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昕坐在庭院中的石阶上,手捧医书胡乱翻着书页。
青儿蹲在对面:“姑娘,房中那些衣料,您究竟要选什么颜色、花式的,裁缝师傅那边可等着呢!”
李夏昕更加心烦意乱:“过年时不刚做过新衣服,怎么又做,我不做。”
“您从老家带来的衣服都又瘦又小了,总得有几套换洗的衣服吧!再说,给您做衣服是二爷吩咐的,您可别再和二爷拧着来了。您到底怎么惹着二爷了,他为了不让您出门,将院中的狗洞都让人砌小了一圈。正月十八之前,可是京师一年中最红火、热闹的时候,您出不去,害得我也被关在府里。这眼看马上就是上元节了,您要是再不设法同二爷和好,我们今年连灯会都看不成了!”青儿的惋惜中带着些许的埋怨和着急。
李夏昕伸手轻扯动着青儿的衣袖,谄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嘛,我保证,上元节一定能让你出去玩儿。对了,你知道朱管家在哪儿吗?”
“国公爷今日回府了,这会儿应该在国公爷房中谈事吧!”
李夏昕心中一动,喜道:“国公爷回府了!”
李夏昕站在门外,大声道:“李夏昕有事求见国公爷。”
朱福开了房门。李夏昕立即行至门口,非常恭敬而“规范”的行了万福礼:“夏昕有事找国公爷。”
“有事进来说,不必多礼。”
李夏昕进屋,站在朱希忠所坐的案桌边,心中突然莫名的紧张,手都不知该放哪里,不自觉地将衣裙抓出了好几处皱痕,嗫嚅道:“我……我是想找镇抚使大人,因为老见不着他人,只好来叨扰国公爷,国公爷,夏昕想回江南。”
朱希忠低头翻阅着卷宗:“回去?天寒地冻的,运河还未解冻,要颠簸费时的走陆路回去吗?想家了?”
“也不是。”李夏昕语速极快的将心里默诵多次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仿佛生怕忘了:“王姐姐来信说戚将军招募的那批非常剽悍的矿工,训练颇有成效,我挺好奇的,想回去看看。还有就是,胡总督府上住着的蒋爷,他是我的病人,王姐姐信上说他最近不太好……”
“以戚元敬戚虎的能耐,那帮热衷打群架的义乌人应该已是一支训练有素、英勇无敌的抗倭军了,想见识他们的战斗力现在回去也不会有机会。至于你说的蒋爷,是蒋洲吧,他去台州知府谭子理身边做参赞军务,没什么不好。”
“没有没有,蒋爷他没去,而且因此他还搬出了总督府,现在住在一家小客栈里。”
“杭州不乏名医,令兄也在那里,而且蒋洲虽是戴罪之身,胡汝贞却对他格外看重、赏识,如有必要,会请令尊前往杭州。”
朱希忠说着抬头望向李夏昕,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木匣:“夏昕,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希孝的事我从不干涉,匣子里的小物件,是我这个做哥哥的送你们的祝福。”
李夏昕拿起小木匣,行过礼后,恭敬的退出房间。
朱福道:“二爷性子倔,又不善表达,但心地极好,对姑娘更是没话说,主动去见见二爷吧,只要你往他面前一站,福伯保证,你什么话都不说,所有的误会与疙瘩即刻烟消云散。厨房新进了一种干果,叫……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花生,那可是舶来品,新鲜玩意儿。待二爷回来了,你给送点儿过去。”
“我现在自己脑子里还跟一团麻一样,万一又惹他不高兴,不是弄巧成拙吗?”
李夏昕说着很小心的打开了小匣子,里面竟是一支晶莹剔透的玉兰簪花:“福伯,我对珠宝玉饰之类的向来一窍不通,您看这支簪子是不是真玉的,贵不贵重啊?”
朱福望着玉兰簪花,目光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便表情复杂的笑了:“这支簪花可是异常的珍贵啊,说它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也不为过!倒并不是这玉的质地有多罕见、珍奇,而是因为它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当年的定情信物,亦是夫人唯一的遗物。国公爷如今将簪花送给姑娘,就是认定姑娘是二爷正儿八经的媳妇了!”
“什么?这……大人有没有跟国公爷提过我的真实状况?”李夏昕手心一阵发烫,“烫流”一直延到胸腔。
她吃惊、开心、感激、难过还有不知如何是好,良久,才突然道:“福伯,您刚刚说厨房有花生,有生的吗?”
“砰!砰!砰!”
