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琴病了,病得很严重,也很突然。
突然到甚至蒋坤都不在身边,等蒋坤放学回家时,蒋琴已是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大脑嗡的断线,蒋坤第一件事不是打120,而是打通了江洛的电话。
“喂?小洛哥!我妈晕倒了!你快来救救我妈啊!”
江洛也没想到蒋坤第一通电话会打给他,简单的在电话里教给蒋坤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
“蒋坤,你先别急。我联系了私人医生,你在家安心等着,保证阿姨平躺,顺畅呼吸,不要去进行过于强烈的心肺复苏。乖啊,在家等着。”
“好好,小洛哥你们快来,我害怕。”
电话那头夹带着哭腔,语气仓促又慌张。像是困在绝境深海的人,急切寻找着救命的浮木。
约莫十几分钟,江洛口中的私人医生就到了。拎着药箱带着白口罩,许是蒋坤过于紧张,开门时都没认出来这人他曾见过。
祁文拿着光筒,看了下蒋琴的情况。
看着‘私人医生’不紧不慢的样子,蒋坤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医生,我妈怎么样了医生。”
“还好,没什么大碍。”
祁文望了眼蒋坤,语气严肃“目前看,是低血糖引发的昏迷,不过具体什么病症,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好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蒋坤心里石头终于落了地。
“先把人转移到床上,等待病人苏醒。”祁文提了提口罩“我抬肩膀和头,你抬腿,一定啊,一定要保持平行。”
蒋坤小心挪动着,丝毫不敢懈怠,生怕磕了碰了。等好不容易把蒋琴挪到床上,拳头砸着手心,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医生啊,我妈什么时候醒,不是说是因为低血糖吗?怎么还没醒?”
这话隔一两分钟就要问一遍,吵得祁文头疼。
“别催别催,病人需要安静,都说了具体病症需要观察。”祁文搪塞着,走到客厅给江洛打电话。
蒋坤越看祁文越觉得不靠谱,但好歹也是小洛哥推荐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歪?小洛吗?你来的时候到我诊所拿两瓶葡萄糖来。啊?人啊,人没事。现在看是低血糖,要我安抚蒋坤,得了吧,我不会。行了行了知道了,快来吧。”
祁文跟江洛打电话时没装严肃,这声音叫蒋坤一下子认出来。
“你,你是那天的诊所大夫?”
被认出来,祁文也不装了,口罩勒的他发闷,要不是江洛偏要他戴他都懒得戴。
“认出我了,弟弟。”祁文笑盈盈地扯下口罩,卡在下巴上。
本来还只是怀疑不靠谱,这下彻底觉得不靠谱了。
“我虽然人品一般,但也是有行医许可证的正牌医生。”祁文笑道。
“我不信你不会误诊。”
蒋坤可不相信一个普通擦伤能绑上好几圈绷带,消毒能消上十分钟的医生,说不定资格证都是从野路子搞来的。
江洛和陆霖到的时候,蒋坤正嚷嚷着要打120。只是手机被掐在祁文手里,俩人抢一个手机,都要贴在一起了。
还是陆霖出手夺过手机才结束了这场闹剧,究其原因,还能因为什么,身高压制。
“行了行了,怎么回事你俩。”
“他他他他”
听江洛问,蒋坤先嚷起来了,祁文就在旁边笑着看他。可惜蒋坤他字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没事儿,逗孩子玩呢。”祁文道。
江洛食指比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问“蒋阿姨怎么样了?”
“在里屋呢,一会醒了还是得带到医院看看。”祁文带着人进屋,走时还瞥了眼蒋坤,眼神玩味,看的蒋坤火冒三丈。
这边蒋坤压着火,跟在几人后面不吭声。
祁文给蒋琴打了葡萄糖,没过多久就醒了。只是醒的时候一直呕吐,神志都有些不清,捂着肚子,十分痛苦。
饶是祁文平日里再不正经,这时候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简单做了个诊断,有了答案。
“现在看最好的情况是阑尾炎,临床反应全都能对上,但绝对不是最近才犯的。蒋坤,你之前有没有注意过,或者病人有没有跟你提过?”
祁文正色,明显没在开玩笑,身为医生,他也犯不着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蒋坤摇头,别说听蒋琴说过,就连看,蒋坤都不曾看过。
从前他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蒋琴照顾着,如今看着自己的母亲躺在病床上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蒋琴从昏迷中苏醒,只是还很虚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喊儿子。
“小坤小坤?”
“诶,妈我在呢。”
蒋琴神智没恢复多少,只是刚清醒又哇哇大吐。吐到最后,胃里连东西都没有了,一股股往上反着酸水。
蒋坤单膝跪在地上,手紧紧抓着蒋琴的手。
声音着颤抖问祁文“怎么办啊医生,怎么办啊!”
问得祁文都恼了“还问我?送医院啊!你要我在这用菜刀给你做手术么?!”
