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管事毕恭毕敬的将绑匪留下的信笺呈递到陆言渊手上。
陆言渊望着信笺上的内容,拿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大喝一声:“少夫人是何时不见的,为什么不及早通报,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一屋子下人顿时跪倒一片。
一名丫鬟结结巴巴的道:“今,今天早……早上。”
院中管事的接着道:“少爷不在,而且夫人也一起不见了,小的们不知该怎么办,刚刚才想起佥事大人您回京师了,正准备去报信,大人您就来了。”
这管事说着,偷偷抬眼,目光从陆言渊和王冰凝面上瞟过。
这一瞟,敏锐、心细的王冰凝放在了心上。
心中已大乱的陆言渊却没注意到这些,拉着王冰凝便走。
朱希孝望着信笺:“严世蕃啊严世蕃,为了赢,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陆言渊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希孝大哥,在回来的路上,我考虑了一下,夏克承和夏朝庆就算被捕,顶多也就是下狱或流放,我们先把他们父子二人交出去,等过了这阵子,再设法救人。包庇犯官家属的罪名,我陆家一力承担,一定不会连累裕王府的。”
朱希孝递过一张字条:“这是在刚刚以国公府的名义送来的馅饼中找到的,杨睿轩也被绑了,杨老尚书以这样的方式送信,说明他被人监视,严世蕃和景王等人是要一网打尽。裕王府藏着东西和以徐阶为首的一众文官要替夏言等人平反,这些话早已传得满城风雨,你跳出来说包庇夏家人的只有你一人,皇上会信吗?”
陆言渊一听,顿时面色如土:“那怎么办,大哥,你向来足智多谋,你一定有办法救璇璇的,对不对?”
朱希孝微微摇头,冷静的道:“言渊,你不要太着急了,璇璇肚子里怀着绍庭的孩子,严世蕃再怎么禽兽不如,也不会伤害自己孙子的。先等绍庭回来,让他们父子俩谈条件,或许可以从他们的谈话中探出人被关在哪里,我们才能设法救人。”
陆言渊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大哥,你的意思是让我什么也不做,坐着干等,是吗?你让我不要着急,若现在被绑的是夏昕,大哥你也会这么冷静吗?”
朱希孝目露惭愧,诚恳的道:“不会。你现在心中什么感觉,大哥明白,可大哥也不能那么做,因为我们输不起。”
陆言渊双目充血,将朱希孝案桌上的卷宗和文房四宝悉数推到地上。
在庭院中的王冰凝,听到值房内吵作一团。
她却没有进去说自己在南郊别院的发现,而是满脸刚毅的转身离开。
王冰凝回到国公府,跟李夏昕讲了眼下的形势。最后说了一句:“夏昕,还记得吗,前两天我同羽儿下棋,我眼看就要落败,你调皮的拿起一颗棋子挤在了羽儿的棋子中间,将我的两片棋子连了起来,形势当即反转。”
李夏昕听着,眼中露出了兴奋:“对啊,不按规则落子,用挤的,他们不是要夏家人吗,我这个夏言的孙女自己去向皇上自首。”
王冰凝脸色严肃而凝重:“夏昕,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万一……”
“不用。”李夏昕斩钉截铁的道:“冰凝姐姐,现在已不仅仅是我娘、我们夏家或你家的报仇或平反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下一任皇帝是谁的问题。对我们普通老百姓而言,这皇位谁坐,都和我们没关系,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他怎么做,却和我们大有关系。即位的若是景王,以严世蕃的狼子野心,这天下必将落在严家手里,那将是天下苍黎的恶梦。所以,我就算因此被流放、下狱、杀头,也心甘情愿,因为值得!”
王冰凝含泪笑了:“我们家的小太阳又回来了,真好!”
李夏昕行至窗边,望着满院的护卫:“这么多的家丁和护院,王炜大哥还在门边守着,我们怎么出去啊?”
王冰凝粲然一笑:“夏昕,你是不是还没见过你姐姐我同人打架?”
李夏昕回忆道:“道德峰,密室,你同人打架时,我要么昏迷不醒要么脑袋发懵,还真没见过你打架什么模样。”
“那今日姐姐就带着你光明正大的打出去。”
“打出去?万一打不出去怎么办?”
“放心吧,我有把握,我的马还在府门外拴着,没有牵回来,我们肯定能顺利的到达紫禁城虎门。”
李夏昕打开门。
王炜正欲开口发问,王冰凝五指并拢作手刀状,朝王炜勃颈处就是一下。
王炜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昏倒在地。
李夏昕不落忍的望了倒地的王炜一眼,“姐姐,下手轻点儿,都是自己人。”
“我有分寸。”
王冰凝拉着李夏昕朝府门冲去,那些围上来试图拦阻的家丁和护院,被王冰凝要么一脚踹翻,要么一拳击倒。
姐妹二人顺利的冲出府门,骑上马,朝紫禁城的方向飞马而去。
寒风扬起了李夏昕的披风,又揭下了二人披风上的连帽,却似乎还不满足,仍尽力的吹拂着她们的秀发。
坐在后边的李夏昕紧抱着王冰凝,脆亮的笑道:“姐,你这根本就不算打架,那些围上来的护院大哥都没出手。”
王冰凝大声道:“对呀,他们哪会跟我们真动手呀,尤其是你,我这是‘拿其软肋、攻其不备’。”
俩人一口气跑到了承天门西侧的虎门。
李夏昕有些紧张、兴奋,眼中还莫名的发烫。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敲响了“登闻鼓”。
毓德宫大殿上。
嘉靖厉声道:“下跪者何人?”