朱希孝望着校场边上只是歪在一边的箭靶,将手中鸟铳一扔,扭头就走。
旁边几名工匠拾起朱希孝刚刚扔在地上的鸟铳,诚惶诚恐的跟在朱希孝身后,一直进了镇抚使值房。
朱希孝斜坐在案桌边椅子上,脸色很是难看。
一位看上去年岁最大的工匠极其恭敬的拱手道:“启禀大人,这几个月来,小的们真的是尽了全力。小人再斗胆说句不中听的话,以地方卫所军器局的匠人和锻造设备,应该也没能仿造出这来复铳。如今,恐怕只能指望王恭厂了,全天下最好的工匠和锻造设备都在那里。”
朱希孝坐直了身子:“忙活一上午了,各位去用饭吧,饭后直接回神机营,这件事到此为止,这新式鸟铳的事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几位工匠应声拱手退出。
王炜出现在门口:“大人,国公府来人了。”
话音未落,李夏昕便探头探脑的出现在门边。
夏昕的出现犹如一阵轻风,将朱希孝心中的阴霾一吹而散,表面上却依旧沉着脸,手中摆弄着鸟铳,一声不吭。
李夏昕走进值房,用她那脆亮的嗓音朗声道:“民女李夏昕见过镇抚使大人。”
朱希孝依旧连眼皮也不抬:“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出门,看来福伯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李夏昕连忙道:“不关福伯的事,是我软磨硬泡的缠着他、求他的,厨房来了新的食材,我用它们作佐料做了两碗新口感的面,想和你一起尝尝。”
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案桌上,揭开盒盖,从里面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煎蛋面。
面的香味迅速的钻入朱希孝的喉咙,脸上却仍是冷冷的:“新口味,尝尝,你让我当你的试验品?”
“呃……我这不是想让你第一个品尝我的手艺吗。”李夏昕笑眯眯的将一碗面往朱希孝跟前推了推,随后低声嘟囔道:“那天其实我根本就没错,反倒是你平白吼了我一顿,今日我来道歉,又端着这副死样子。”
听到夏昕嘀咕她自己根本没错,朱希孝心中顿时真不高兴了,转念一想觉得她说的似乎也对,再说继续绷下去,她若真恼了可如何是好。
想及此,朱希孝端起碗,发现碗中煎蛋周边撒着从未见过的豆状物:“这就是你说的那新食材吧。”
见朱希孝端碗了,李夏昕立即开心的笑了:“对啊,花生,我用辣椒油炸了一下,尝尝看,口感是不是很不错?”
“花生?辣椒油?不错,又香又脆,还有一种很是特别的滋味,没想到你还挺有见识。”
李夏昕得意的一笑:“蒋爷教我的,他还煮过玉米给我吃呢,味道是那种很特别的清香、甘甜,他才是真的见多识广,海外的事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他常说像玉米、花生和辣椒之类的,在海外是很普通的食材,若能引进广泛种植,是可以进入寻常百姓家的,不再是你们显贵之家的专利……”
“不许胡说。”朱希孝低声呵斥。
李夏昕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住了口,低头吃面。
李夏昕的话,勾起了朱希孝的另一桩心事——
蒋洲,他不光见多识广,而且有胆色有谋略,竟敢前往倭国去劝说徽王、五峰船主汪直上岸投诚,而且还成功了。只可惜,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本该是说服汪直归降的第一功臣,双脚刚踏足于国土,便被治罪、下狱。难怪在徐海身边卧底的罗龙文,凯旋而归后便立即投靠了严家。该怪谁呢?怪那些自诩清流、实则对国计民生一无所知的书呆子言官吗?还是怪闭关锁国的祖制或大明羸弱不堪的海防?
李夏昕边吃面边偷眼瞄朱希孝,见他面色更加凝重,于是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一个自认为比较轻松、有趣的话题:“大人,蒋爷说他见过这样一种人——脸跟炭一样黑,牙齿跟雪一样白,而且又高又壮,比我们大明最魁梧的男子要壮一圈、高一头还不止,并且力大如牛,你见过这种人吗?”
“黑番。”朱希孝微笑着摇头:“没见过,只是听说过,是弗郎机人的奴隶,据说战斗力非常强,参加过‘屯门海战’、双屿岛战役的兵士肯定见过。”
“得,又是战争这么沉重的话题,难道他心里就只有这些吗,难怪平日很少见他轻松的笑一笑。”李夏昕心中感叹,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夏昕欲言又止,朱希孝放下筷子:“快吃,吃完了我们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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