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张死后,覃栀一度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她甚至都要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失去的太多了,所以她就更想要留住身边还存在的人。
可她谁也没留住。
而她刚刚能够从章张身死的悲伤走出来,稍稍清醒了一些,江潮却要约覃栀出来聊聊。
而覃栀本不想赴约,可不知怎的,她觉得如果自己这次不去见她最后一面,她会后悔终生的。
刚一见面,江潮没有给覃栀说话的机会,好像怕自己来不及说完似的,自顾自地说着。
“覃栀,你吃过饭了吗?我想了想,虽然你是我的好朋友,但这种事将你扯进来,终归是不好的。
柳括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没有在这事上扯出关系,他不会对你出手的。你陪我聊聊心吧。”
覃栀看着词不达意的江潮,内心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江潮都丧失了求救的希望。
她紧紧地抓着江潮的衣袖,企图让他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江潮只是笑着摇摇头,将她的手轻轻地扯了下来,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
“江潮!你别这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度过去好不好?你别不说话啊!”覃栀还是苦苦哀求他。
江潮眼色无奈,看了眼天边,只说了一句:“覃栀啊,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江潮这么问她,覃栀一瞬间愣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她猜到了是何事了。
她若是没有猜错,大抵是他发表的那些书籍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太大了,已经让皇帝注意到他了。
她猜,皇帝大概是派柳括刺杀江潮了吧。
柳括曾经和她透露过江潮最坏的结局,与如今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覃栀现在后悔极了,她当初知道了江潮那个秘密基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劝诫他放弃自己的想法?
说多了,就是她的想法总是幼稚的,就算她劝诫他,江潮也未必会听。
他向往了那么多年,怎会听信她一人之言?
而这时,覃栀透过江潮挺拔的身躯,看到了越来越向他们靠近的柳括和暗卫们。
覃栀的神色瞬间慌张了起来,她拉起江潮的手腕,想带他赶紧离开,却被江潮留在了原地。
江潮不希望她难过,又再次挑起话头。
“我临走之前,向你府上送去了一封信,你一定要记得看。
我一开始和你交心的时候,是很后悔的。我很后悔内心不是纯粹地与你做朋友,虽然我从来没有辜负过你,可我在这件事情上总是觉得遗憾。
你以后,少生气,要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我知道你喜欢柳括,但他并不珍惜你,你别再去找他了。
他不心疼你,我们却是会心疼的。
覃栀,你一定要记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与你相识,与你做至交好友。”
说完,江潮就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保护着她。
而此刻,万千根箭都射向了他的身上,而最致命的一箭,是柳括亲手射在了他的心口上。
覃栀看着眼前的江潮倒下,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那一瞬间,覃栀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全身血液倒流,她感觉四周都是冷的。
血在蔓延。
覃栀瞪着眼睛,嘴里说不出一句话,说不出一个字。
柳括看着如同时间在她身上静止的覃栀,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出声提醒了她。
“江潮不是个好人,他一直在骗你,他一直在利用你,他并没有像你想象的那般珍重你,他并没有把你当做朋友。
你没必要为他难过、伤心,更没有必要为了他而与我怄气。”
覃栀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之笑,她在嘲笑自己。
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江潮一开始并没有把她当做他的朋友,他一开始确实是抱着利用她的心态接近她的。
可后来的多年相伴,覃栀不可能不知道江潮的真正心思。
尽管最初,他们的友谊是虚假的。可到了如今,他们的友谊,却是真友谊了。
这些,覃栀一直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从前她想着要等待江潮自己说实话,就一直欺骗自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现在,江潮死了。
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一时,她只觉得一股漫天的悲伤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笼罩在覃栀的心上,一时无法缓解。
她真的很难过。
覃栀不是这里的人,她一直都没有归属感,可后来出现了江潮,她的内心也算是有了几分慰藉。
可现在,在这个对于她没有一丁点归属感的世界里,唯一一个能够与她谈心的朋友,已经死掉了。
是被柳括一箭穿心而死。
她最好的朋友,被她最喜欢的人杀死了。
她艰难地缓了缓神,看着面前已经紧闭双眼的江潮。
江潮就穿着这么一身被鲜血染透的衣服,死在了荒郊野岭。
她有些崩溃了,她开始带着江潮的尸体跑了起来。
可没出几步,她就摔倒在了地上。
她和江潮的体格差距太大了,以她瘦弱的身躯,是根本拽不动江潮的。
于是她就努力地背起江潮。
柳括和他的暗卫们就静静地看着覃栀的所有动作。
若是以前,覃栀肯定会感到十分羞愧,十分难堪。可如今,她只想赶紧带着江潮离开。
她连同江潮的尸体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又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起来。
她勉强地背着江潮走出了数十步,可后来,她实在撑不住了,就整个身体都向前倒去。
明明,明明她已经背起来了他啊!为什么她又倒下了!
