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呼呼!”
分叉朝天挥动,麻人竿头顶的树叶相互摩擦,发出呼呼簌簌的动静, 更为骇人的的是,原先光滑的树干上似有人脸拥挤而出。
树皮粗糙又带着黄褐之色,这样的人脸瞧过去就像是带着死寂之气,僵硬又诡谲。
古施潘急忙站了起来,“不好!有人动了村子里的麻人竿!”
顾昭看了过去, “伯伯?”
古施潘解释道。
“当初, 我们不知道麻人竿吞噬尸骨,村子里还是土葬,这麻人竿便卷了村子里的许多尸骨在下头,它生得大,大家砍了其他树,有些怵这棵, 这样便留了下来。”
后来, 村子不太平, 大家就更不敢砍这棵树了。
又过了许多年,村子里修了祠堂, 大家伙儿商量了一通, 决定把这棵树也围进去。
因为下头还有先人的尸骨, 祠堂点烛的时候,也能给祖先供奉一份香火。
古施潘:“这棵树年代最远,其他麻人竿要是出了事,它也会有动静,不成,我得去瞧瞧。”
“说不得是长乐和大山那儿出事了?”
古施潘眼里闪过忧虑。
顾昭连忙解释, “方才那两棵树我都贴了黄符,它们不会再动古长乐和古大山,活人种菌,麻人竿吸的是血气,一两茬菌菇于性命无碍。”
古施潘愣了愣,“那这是什么情况?”
突然的,他想起了自己那老丈母娘,她一向护着宠着长乐,就是刚刚那般情况了,她还要向着长乐说话。
难不成……是她烧树了?
“不成不成,我还得再去瞧瞧。”
古施潘提着灯笼就往外头跑去。
顾昭正待跟上,不经意间,她的视线扫过大麻人竿上凸起的一张脸,陡然停住了脚步。
“阿爹?”
顾昭被吸引住了心神,连古施潘出去了都没有察觉到,祠堂的木门晃了晃,发出了老旧的吱悠声。
顾昭一步步的走近那株大麻人竿。
它上头有数张不同的脸,有男有女,有老又少。
许是时间已经久了,又或者是有祠堂的香火抚慰,他们的面容并不像顾昭方才瞧到的那几株麻人竿一样痛苦。
树干上的脸,就像是旧时光里留下的面具一般。
顾昭伸手,五指抚摸上了其中的一张脸。
如果说,古施潘和她在记忆片段里瞧到的汉子有五六分的相像,那么,这株麻人竿上的这张脸,它和记忆片段中的汉子,一模一样。
顾昭喃喃:“阿爹?”
是千里迢迢,背着她出山寻大夫的阿爹……他的尸骨也被卷到麻人竿的树根下头了吗?
顾昭的这一声阿爹很轻,本来岔枝摇晃,绿叶簌簌摇动的麻人竿,倏忽的,一点点的停了下来。
顾昭的手摸着那张脸,她摸过那熟悉又陌生的五官,和活人的面皮不同,上头是木头粗糙的手感。
慢慢的,这张脸好似要活了起来。
它一点点的要睁开眼睛。
顾昭从绢丝灯中抓出三根清香,燃香请魂,香条被点燃的一瞬间,猩红的光点亮了亮,随即灭去。
顾昭怔楞了下。
“……没有魂。”
她抬头继续看那凸起的树脸。
也是,这般长久了,眼下这些,不过是麻人竿吸收了枯骨,留下的不甘又遗憾的执念罢了。
到底是谁!这般恶意的打扰亡者的清净!
顾昭的心里起了一阵怒意,她低头,伸手去捞六面绢丝灯,将里头韩子清的命胎掐了出来。
他此时不过巴掌大,手脚被柳条束缚着,因为一直被冰火之炁折磨,整个命胎黯淡无光,半死不活。
顾昭摇了摇命胎,声音绷得很紧。
“喂,清醒一点!你是不是来过涯石山的古家村?韩子清……不,还是应该叫你一声李道长?”
韩子清清醒了一些,神志从无尽的痛苦中剥离。
他阴鸷的瞧了一眼顾昭,桀骜不驯。
“小子,好胆就杀了我,老夫要是不死,早晚有你悔恨的一日。”
顾昭撇嘴,“阶下囚就别说大话了,徒然惹人笑话。”
“老实交代了,这东西是不是你在古家村种的?”
