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鹿，你想说什么？”
白鹿自然是不会说话。它只歪了歪头，一脸不解的看着辛陆。
怪可爱的。
辛陆叹了口气，俯下身子，手臂一展，揽住白鹿的脖颈，将头埋在对方柔软的皮毛中，用力蹭了蹭。
见白鹿并未躲闪，她一只手从它头顶滑下，轻抚对方的背部，喃喃自语道：“白鹿啊白鹿，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先是费尽心思将她从雪里救出来，又采来雪莲执意为她治眼。
明明一人一鹿在今日之前从未见过。
她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想过得到回答。
闻言，白鹿摇摇脑袋，挣扎着离开辛陆的怀抱。它站起身，伸出前肢用蹄子按了按辛陆的额头，又轻轻拍着她的下巴，示意辛陆抬起头。
它的力道并不重，辛陆没有感觉到疼痛，顺势仰起头，便见白鹿凑了过来，一人一鹿额头贴着额头，画面有些奇怪。
只见白鹿额上的花瓣印记亮了亮，辛陆眼前一道红光闪过，随后失去意识，陷入一段漫长的记忆中。
十二年前，白首山上。
大约上百头白鹿，密密麻麻地排成长队，在雪山中有序的行走着，看上去十分壮观。
这支鹿群阵型严谨，首尾均由数十只年轻力壮的雄鹿组成，它们紧紧地围绕在队伍前后，中间则是被保护着的雌鹿和年幼的新生儿。雌鹿和幼鹿是一个族群的未来和希望，必须优先保证它们的生命。
白鹿群自山顶而来，顶着风雪前行，在一头高大、雄壮的白鹿的带领下，长途跋涉，向山脚下的平原迁徙。为的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繁衍生息，扩大种群。
百年难得一遇的漫长的雪季快要开始了，暴风雪即将来临。
气候越来越恶劣了，新生儿难以抗住越发寒冷的天气，山上的食物也在逐渐减少，这个环境，不再适合白鹿群生存。
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饿死，它们必须离开自幼生长的地方，等到雪季过去，才会重回山上。
寒风中，留下鹿群一串串深深的蹄印。
天边染上深色，乌云密布，阴沉沉一片，空气令人窒息的压抑。
就要下大雪了。
它们必须赶在大雪封山之前离开这里。
领头的白鹿发出一道长鸣，身后的鹿群默默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中的一头雌鹿幼崽忽然四肢一软，跌倒在雪地中。
后方的一头成年雄鹿看见了，停下步伐，前蹄推了推幼崽的身子，低声唤着，让它赶紧站起来，不要队伍前行。
雌鹿幼崽躺在地上发出“嘤嘤”的声音。它蹄子刨着雪地，努力想要站起，却每次都膝盖一软，又倒了回去。
成年雄鹿急得不停转圈，恨不得将幼崽背在背上前进。
有几只带过幼崽的雌鹿好奇地过来看了看，见幼崽两只耳朵耷拉着，双目游离，状态明显有些不对，便伏下身子，用额头贴着幼崽的额头仔细感受着。
果然，一阵不同寻常的烫意从幼崽身上传来。
这头幼崽才出生几周，身体羸弱，还不足以抵御寒冷，在迁徙过程中受了冻，因此发了高烧。
队伍中有幼崽生病了，这可是件大事。
幼崽本就容易生病，像风寒发烧这些更是容易传染一片，若是不及早处理，这批幼崽怕是活不长久。
几头雌鹿很快跑到队伍前，将此事告诉领头的白鹿。
领头的白鹿略一沉吟，命成年雄鹿将幼崽背起，走在队伍身侧。同时，下达以最快的速度行进的命令，尽快到达山脚，对幼崽展开救治。
关系到幼崽的生命，鹿群没有异议，迈着蹄子在雪山上奔跑起来。
原本需要半天的路程，硬是被缩短到几个时辰。临近傍晚时，白鹿群到达山脚。
山脚处气候温和，附近有茂密的丛林和望不到尽头的草原，还有一条宽广的长河。河水似乎不受雪山严寒的影响，没有被冻住，从山顶处一路流下，直至远方。
此时，白鹿群便在河畔休息。
生病的幼崽被放在河岸边，几头雌鹿正不断朝它身上浇水，试图为它降温。高大的雄鹿采来草药用牙齿磨碎，将绿色的汁液滴到幼崽口中，随后静静地等待着。
但幼崽的情况始终不见好转。
即使鹿群全速前进着，以最快的速度下山，但幼崽的病情还是在风雪中不断加重。它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半闭着，鼻间的呼吸也变得微弱。
死亡的气息降临在它身上。
身旁的雌鹿发出悲鸣，就连领头的白鹿也走近了，低着头表示送行。
就在幼崽呼吸停止的那一刻，变故发生了。河水汹涌地扑腾起来，浪花拍打着两岸，一道黑色的水之精华突然出现在天地间，向幼崽奔去。
随即，奇迹发生了。
随着冥河水精融入幼崽身体，原本死去的雌鹿幼崽又恢复了呼吸，在鹿群的注视下慢慢站起身。它双目灵动，欢快地在草地上跑了起来，等到累了，又到河边饮水，一副从未病过的模样。
鹿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为此高兴，幼崽能够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它们在山脚下休整了一夜，次日清晨，继续向草原出发。
