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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室里的氛围既伤感又温馨,教室外面留下来偷听家长会的学生都有点不好意思,想要探头从窗台看看自家爸妈的反应,但又怕尴尬,缩头缩脑的。正在看信的家长有的板着脸,强行不露声色,有的却遮遮掩掩地又哭又笑。
大家一向以来都不善于直接表达和面对真实的感情。
李鹤心里却在暴揍李明泽,揍得他屁股开花。
他粗鲁地把信纸重新塞回到信封里,脸上发烫,班主任接下来说了什么他都没留意听。他平时甚少在镜子里详细地看自己的样子,脖子上的痣他知道,眼皮上居然也有痣,他从没发现。屁股上就更不用说了,谁没事对着镜子照自己屁股啊。
话说回来,李明泽又是什么时候看见自己屁股上有痣,难道他平时都在暗暗地看自己屁股吗?
李鹤越想越坐不住,心脏在胸膛里左冲右突,就是不肯规规矩矩地跳。家长会一结束,李鹤连忙跳起来,跑出去要找李明泽算账,谁知道刚才一直站在门外的李明泽不见人影了,李鹤站在走廊,吹了吹若有似无的凉风,脸上总算不烫了。
家长们鱼贯而出,凡是和李鹤对上眼神的,都朝他笑了笑。
鉴于李明泽是全校闻名的学霸,大家都是又羡慕又嫉妒,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以前还企图从李鹤嘴里套出学霸的学习秘诀,谁知道李鹤一问三不知,只能茫然地说道:“我都没怎么管过他,他自己挺努力的,我不知道啊。”
上了高三,还是省附中的高三,谁不努力啊,李鹤在不知不觉间收割了一波仇恨值。
李鹤靠在栏杆上,探头往下看,一下子就在楼下看到了李明泽。他个子高,将普通的校服白衬衫撑得极好看,阳光落在他肩头,是跳跃的金色,他从旁边的女生手里分走半沓书,两人并肩走在树荫下。
那女生雀跃地说着什么,李明泽时不时答应两句,任谁看了都是舒服又熨贴的青春剪影。
李鹤撑着栏杆,心里头却不是滋味。
他知道他从小就对李明泽保护过度,生怕他过得不开心,生怕他在学校被欺负,这几年才着意地去拉远距离,但如今境况却又不一样了。李鹤从小学习就不好,甚至可以说他压根没怎么学习过,数学尤其差,现在的境况复杂得就像数学题,条件还不停地变化,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鹤在走廊里,看着李明泽拿着书上了楼,很快地他就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李明泽见家长会结束了,将手上的书交给了其他同学,赶紧想要收拾东西,和李鹤一起回家。
李鹤继续在走廊里等他,隔着窗户看他在里面弯着腰收拾东西,脸上都是笑,任谁和他说话他都笑,心情好极了,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来,好像刚才偷偷把落在肩上得阳光都收集起来,放进眼睛里。
走在回家的路上,俩人都没说话,但这时候的沉默,和之前两个人闹别扭时候的沉默不一样,现在,即使是沉默,李明泽身上都散发着快乐的因子,李鹤也不由得被他感染得心情轻快起来,路上的一花一草一木也散发着与往日不同的光芒。
快到家了,小巷子里没什么人,李明泽清了清嗓子,叫道:“哥。”
李鹤警惕:“什么?”
“那个,”李明泽问道,“信,你看完了吗?”
李鹤冷漠地说道:“没有,扔了。”
李明泽假装看不见李鹤裤兜里露出来的信封一角,勾了勾嘴角,应道:“哦。”
到了家,李鹤对着镜子看自己额角上的疤,拆了线之后还留了两三厘米长的疤,在靠近发际线的地方,头发要是长长一点点应该看不见了,那以后就不能剃寸头了,他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寸头方便。
李明泽凑到他身后,也去照镜子,说:“哥,我头发长长了,帮我剃剃。”
李鹤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一脸不乐意,但最后还是推着李明泽往外走。李明泽把上衣脱了,坐在天台的小板凳上,高大的个子蜷成一团,低着头,等着李鹤给他剃头。李鹤一手摁在李明泽的后颈上,让他低着头。
夕阳的余晖散发着余热,李明泽从小就体热,皮肤是烫的,背的中间有一道沟壑,一直往下延伸,肩背的肌肉在李鹤的手底下紧绷,带着少年人的紧致和蓬勃的朝气。其实李明泽的头发没长长多少,他只是眷恋剃头发这个行为所代表的亲密无间,就像此刻,电推子发出“嗡嗡”的闷响,贴着他的头皮剃走头发,李鹤手指微凉,贴在他的脖子上,两人的影子在脚边交叠。
“好了。”李鹤轻吹一口气,吹走李明泽脖子上掉下的碎发。
李明泽抖了一下,被吹了一口仙气似的,整个人都像发起烧来,他感觉到李鹤的手离开了他的皮肤,但他的皮肤上已经留下了烙印,每一处毛孔都在叫嚣着、渴望着,他感觉心里有个填不满的巨大的洞。
他转过身去,坐在板凳上,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李鹤。
李鹤好像感觉出了什么,试探着问道:“怎、怎么了?”