顾昭拎着韩子清的命胎,将他往那麻人竿面前一杵,同时拍了一张真言符过去。
韩子清瞧着那长了人脸的树,倏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居然生得这般好了!看来,当初可是放开了肚皮,好好的尝了尝那白骨的滋味。”
顾昭咬牙,还真是这老道!
在真言符的符力下,顾昭知道了事情的缘起。
原来,韩子清是修道之人,虽然,他的道走邪了,但修行中人的寿命,和普通人又是大不一样的。
更何况,他还能以命胎寻替,偷了其它有资质童子的人生,略过轮回,直接夺舍。
但是,他钟情的人就不成了。
韩子清迷恋前朝的后宫妃子,妃子容颜老去,他以鸠占鹊巢的秘法,夺了其他美人年轻的容颜。
然而,寿数一事,他却炼不出那长生的不老丹药。
不甘心的韩子清不眠不休,红着眼睛翻遍了古籍,最后终于寻到了一味地材天宝的灵物。
此物唤做菩提子,古籍上说了,这东西能生白骨,活人命
凡人吃了它,脱胎换骨。
菩提意味开悟的智慧,是涅槃,是向死而生的存在,那菩提子蕴含的灵炁能滋养神魂,下一世,今生无缘长生道的人,倘若有机缘,也能走上修行的道路。
这让韩子清怎么能不心动。
……
古家村祠堂。
韩子清瞧了顾昭一眼,面有沧桑,他怀念了片刻那过往的时光,那是他青葱如毛头小子的岁月。
半晌,这才继续道。
“我翻遍了古典秘笈,简装出行,走遍万里河山,寻到了玉溪镇山里背儿寻医的汉子……”
“啧,玉溪真人不愧是玉溪真人,自己都要兵解了,还是这般慈悲心肠,居然连菩提子这等天材地宝也舍了出去。”
说着慈悲,韩子清的面上却挂上了嘲讽的笑意。
顾昭牙痒痒,“啪”的一下,一道元炁化为长鞭,直把韩子清的脸抽歪了。
韩子清怒容,“你!”
顾昭:“笑什么笑,丑死了!”
“还有,不是背儿寻医,是背女寻医,整这么半天,你连这点事都没搞清楚。”
顾昭瞧着这命胎,面露嫌弃。
韩子清敢怒不敢言,这山里汉子的娃娃,它是儿是女重要吗?啊?!
重要的是,这玉溪真人他不做人啊,那般珍贵的菩提子,给谁不好,给了个山里人家的死娃娃。
顾昭嗤笑:“不给那娃娃,难不成给你啊,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瞧上的那什么后宫娘娘,指定也是个混账东西!”
韩子清怒容:“不许你这么说我的瑜娘。”
顾昭:
瑾瑜,美玉也,从玉俞声。
啧,真是又糟蹋了个好名字。
顾昭的视线落在麻人竿上,瞧了这么半天,她也瞧出了些门道。
“你种这麻人竿,是想重新结菩提子吧。”
韩子清喟叹,“不错,小郎知我。”
顾昭: ……
多大的脸,还她知他?
明明是她聪明!
那厢,韩子清的面容也带上了苦涩,他明明心里不想说,然而,在那真言符的作用下,他心里亲近顾昭,顾昭问啥,他都老实的说了。
当年,韩子清寻到了葫芦村,心中大喜,然而,他多方探查,确定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了菩提子。
用掉了,一定是被用掉了
彼时,他还不叫韩子清,外人唤他一声李道长,他两手各拎着一只老母鸡出了村子。
老母鸡聒躁,一路都在咯咯哒的叫着,似乎在嘲讽他那段时日做了白工。
韩子清低头,面无表情的掐断了老母鸡的脖颈,心里越想越是愤怒。
那菩提子,居然被这样粗鲁又愚昧的山里人用掉了。
而时间过了那般久,用了菩提子的人,也早已经化作了枯骨。
韩子清越想越不甘,最后寻来了麻人竿的种子。
古家村祠堂。
韩子清嗤笑一声,“他们叫它麻人竿?可笑,这可是我寻的化骨藤的变种,专门化骨吸纳血气的,山里人就是山里人,没半点见识。”
顾昭不耐,“对对对,你最有见识,毕竟,你可是摸到了皇帝老子的后宫,见识比我们大着呢!”
“不知廉耻的狗男女,真是瘸驴配破磨,天生一对儿!”