这件事之后，记忆像是突然被加速。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季结束，白鹿群又回到白首山上。往后几年再未遇到那样的暴风雪，白鹿群也就没有迁徙下山，而是在山上平静地生活着。
幼崽雪山中一天天长大，身形越来越高大，明明是雌鹿，却和雄鹿相差无几。
它四肢有力，肌肉健硕，一脚能将熊踹死。与此同时，它也越来越大胆，常常不顾头领命令，独自跑出栖息地，在雪山中四处欢闹。许是因为它被冥河水精所救，雌鹿幼崽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山脚，经常在那儿一待就是一整天。反正它脚程块，来回栖息地也不过三四个时辰而已。
除此之外，就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雌鹿幼崽额间出现花瓣型的印记。
印记每隔三年增加一片，第九年时，完全成型，不再增加。它额间花瓣定型的时候，伴随着三道天雷降下，白鹿原地筑基了。与此同时，它也正式成年，长成为一头漂亮的雌鹿。
日子平静，没有波澜。
直到前几年，雌鹿外出玩耍时，白鹿群遇上雪原狼，双方展开交锋，鹿群惨败，死的死、伤的伤，除去逃亡的白鹿，偌大的族群只剩下十几头白鹿。
雌鹿回来后，极其愤怒，带着仅剩的族人，将雪原狼从白首山上赶走。
它心里极为内疚，认为鹿群的失败是因为它的贪玩，自那之后便收了性，老老实实的带领剩下的族群。
从此，在这里扎了根，不曾离去。
这，便是白鹿前半生。
白鹿的前半生有两次转折点。第一次是高烧，被冥河水精所救；第二次族群遇上雪原狼，大幅度减员，它被迫担任起头领的责任。
此外，再无特殊之处。
直到那日在山脚下见到辛陆，白鹿感受到熟悉的冥河水精的气息，因此，对辛陆极为亲近。
辛陆从白鹿的回忆中清醒过来，顿时明白了它为什么会那样亲近自己。
原来是因为冥河水精的吸引。
她身上确实有一滴冥河水精，是阿黎去冥河中玩耍时无意得到的。
辛陆不知道冥河水精的用处。
见它圆圆一颗，虽是液体，却不易分散，反而像玉石一样坚硬，比黑曜石还光彩夺目，便封印起来，当成戒指上的装饰，镶嵌上去，一直佩戴在手上。
想来白鹿就是感觉到了冥河水精的存在，所以才会对她那么好。
这也算是缘分啊。辛陆叹了口气。冥河水精她暂时不知道用处，还不如将其作为补偿交给白鹿，也算是还雪莲之恩。
她言出必行，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放在手中，递给白鹿。
却见白鹿摇了摇头，脖子后仰，一副拒绝的模样。
“？”看着白鹿后退半步的动作，辛陆也有些惊奇。
难道白鹿不是为了冥河水精来的吗？那又是为了什么。她皱起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当下的情况。
气氛僵持了片刻，白鹿缓慢上前，再次抵住辛陆的额头。
这次她没有再进入白鹿的记忆中。
神奇的是，辛陆能够与白鹿沟通了。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白鹿并未发出声音，辛陆却在脑海里听到一道柔和的女声。
对方自称是白鹿，劝她把冥河水精收起来。它帮助辛陆，只是出自好心，无需回报。
这种沟通方式，有点像她和系统的沟通方式。但是又存在一定的差别，更像是修士间的传音。
可惜她并未筑基，不能用这个方法，只能再次开口。
一人一鹿就这样沟通了起来，直到白鹿将辛陆说服，她才一脸讪讪地收回冥河水精，重新戴回无名指。
辛陆还是想要补偿白鹿。可对方不要冥河水精，她又打不开养父留下的须弥戒子，只能取出几瓶丹药，并几块灵石交予对方。
“这几瓶丹药都是二品洗髓丹，虽然比不上雪莲洗筋伐髓的作用，却也能帮你改善体质，望你早日灵肉合一，成为真正的灵兽。”
她摸了摸白鹿的头，将丹药和灵石放在毛毯上。
白鹿这回接受良好，没有再推拒。它又传音给辛陆，让她早些歇息，等明日天一亮，便送她离开。
闻言，辛陆也点头答应。
今日耽搁的时间是有些久了，她和施磐音还有约定在呢。既然平安无事，眼睛也恢复了，不如早点睡觉，明天继续赶路。
下山的路线她都还记得，实在不行还能问系统再要一份导航。照着路线前进，她和施磐音自然会汇合，无非是脚程快慢的问题。
况且，白鹿说要送她，她也不用担心自己走得太慢的问题了。
现在是亥时，距离天亮还有四个时辰，足够她休息了。辛陆躺下身子，盖好毛毯，靠着白鹿缓缓入睡。
细雪无声。
顿时，山洞里，除了她和鹿群的呼吸声，只剩下风吹拂的声音。
月光清冷的洒了一地，照进梦里，整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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