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昕正在厨房帮忙做糕点,青儿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夏昕姑娘,二爷带回来一名女子,叫王……什么来着,说是姑娘你在江南的闺蜜。”
李夏昕目露兴奋之光:“冰凝姐姐,现在在哪儿?”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在堂屋呢!”
李夏昕当即放下手中活计便往外冲,冲到门边又折了回来,同厨娘们打了声招呼,将各式各样的点心每样都拿了几个,装在食盒里,拎着一溜烟的跑了。
李夏昕穿庭过廊时脚下生风,可当她进了堂屋见到王冰凝时,却呆立不动了。
她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要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好好的哭一场,却又想不出为何要哭。
王冰凝快步上前,一把将夏昕紧紧抱住。
李夏昕顿时热泪盈眶、唇角颤抖,手中的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点心、瓷碟碎溅满地。
朱希孝见状,默默的退出了堂屋。
他真心的希望,有了王冰凝的陪伴,他的夏昕可以开朗起来,渐渐回到以前的模样。
“妹妹,你最近好吗?”
“我……很好啊,住在这国公府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阳也晒不着,你没看到我这皮肤细嫩白皙,有大家闺秀的范儿了吗?”
“伯母的事我听说了,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对不起!”
“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二人坐在堂屋的客座上。
王冰凝问一句,李夏昕答一句,这令王冰凝非常难受。
依夏昕的个性,见到她应该是先哭一场,然后开始滔滔不绝的述说分别之后遇到的所有难过与开心的事,或迫不及待的询问她关于东南战场上的事。
照这情形来看,夏昕已完全自我封闭了!
青儿收拾了地上那一片狼藉,又端来了茶水点心。
李夏昕总算主动开了回口:“冰凝姐姐,这几样点心里面,我都加了不同的药材,除了有益身体,还有股特殊的香味,尝尝看,你们习武之人应该多补补。”
为了打开话匣子,王冰凝佯装不悦:“什么,让你做点心,这成国公府的人怎么回事,竟拿你当厨娘使唤。”
李夏昕慌忙解释:“不是姐姐想得那样,这不是要过年了嘛,府中要送些糕点给养济院和乡下的庄子。福伯想到养济院都是残患幼弱,庄子里的农民们又常年辛劳,便想在送给他们的点心里加点滋补的药材,府中的厨娘们不通药理,所以,才找我帮帮忙。我知道姐姐你不喜欢锦衣卫的人,可国公爷和朱大人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就连福伯人也非常好,你接触接触就知道了。”她哪里知道,为了让她回屋,朱福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个办法。
“你呀,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同情心泛滥,他们就是吃准了你这一点,小心改天他们让你到漏泽园修坟。”见李夏昕依旧一副懒懒的模样,王冰凝拿起块糕点尝了一口,连连称赞:“这糕点真的好吃,你怎么不吃,在厨房吃多了?”
“哦。”李夏昕胡乱应了一声。
王冰凝继续装作兴高采烈的模样滔滔不绝的说着:“我们在杭州那会儿,手中明明是又干又硬的馒头或糙米饭团,你却想像自己正在吃的是寿安坊的点心,闭着眼睛,嚼得一脸享受。明明刚用过饭,一看见吃的就两眼放光。”
李夏昕勉强笑笑:“都多会儿的事了,总不能永远是那副小孩子模样吧!”
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王冰凝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回头道:“走,出去滚个雪球去。”
一向冷漠、少言的冰凝姐姐今日话格外多,仿佛跟自己互换了身份似的,李夏昕焉能不懂姐姐的用意。
为了不让冰凝姐姐担心,李夏昕强打精神:“好,走吧!”
雪似乎越下越大。
两位姑娘披着裘皮大衣在庭院中玩儿得热火朝天。雪球越滚越大,她们用手已经滚不动了,改用脚踢。
府中下人们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二人,心中诧异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竟玩儿这种大半小伙子玩儿的游戏。不过,看到一年多来一直闷闷不乐的李夏昕终于展颜欢笑,他们也很是开心,惋惜他们的二爷此时竟不在。
李夏昕和王冰凝精疲力尽的坐在秋千上。头上、肩上和衣服的褶皱上都积着雪,额头上却冒着汗。
“这秋千真不错,坐好了,我推你。”
“姐姐,别勉强自己了,你这装作活泼好动的模样,我看了都累,坐下陪我说说话吧!”李夏昕拉住正欲起身的王冰凝,含泪凄然一笑:“我若听朱大人的话,跟王姐姐去新河,就不会被煞门的人抓住,就不会被送到仇府,堂伯也就不会接我娘去浙江。我若听王炜大哥的话,呆在客栈哪儿都不去,娘亲就不会落在玲珑手中。我只要听话一次,娘亲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娘亲。我恨景王朱载圳,我怪堂兄鲁莽出手,我更痛恨我自己。”
王冰凝亲切的帮她拭着泪滴,“这种感觉我懂,陪姐姐去福建吧,看看兴化府的凄惨与残破,看看随时都面临着倭寇屠掳的老百姓,还有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姐姐就是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才走出了仇恨的牢笼。而救护百姓、救治伤患原本就是你的理想,到了那样的环境中,你很快就可以振作起来,变回原先的那个李夏昕。”
李夏昕倔强的摇头:“姐姐你不明白,我们不一样的。当初,你家出事是遭人勾陷,和你无关,而且,现在你的那些仇家,赵文华被你杀了,胡宗宪自裁,就连严家也算是受到了惩罚。可我呢,害死我娘的凶手,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堂堂景王殿下,现在正住在金璧辉煌的王府里享乐、快活,将来还有可能君临天下,朱大人要终生对他忠心不二。每每想到这些,心中就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我受不了!”