“我们确实不如你有见识!失敬了。”顾昭敷衍又阴阳怪气。
韩子清怒目:“顾小郎,咱们说话归说话,你作甚又扯到瑜娘身上?”
顾昭翻了个白眼,“那咱们说话归说话,你作甚又说我们山里人家没见识了?”
韩子清怒,“我那是实话。”
顾昭:“我这更是实话。”
两人都不退让,最终以顾昭抽了韩子清一鞭子做结。
韩子清身上的真言符又亮了亮,他便是有万般的怒气,也只能继续和顾昭唠嗑。
……
化骨藤会化去血骨,提炼白骨神魂血肉中的精气,韩子清洒下一棵化骨藤的种子,如此,它便如竹子一般蔓延,在周围数里处,长出数株的化骨藤。
吸食白骨神魂,直至凝练出韩子清寻找的菩提子。
……
韩子清面有遗憾:“可惜我瞧了几年,也不见这菩提子出现,也不知道那神魂去了何处?我看过村志……唉,看来,吃了那菩提子的,就是那死娃娃了。”
“也不知道玉溪真人说的另一方天地,到底是何处,七星连珠,居然是七星连珠,唉,这造化不是我等之辈能遇到的。”
韩子清越说,神情越是低落,隐隐还有怨恨老天的不公。
顾昭不理会,她继续问道。
“那村民砍了树,后来不安生,也是你闹的动静?”
韩子清:“正是。”
顾昭思忖:如竹子一般
她从竹妖凤仙妹妹那里知道,一片竹林瞧过去竹子很多,其实只有一棵竹,那么,这麻人竿也是这样了?
顾昭的目光探究的瞧向祠堂中那棵巨大的麻人竿。
另一厢,古施潘一出祠堂的门,才往前跑几步,就见村子南面有火光涌起,那是方才古大山和古长乐种尸骨的地方。
古施潘一拍大腿,“坏了,老丈母娘真的烧树了?”
今儿夜里有风,时值秋日,正是草木枯萎,气候干爽的时候,这火要是起了,到时风一吹,他们这葫芦村可讨不得好。
古施潘瞧了一眼火势,果然,南面一片的火光,瞧那阵仗,烧的可不是一棵两棵的树,难怪祠堂里,那株大麻人竿晃动的动静这般大。
古施潘心里着急,扯起嗓子吼道。
“走水了,走水了!”
“乡亲们,走水了,快起来救火!”
他拍了一户人家的家门,直接从篱笆墙上翻进去,将灶房里的铁锅掀起,锅铲在铁锅的锅底上敲着,砰砰作响。
他一路敲,一路往村子南面方向跑去。
听到动静,起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大家探头一瞧,也被火光吓了一跳。
自古以来水火无情,一个星点的火光,要是忽视了,它可以烧毁一个村子,一座山,直到烧无可烧才停止。
“快快,大家伙儿拎了木桶和盆子过去救火!”
“动作利索一点,好了,别整你那衣裳了,大晚上的整这么齐整给谁瞧?救火要紧!”
这是性子急的山里婆娘。
一时间,整个古家村都热闹了起来。
……
大家伙儿一路朝村子的南面跑去。
都是在村子里住这般久的人了,谁都知道,在南面的那片田里有一条水渠,水是山里落下的溪流汇聚而成。
平日里,水渠里的水,乡亲们都是用它浇田的。
这会儿灭火,打水的位置正正好。
……
等到了村南,扛木盆和木桶的众人愣了愣。
古大足意外:“怎,怎么是这麻人竿着火了?”
“是,是啊,怎么这么多麻人竿起火了,真怪!”
村民们应和。
原来,着火的均是麻人竿,按理来说,最不可能着火的便是麻人竿了,这玩意儿只有头部处有一些细长的树叶,其他地方俱是光溜溜的枝干。
以前,村民们也不是没有伐过麻人竿,这东西内里和分叉的枝干都是实心的。
这样的木头,最难烧起来了。
但是,一旦烧起来,它的火也格外的旺盛,格外的难灭。
……
惊讶归惊讶,大家伙还是抓紧了动作,你一桶,我一盆的去灭这些着了火的麻人竿。
一株株燃着火的麻人竿中,有几株格外的诡异,它上头浮着人的面庞,或睁着眼睛,或半闭着,各个张大了嘴,似畅快又似痛苦的朝天呐喊。
村民顶着热浪,一边灭火,一边议论纷纷。
“又是大山!”