覃栀倒在地下,脸摔进泥地里,她突然一动不动了。
她走不下去了。
但她还是努力地向前爬着,可江潮的尸体越来越沉重,快要到了覃栀无法接受的地步了。
到了后来,她甚至直接坐在地上,拖着江潮的尸体往前走。
她的衣裙已经沾满了泥灰。
就这样艰难地前行不久,他们的路程就被一条大河阻断了。
看着面前湍急的河流,覃栀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她带不走江潮了……
江潮注定要孤独地留在这里。
她终于放下了江潮的尸体,爬到了河边。
看着眼前的清清河流,完全地倒映出她的面容,她看到了自己被血沾染的面庞。
她有了一股无力的感觉。
江家很早以前就已经放弃了他,早就不指望他振兴江家了。
他没有在战场上厮杀过,没有领军打仗过,更没有立下过军功,百姓们对他甚至都没有倪梅德有印象。
所以没有人会为他收尸,没有人会记得他。
而对覃栀而言,她再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与她谈心的朋友了,再也没有了……
覃栀的眼眶里噙满了泪,眼睛红红的。
她开始把目光放回到自己的身上,数次地观察后,迎接她的,都是满目的红。
当她看见自己的手上、脸上、身上都沾染上了江潮的血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伶仃地坐在湖边放声大哭,直到血液与眼泪融在一起,她才想起该去清理一下身子了。
她举起一捧湖水,清洗自己的脸。
她不知道脸上流淌着的到底是湖水,还是泪水。
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再去思考了,她只想用哭泣来缓解内心的悲伤。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江潮,她好像突然就崩溃了。
“来个人啊!”她撕心裂肺地喊着。
“有没有人啊!谁来救救他啊!有没有人啊!你们救救江潮吧!”
看着已经咽气的江潮,她突然尖叫起来。
那声音,尖锐又刺耳。
那是她最痛苦的喊声。
后来,覃栀为他立了一座墓碑,那石碑上写着的是:
吾友江潮之墓。
他生前极力摆脱家族的束缚,如今他身死,她绝不能再让这些污秽染上他。
她回到了倪府,靠着窗边,她感觉自己已经要因为章张和江潮的死亡而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
雨滴敲打在窗边,有几滴雨珠甚至直接越过窗沿,滴落在她的手上。
即使是这样,她也不关窗。
她需要这场秋雨,来浇醒自己,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倪衮和倪渠思终究是抵不过天道的控制。往常最关心她的二人,知道了她的身体情况后,却从来没有到她这里来看望她。
倪渠思不会再拿着温热的湿布替她擦拭滚烫的脸,倪衮也不会再次不顾家规,偷偷地跑进厨房替她煮上一碗粥了。
她怪不了他们。
她怪不了任何人。
可她却被所有人伤害了。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却总是一次又一次被他们抛下。
第一次,江黎为了巨大的财富,抛下了她;第二次,柳括因为天道的控制,抛下了她;第三次,章张和江潮都死了,再次离开了她。
到了如今的倪渠思和倪衮,他们依然抛下了她。
她一直都在被他们抛下,可她却有口难言。
她现在,只想沉浸在梦境里,坠落在自己的幻想里,永远不去面对现实。
而现在,她才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打开了江潮留给她的那封信。
展信安,见信如晤。
吾友覃栀:
吾与汝初识于家族朝夕危旦之中,交心于微末之间。虽共抵坎坷,摒弃家族施压多年,然初识、交心之时,吾心不诚,故至今,依旧羞愧难堪,得汝不弃,乃为吾之此生最大幸事。
吾虽人微言轻,无甚大权力,然待汝之心,朴拙单纯,澄澈不假,故吾将护汝一世周全。
而今,吾之将死,唯盼汝笑颜常开,皇城城门外有精益护卫一队,危难之时际,可护汝一时。
吾时日不多,将再无来日,勿怨吾撒手人寰,吾亦望存活于风波诡谲之中。然朝堂之上,万般不由已身,吾困于其中已久,万不能令汝深陷囹圄,因而为汝留下后路。若汝后生无虞,则吾一生无憾。
自少时至今,自认为一生漫长无趣,然得汝一挚友,也算不负此生。
万望珍重,勿念。
(https://www.eexsww.cc/82391/28827194/)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