蒋琴又陷入一轮昏迷,祁文拔下针管,一把捞过蒋琴,打横抱在怀里。
许是因为有病人,计程车司机油门踩的飞快,一路上连着闯了好几个红灯。
中途蒋琴醒了几次,污物吐了祁文满身,祁文掐着蒋琴人中,这才不至于陷入更深的昏迷。
去的医院是京城医大,祁文有几个学长考研后在这做医生。
几人下车时,陆霖利落的甩了好几张红票子给司机,就当是交罚款了。司机还没来得及推辞,人影就都没了。
医院走廊,手术室亮起了刺眼的红灯,蒋坤急的来回晃。
手术室里躺着尚在昏迷的母亲,主刀医生是祁文原先关系不错的学长,江洛和陆霖去缴费,所有人都在为他忙碌,只有蒋坤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作为朋友,我对你很失望。作为儿子,你很失格。”祁文说。
走廊里只剩下祁文和蒋坤,祁文这话把蒋坤全部的心理防线击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叫他缴械投降。
绝望无力双重攻势,把他所有理智激的溃不成军,他恨,恨自己无能为力。
蒋坤顺着冰冷的墙壁,脱力似的滑落。跌坐在地上,头抵着墙。眼泪含着苦涩从眼眶中滚出来,他想控制,泪水却像是拧开了阀门般受不住。
他说“我做不到。”
祁文烦躁地撸了把额前的头发“别人做不到是因为真的去做了,你他妈什么都没做,有什么脸说做不到?”
蒋坤没吭声,看得祁文愈发烦躁,薅着蒋坤的领子把人拽起来顶在墙上。
“你妈现在是阑尾炎,你就这个样子,我问问你,离了你妈你蒋大少爷是不是要生活不能自理了啊?”
从前他所看到的祁文,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祁文。
而这样的祁文,蒋坤从来没见过。秀气的五官拧在一起,眸子发红。
“做不到就他妈去做!别他妈的等人没了想起来哭坟了!”祁文紧咬着牙,留下这么句话就走了。
蒋坤脱力,靠在墙上失神。
而刚刚的这一切,都被捏着缴费单走到楼梯口的江洛与陆霖尽收眼底。祁文与二人擦肩时,瞥了眼,江洛回以一个安慰的眼神。
两人没有去找蒋坤,江洛拉着陆霖到候诊区的椅子上坐下。
“先别管了,叫蒋坤缓缓吧。”江洛扶了下眼镜“不走这么一遭,他是长不大的。”
“别看祁文这样,他也是真把蒋坤当朋友看了,不然才不屑于跟蒋坤说这么多。”
“怎么说。”陆霖问道。
“祁文啊,他从前就是。他跟他妈妈关系很好,他妈妈一个人拉扯他长大。就连祁文学医,也是因为他妈妈身体不好。”
“就在祁文上大学的第二年,他母亲积劳成疾,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江洛有些惋惜地长叹一口气。
“也是那次,祁文才第一次知道了他母亲为了能供他读书和生活费,同时打了三份工。”
“祁文高考时成绩不错,被名牌大学的医学系录取,他没去,也是因为那个学校的学费太贵。”
“所以对于这件事,祁文比我们任何人都有资格教训蒋坤。”
没人知道,祁文纵使选了个二流大学,母亲也还是想给他最好的。多给祁文生活费祁文不要,老人家听说年轻人都喜欢什么鞋子,偷偷上网查一双就要大几千,祁母咬着牙也买了。
快递到祁文手里时,老人家说单位发奖金了。那时候祁文还傻乎乎的高兴,直到最后才知道,老破食品厂哪来的奖金。
晚了,都晚了。
外向开朗成了祁文的保护色,不熟时只会觉得祁文是个乐天派,小太阳似的照耀着人群。或许只有祁文自己明白,从过往中跳出来有多么刻骨。
而这一切,江洛能知道,还是因为在雨夜接到喝得烂醉的祁文那通电话,把人接回家后,一路上祁文都在讲述这些隐埋在心底的痛。
手术室的灯光切成了象征安全的绿色,蒋坤在心里反复咀嚼祁文走前留下的那番话,隐隐间,有些东西在变化。
医生安抚了下蒋坤的情绪,说明蒋琴无碍后,在场三人才安了心。
“病人这病拖得太久了,最近还有些操劳过度。好在来的不算晚,赶在恶化前,家属这几天好好陪护,长点心。”医生语重心长地冲蒋坤道。
蒋坤说“好,劳您费心了。”
期末考试赶在跟前,即便江洛说了不止一次叫蒋坤安心备考,剩下的有他跟陆霖。可蒋坤还是坚持每天都来探望蒋琴,每天都带着书本和跟着江洛学的鸡汤。
蒋琴刚醒那几天,虚弱到不行,蒋坤就一勺一勺地喂饭。吃过饭之后陪蒋琴聊天,等蒋琴睡着了,才借着医院走廊的灯光复习。
直面危机总会让人大彻大悟一番,经过这次,不只是蒋琴,连蒋坤都在有着明显的变化。
蒋琴终于明了了自己儿子已经真的长大了,而蒋坤,也终于明白了祁文的话。
中途祁文来过一次,但也只是拎着果篮靠在门前看一眼。见母子俩温情又红了眼,走时,把果篮留在门口的长椅上。
果篮上插着个便签,是祁文潦草的字迹,便签上只有一句话。
“现在明白还不晚,傻逼!”
蒋坤看着纸条上的那句话,不禁发笑。把纸条叠了个四方块,珍之重之的塞进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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