“对对,肯定是他,他又去树葬岗里头偷尸骨了,这家伙!”
“……啊!大家快瞧,这是大山的姑母……天呐,他居然偷到了自己姑母的尸骨!”
随着一声惊呼,大家都沉默了一下。
这时,一道年迈的老者声音沉沉响起,里头都是愤怒。
“赶出去!回头将他赶出去,咱们古家村不要这等数典忘祖的畜生!”
他花白又稀疏的头发盘了个髻在脑后,褶皱的脸上是山羊胡子,虽然腿脚不灵便,却还是拄着拐杖也来救火了。
此刻,他尤其的生气。
这话一出,顿时得到了众人的拥趸。
“对对,大葫伯说得对,赶出去,把大山赶出去!”众人义愤填膺,干活的动作却更快了。
突然,前头的古大足指着一棵长了蘑菇的树,手指头颤抖,扯高了嗓子的声音都变调子了。
“……大山,是大山的脸!”
大家伙的动作一愣。
此时已经灭了大部分树上的火了,这一片地方都是烟气的味道,诡异的是,那菌菇燃烧起来居然带着一股肉的香气。
大家这才发现,这棵树下还有坑洞。
众人一瞧,坑洞下头窝着两个人,奄奄一息。
“天呐,是大山。”
“长乐,另一个是长乐!”
“大山和长乐在下头”
“他们怎么在这下头?”
有村民不解,立马被人扯了扯袖子。
“快快,大家快灭了这火,救火救火!先救火要紧!”
村民又忙活了起来,扑火的扑火,想要跳下去救人的汉子也有。
古大足站在最前头,他出来的匆忙,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这下索性丢了另一只,露出比旁人更大的脚板。
他丢了木盆,准备跳下去救人,突然,后背的衣裳被人抓住了。
古大足回头,诧异了。
“施潘哥?”
古施潘忌惮的瞧了一眼坑洞,里头是虬枝盘卧的树根,只见它们黑黢黢的,各个鼓鼓囊囊,就像是吸足了血气一样的蠕动了片刻。
火势已经都被控制了下来,古施潘瞧了一眼这株麻人竿,上头有黑面的菌菇,这是新长出来的。
他左右瞧了瞧,果然不见顾昭说的符箓了。
古施潘神情戒备,“大足别下去,这玩意儿也吸人的血气,上头的菇是大山和长乐种出来的。”
古大足心中一悚,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脚。
下头的树根动了动,似长虫喟叹一般。
古大足心里更怵了。
“这,这施潘哥,这是怎么回事?”
古施潘左右看了看,在人群中瞧到了老丈母娘。
郑氏对上古施潘的视线,猛地瑟缩了一下,手偷偷的要往后藏。
古施潘目光如炬,一下便看到了她往后藏的手。
黄纸朱砂是顾小郎说的黄符!
古施潘大步一跨,两下便来到了郑氏的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
郑氏:“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古施潘目光落在郑氏手中,那儿果然是一张黄符。
“是你!”
他的目光就像是刺一样的刺了进去,直把郑氏瞧得哆哆嗦嗦。
“是你放的火?”
这一次见面,他已经连娘都不想叫了。
郑氏突然坐到了地上,捶地大哭,“我也不想的,我不是有意的,这树这般奇怪,早就该把它们烧了,就应该都烧了!要不是因为它们,我的长乐也不会变成这样”
“明明,明明明明他以前是孝顺又懂事的孩子的!不不,他不会这样待我的,一定是这些东西蛊惑了他!烧了,就该都烧了!”
郑氏踢踏的在地上乱踹,黄泥一下就沾上了裤腿,明明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妇人,愣是和小娃娃一样的无赖模样。
她抬眸看着被众人救下的麻人竿,上头的枝干大半都焦黑了。
憔悴的眉眼里都是狠意和恨意。
村民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古大足迟疑,“婶儿,再有不行,你也不能放火啊,你喊咱们来砍了也成,秋日干燥,要是火漫开了,整个村子都得烧没了。”
郑氏拍腿:“我老古家的孩子都要没了,我哪里还管什么古家村烧没了没!”