王冰凝长叹一声,悠悠的道:“妹妹,看到我俩刚刚滚的这个大雪球了吗?你若再这样痛恨、悲伤、自责、埋怨下去,这些情绪就会像这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至将你完全压垮。你这样对待自己,首先伤的是真心待你的朱希孝。”
“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娘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过得好,朱大人也希望我可以早日从阴影中走出来,可是我做不到,我过不去。”
“不,你一定可以的,因为你是李夏昕,是我见过最开朗、最坚强也最善良的女孩子。”
李夏昕擦干眼泪,重重的吐了一口闷气:“冰凝姐姐,你不要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朱大人召你进京,一定有他的用意,不要因为我把你们的正事给耽误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朱载圳不死,我就会让自己身体康健、头脑清晰的活着!”
朱希孝打开小木箱,箱子里是两份书稿——一份题名《筹海图编》,一份题名《海防图论》。还有一本王阳明的《传习录》。
朱希孝取出那两份手稿置于案桌上:“将它们送到兵部刻印成书,东南各将领人手一册。跟杨老尚书说此事一定要尽快,成书后,由你亲自护送南下。”
姜炎拿起书稿长叹一声:“胡梅林的才能可真是难得,抛开这些年他在东南的赫赫功绩不谈,光这两本书,也可让他名垂青史,只可惜……”
朱希孝拿起那本《传习录》:“不管如何,他的抱负、韬略都值得令人敬佩,是非功过,留于后人评说吧,愿他的一生可以成为我们的鉴戒——不忘初心!”
王冰凝突然推门闯了进来。
姜炎颔首致意后退出。
朱希孝淡然道:“言渊给你的腰牌不是让你这么用的,这北镇抚司未必干净,陌生女子直闯北镇抚使值房,若传到了有心人耳中,也许会惹来麻烦。”
王冰凝却不接茬,径直走到朱希孝对面,不卑不亢的道:“朱希孝,夏昕不是你诏狱中的囚犯。”
朱希孝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心疼、无奈、狐疑、坚定:“若不拘着她,她真的要蹲大牢了。”
王冰凝立即道:“让她跟我去福建,我会看好她,保证不会让她做任何危险的事,你若再这样把她关在府里,她就垮了!”
“看住她?你可真有自信。”
“是镇抚使大人对自己没有信心吧,害怕夏昕到江南后,监军钦差黄子铠纠缠她。”
朱希孝将手中的《传习录》往桌上一摔:“京师的事一了,我会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眼下,你先好好陪着她。”
王冰凝愤然道:“朱希孝,福建现下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兴化府失陷,锦衣卫同样损失惨重,因为人手不够调配,陆言渊和沈襄急得眉笔都快着了,你却让我留在京师,到底是为了陪夏昕,还是当你在朝中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炮灰!”
“景王府的护卫指挥使叶玄本名松浦义野,潇湘阁的头牌羽儿本名羽柴杏子,他们都是东瀛忍者。潜伏京师应该是想耍手段让皇上和朝臣同东南将领离心离德,然后再籍着海寇、奸商使东南沿海成为他们的领地,他们可以随时过来‘巡视’,顺便‘收租取税’。好补足他们国内多年混战所造成的物资短缺,平户的那个松浦隆信也可籍此赚得盆满钵满。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盯紧那个羽儿,通过她抓到叶玄的把柄。”
“那个叶玄我知道,夏昕不是帮你找到了一枚短箭吗,那不是证据吗?”
“若是旁人,凭一枚短箭,可以逮捕、严刑拷问,就算死不认罪,锦衣卫也可直接了结了他。可他是景王的人,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定不会让我们动他,一着不慎,说不定还会被对方反咬一口,诬陷我们栽赃,届时,我们会非常被动。”
王冰凝低头沉思半晌,没再多说,默然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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