李明泽伸手拉住李鹤的手腕,用力地一拽,李鹤手上还拿着那个用了许多年的电推子,被他一拽,“砰”一声地掉到地上,李鹤顾不上捡,他整个人都被拽得往前扑。李明泽接住了他,小板凳不堪重负地崴了脚,李明泽岔着腿坐到了地上,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扶着李鹤的腰。
“靠!”李鹤觉得自己最近骂人的频率直线上升,也不知道是怪谁,“你、唔——”
李明泽堵住了他的嘴。
这个姿势,李鹤跪在了李明泽两//腿//之间,腰被箍住,没处着力只能抵住李明泽肩,摸到他赤裸的肩膀上汗津津的。
亲吻是一个复杂的课题。
李明泽没有实践经验,只能凭借着一腔热血去胡乱进行。他咬住李鹤的嘴唇,封住这张嘴里有可能说出来的骂人话,牙齿时不时碰撞。李鹤头皮发麻,他挣不脱,只能任由李明泽在夕阳笼罩的天台上啃他的嘴巴。
这是不对的,他想。
但这个事实却让他更加剧烈地颤栗起来。
整个过程可能不过几秒,却长得像好几个小时。李鹤的嘴角被李明泽咬破了,一阵刺痛。李明泽松了嘴,双手捧着李鹤的脸,沾上了一点血丝的嘴唇印向李鹤的眼睛,李鹤下意识地闭上眼,感觉到那两瓣唇印在自己的眼皮上,然后是额角的伤疤。
热的,软的,烫的,湿的,所有的触感让李鹤有点想哭。
为什么是这样的,这一个吻,所蕴含的强烈的汹涌的感情全部涌进李鹤的心里,撑得他的心脏都要受不了了,他剧烈地喘气,透不过气似的,为什么是这样的?
李明泽迷恋地用嘴唇摩挲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说:“哥,我爱你......我爱你......”
他无时无刻都在说“爱”,好像是批发大甩卖,但每一句又那么认真,砸得李鹤晕头转向,而且他从来不问李鹤爱不爱他——那种爱。
李鹤闭着眼,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张口结舌。
他伸手抱住李明泽的脖子,手摩挲他后脑勺,刚剃过的头发刺得他手心发痒。
李鹤说:“你......你知道有个东西,叫‘基因库’吗?就是专门......”
李鹤喉咙干涩,闭着眼睛,艰难地将这句话说出来,谁知道还没说完,就被李明泽打断了,他说:“我知道。”
李鹤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李明泽说道:“我今天下午家长会的时候遇到了邱昊的姐姐,邱悄悄,她跟我讲的。”
其实他不是今天才知道的,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了,打拐基因库,通过这个方式,很大概率,他会找回自己亲生父母。但在这之前,他压根没敢提起过,一方面,他怕李鹤心里不高兴,另一方面,他知道,一旦有了这个方法,李鹤一定会让他去试的,但是如果试了,警方务必会一问到底。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把握让自己和李鹤不受到伤害。
现在时机成熟了,整个贼窝都被端了,李德业也进局子里去了。
李明泽也曾经在很多时候想到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会设想过,假如他没有来到这里,没有来到李鹤身边会怎么样,有时候他压根不敢多想,觉得这是对李鹤的背叛。
李鹤问:“那......你想吗?”
“我想,”李明泽说,“但我也不想离开你。”
李鹤来不及再说,李明泽紧接着说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在问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他的眼神像正午的太阳,在正午的阳光下,没有影子,一切都无处躲藏,他只能遵从本心地回答。
“我会。”李鹤说。
虽然他还搞不清楚,他们作为兄弟的爱和李明泽口中的爱有什么根本的区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样地爱着李明泽,但陪伴,是他能做到的,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决心要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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