众人心中一寒,看着郑氏的眼神也格外的不善了。
郑氏不觉,她抽搭了两下,就开始和古施潘哭,哭麻人竿邪异,哭大山不做人哭古长乐心狠又不孝。
原来,郑氏本来要背着古长乐去寻闺女儿古丽榕,走在半路上,古长乐幽幽转醒过来。
“娘?”
“儿啊,你醒了?”郑氏面上大喜。
古长乐:“恩。”
他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又问道。
“娘,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
“都是那天杀的山外人,他居然这般心狠,真的就种了你和大山!”
郑氏神情愤恨,“还有你姐夫,那也是个没良心的,不帮着自己人,反倒帮着个外人!”
“可气死我了!”
郑氏将事情絮絮叨叨的说了说,车轱辘话翻来翻去,都是在骂古施潘不孝顺,不友爱妻弟。
最后,她说累了,喘着气将古长乐往上托了托。
“儿啊,你莫忧,我带你去寻你阿姐,让你阿姐好好的训一训你姐夫。”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左右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你先前真是犯傻,当真要寻什么菩提子,让你阿姐灌了你姐夫烈酒,回头什么话套不出来?”
“怎地要那般待你阿姐?唉,糊涂啊!”
古长乐嗤笑了一声,“阿娘,你将阿姐想的太傻了,那等好物,她自然要留着了,给我这弟弟作甚?给源然那小子不是更好?那可是她的亲儿呢。”
郑氏虎脸,“我是她阿娘,她能不听我的?”
古长乐:“那是以前,她现在有了源然,可不是那一心一意对我的阿姐了,她有了自己的小家,有私心了,就阿娘你傻,还看不透这事儿!”
郑氏正待继续说什么,古长乐不耐了。
“阿娘,莫说这个了。”
“你你带我回大山哥那儿吧。”
郑氏急了:“还去那儿作甚?长乐你是没瞧到,那麻人竿邪异着呢,它,它吸了你和大山的血气,结了黑色的菌菇,可怕着呢!”
古长乐打了个颤抖。
他怎么不知道?他知道得真真的!他都记起来了!
眼下,虽然已经离开了坑洞,但是,他的皮肉里还有那入了骨髓和神魂的疼痛和痒意,只有挠破了,涌出无数的鲜血,那股痛意和瘙痒好似才能暂时停歇。
……
片刻后。
古长乐目光坚定了:“阿娘,你带我回去。”
“我不知道阿姐那儿是不是有菩提子,不过,我知道,这大山哥身上有红面菌菇。”
他眼里涌起了狂热,“那红面菌菇吃了,我的身子就畅快了许多,大山哥身上有,娘,你带我回去求你了,求你了!”
郑氏原先不愿也不肯,但她耐不住古长乐的哀求。
这是她肚肠里出来的孩子,是她老古家唯一的根啊,她恨不得给他摘星星摘月亮,他这般的哀求,她的心简直要碎了,怎么会不应下?
郑氏带着古长乐回去了。
她将古长乐搁在地上,自己给自己鼓着劲儿,跳下坑洞去摸古大山身上的红菇。
她顺利的摸到了,那诡异的树根没有动。
郑氏将红菇丢到了坑洞上头,古长乐软着手脚,像饿了许多时日的疯狗一样,猛的朝地上的红菇扑去。
……
郑氏正待爬出坑洞,突然,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别动!”古大山咳了一声,“婶儿,我没和你玩笑,你动了,我就毁了这符。”
郑氏僵了僵。
什,什么符?
她一点点的回头,果然,古大山被反手束缚着的手,此刻正贴着一张泛着幽幽莹光的黄符。
这符,一瞧便是不寻常模样。
古大山垂眸,吃吃的笑声从胸腔里出来。
“婶儿,带我出去,那顾小郎是方外之人,他没有想要我和长乐的命,不过是要我们吃些苦头罢了,你们母子带我出了坑洞,我就不毁了这符箓。”
他抬起眼眸,胡子拉碴,然而眼睛里却闪着疯狂的光。
“不然,咱们就一起做这麻人竿种菌的血气!”
古大山瞧上头的古长乐,“长乐小子,要是不想你老娘也被种菌了,就和你娘一起拉我出去。”
古长乐吃了两朵红菇,手脚有了些气力,他充耳不闻,撩了衣摆,将散落在地上的红菇一朵朵的捡起来,就连那黑面的菌菇也不落下。
郑氏着急:“儿啊!依着他,依着他!”
古长乐充耳不闻。
古大山愣了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长乐小子,你是个成大事的,心狠!”
