家兄弟。
“走吧,我们出去吧。”
顾昭翻出三根清香,掌心拢过,一道火苗倏的蹿起,袅袅烟气汇聚在半空,慢慢成为一只青鸟模样,只听一声鸟鸣,青鸟体态轻盈的朝前飞去。
顾昭松了口气,“可以了,跟着青鸟走就行。”
青鸟向来有殷勤探看的引路鸟之称,在鬼道中由它来寻人途,自然是妥帖的。
顾昭一行人跟着青鸟往前,周围蒙昧的灰和黑一点点的褪去,前头一处光线欲明未明,就像是在潭底隔着水面看太阳一般。
顾昭:“到了。”
赵刀最先出去了,接着是黄家兄弟。
顾昭跟在后头,眼睛四处看了看,这便是人途和鬼道的交界啊,周围隐隐错错的瞧不真切,空间好似在交叠,也不知道这儿那儿分别是哪里。
也许一个错步,便在千里之外。
顾昭多看几眼,突然目光一凝。
她回过头,找准了玉溪镇对应的地方,迈步出去了,赵刀已经在外头,她们进去是是涯石街,这下出来的地方却是六马街附近。
赵刀惊叹不已。
此时夜色退去,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顾昭:“赵叔,你送黄家兄弟回去下,成不?”
赵刀:“成是成,不过你这是要去哪里?”
顾昭回头看归途人途交错的地方,开口道。
“五更天人途鬼道短暂交错,方才我看到一道生魂落在鬼道里了,我有些不放心,既然瞧到了,那便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顾昭说完拎着六面绢丝灯回头,一个错身便进了鬼道。
赵刀和黄家兄弟眼中,顾昭的身影便渐渐淡去。
……
鬼道。
天光蒙昧灰暗,此时没有风也没有动静,零零散散几道幽魂麻木的游走。
顾昭一把抓住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跟我来。”
孟风眠回头,视线落在面前的提灯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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