郑氏回头瞧古大山。
古大山笑得眼泪几乎要下来了,他止住了笑,目光看着郑氏,里头有着怜悯。
郑氏慌了:“怎,怎地了?”
古大山:“婶,你瞧不出来吗?他这是舍了你啊。”
他自嘲的笑了笑,“也是,这能种阿姐的人,他又怎么会是个好东西。”
古长乐,他这是想独吞红菇啊。
古大山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郑氏,心道。
更甚至,种阿姐的尸骨不成,他还能种一回阿娘啊。
古大山狠狠的捏紧手中的黄符,他偏不如人意,了不得便是提心吊胆的再过一夜罢了。
天亮了,等天亮了就有人来救他了。
……
古大山对郑氏笑道,“婶儿,不劳烦你了,你走吧。”
郑氏慌手慌脚的要爬出坑洞,没有想到,古长乐更狠,为了明日没有人和他抢那红面菇,他拽了地上的铁锹,恶狠狠的朝古大山拽着黄符的手插去。
一瞬间,鲜血四溅,古大山惨叫的松开了手。
雪上加霜的是,黄符沾了人血,莹亮的符光被污,符纸也被铁锹破坏,原先被符箓镇压的麻人竿瞬间灵活了起来。
似蛇一样的树根一下便插进了古大山的身子里,麻人竿上又出现了那似畅快又痛苦的树人脸。
郑氏惊魂未定的要往外爬,“儿啊,救我救我!”
眼瞅着古长乐要往后退,郑氏一把抓住了古长乐的脚,古长乐身体还虚着,这样一拽,居然被郑氏扯了下去。
身下是蠕动的树根,古长乐也吓坏了,脸一下就白了。
树根僵了僵,瞬间从古大山身子中分出了一部分,猛地朝古长乐扎去。
古长乐仰头,“啊!痛!”
郑氏慌极了,她的手正好摸到破损了的黄符,原先朝她涌来的树根动作停滞了下,似有畏惧。
郑氏大喜,手忙脚乱的爬出了这坑洞。
她回头,坑洞下头,古大山和古长乐已经被麻人竿的树根扎透,黑黢黢的树根微微鼓涨,就像是有血气咕噜噜的被送到了树干处。
很快,树干上又长出了另一张人脸,那是古长乐。
它似畅快又似痛苦,分叉的枝干挠着主干,树皮破损,流出黑色的汁液,瞬间凝成一朵朵黑面斑驳的菌菇。
“啊啊啊,妖孽,妖孽!”
郑氏受不住的后退,崩溃的大喊。
片刻后,她散乱着花白的头发,抖着手,有些神经质的嚷道。
“烧了你,烧了你!”
火折子点燃,她捡了些枯枝助燃,烧了一棵又一棵的麻人竿,瞧着这冲天的火光,她眼里簇着火,面上是酣畅淋漓的快意。
“死吧,都去死吧!”
众人听后,沉默了。
郑氏缩回手,她瞧了一眼这一地的湿水和黑灰,突兀的笑了起来。
“孽啊,这些都是孽!”
古大足轻声,“婶?婶儿?”
“这是刺激过大,迷心了,唉。”村民们议论道。
……
麻人竿的树根蠕动,下头的古长乐和古大山不知死活,古施潘让古大足瞧着情况,转身去祠堂寻顾昭。
这这麻人竿该如何处理。
别的不说,黄符得讨两张。
……
古家祠堂。
顾昭五指微敛,随着《太初化炁七籖诀》功法的运转,祠堂中这棵大麻人竿里的煞气,怨气,血气这等阴邪之炁被她化去。
阴邪之炁化成的元炁,顾昭也没有吸收。
她将这些元炁反哺在麻人竿上的人脸处,那些凸起的人脸一个个的化去,最后,顾昭记忆中的那个汉子,他也消退
麻人竿光滑,就像方才瞧到的那般。
随着化炁,它一点点的变小,最后成了一根藤蔓模样,与此同时,葫芦村子里,其他麻人竿的树根瞬间停滞了蠕动。
白骨安宁,麻人竿枯萎。
古施潘寻来的时候,正好见到那大麻人竿变成一根藤蔓,落入顾昭手中。
顾昭回头,冲古施潘笑了笑。
“伯伯,你放心,葫芦村没事了。”
阿爹,昭儿也希望,这一世,阿爹能够平安喜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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