李夏昕和王冰凝齐齐叩首。
李夏昕道:“民女乃夏言的孙女,前来投案自首。”
李夏昕一句话,犹如一声炸雷在万里晴空中响起,惊得大殿中人人错愕。
“抬起头来。”嘉靖犀利而咄咄逼人的目光直射李夏昕的眼睛,“你是夏言的孙女?为何要自首?”
李夏昕突然变得异常紧张,双手食指和中指抠着大拇指,一时之间竟忘了答话。
王冰凝伸手,轻轻的握住了李夏昕的手。
李夏昕这才回神:“回皇上的话,民女名叫李夏昕,是江南名医李东壁的养女,民女不知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名字中又带一个‘夏’字,所以,由民女来冒充夏家后人,最合适不过。至于冒充的缘由,因为,此时若再没有人站出来称自己是夏家后人,轻则会出人命,重则——朝廷高层会起震荡。”
李芳、黄锦和陈洪三人齐声喝道:“大胆!”
嘉靖却只是冷冷一笑:“李夏昕,朕之前听过你的名字,没想到你竟如此胆大包天,敢当着朕的面撒此骇人听闻的谎言,你目的何在?”
王冰凝叩首道:“启禀皇上,李夏昕并未撒谎。锦衣卫右佥事陆大人的妹妹陆璇被人绑了,对方声称只有交出夏家后人,方可保陆璇无虞。陆大人想要从狱中挑两个死囚,充作夏家后人交出去,朱大人却说,现在谣言满天飞,这么做会陷裕王殿下于不义,两人因此吵得不可开交。”
嘉靖将目光移向王冰凝,“朕刚刚问你们身份时,你并未答话,但朕知道你是谁,两年前的上元灯节,朕见过你。李夏昕刚刚略显紧张,而你从始至终镇定自若,真正胆大的是你。”
“回皇上,民女王冰凝,是锦衣卫在江浙培植的耳目。”
“原来你就是王冰凝。”嘉靖脸色微微一变,朝左右一挥衣袖:“你们先退下吧!”
陈洪急道:“皇上,此二女身份不明,恐怕……”
嘉靖略显不耐烦的继续挥手,所有人都退出了大殿。
可惜没人留意到,陈洪低头退出大殿时,眼中闪烁着凶狠。
嘉靖站起身,在丹陛石上来回踱步:“原来你就是王冰凝,你可知,曾有人向朕告发你是犯官张经的女儿?”
王冰凝不慌不忙的答道:“民女知道,指挥使大人同民女提过。皇上刚刚说民女胆大,的确,民女出生贱民,又无父无母,从小到大,乞丐窝住过,青楼楚馆呆过,倭寇袭来,曾躺在死人堆中装死,早不知害怕为何物了。有幸遇到了朱大人和陆大人,在两位大人的悉心教导之下,民女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和生命存在的意义。只要皇上需要,锦衣卫需要,江浙百姓需要,不管是张经的女儿、夏家的后人,甚或是山匪海寇的女儿,民女都可以是。”
嘉靖犀利的目光直视王冰凝的眼睛,“看来,朱、陆两位爱卿将手底下人教得不错,那你的易容术是何人所教?”
皇上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话,使得李夏昕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冰凝姐姐的易容术是瓦氏夫人教的,可一个贱民、孤女是如何同堂堂田州真正意义上的掌舵人、皇上亲封的二品夫人、大名鼎鼎的瓦氏夫人攀上关系的?反过来说,既是瓦氏夫人慧眼识珠收的爱徒,又怎会让她四处飘泊、孤苦无依呢?
王冰凝心中也很惊慌,但她眼中没有丝毫躲闪与慌乱,大脑飞速转动,很快就编好了一套说辞:“回皇上,民女的易容术是青楼的妈妈教的。”
“老鸨子?”
“是的。一般,妓院中都会修一些密室或夹墙,嫖客的妻子们打上门时,嫖客们好有个藏身之地。民女所在那家妓院的妈妈别出新裁,做了□□卖给客人,民女将这门手艺偷学了过来,又在其基础上做了些改进。”
嘉靖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冰凝,良久,才坐回龙椅上,朗声道:“王冰凝,你可真够聪明的,你若是个男子,若有人跟朕说你是张经的儿子,朕一定会杀了你。敲登闻鼓,又声称自己是夏言的孙女,这李夏昕是你撺掇的吧!跟朕说实话,你闹这么一出,目的何在?”
王冰凝再次叩首:“皇上圣明。上午,民女同陆大人一起去了南郊别院,陆璇失踪,陆大人关心则乱,什么都没发现。其实,陆璇是被别院的管事藏起来了,而且,就藏在别院之中。”
“你是如何得知?”
“陆大人在别院外围留有十名锦衣卫,那十名弟兄的本事,在福建的时候民女见识过,从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要说绑个大活人出去,就是窜出去一只耗子,他们也不可能不察觉。而且,别的下人都跪倒在地、慌作一团,只有那管事的神情,犹为不同。民女猜想,不光是陆璇,连煞门的五百杀手一定也在那座别院藏身。请皇上派一个锦衣卫千户同民女到别院搜查,民女以项上人头担保,定能抓到煞门杀手,并顺藤摸瓜,揪出试图栽赃亲王、搅乱朝局的幕后主使。”
“王冰凝,你发现了线索,不跟朱希孝和陆言渊讲,却大费周章的进宫来告诉朕,真以为朕瞧不出你的心思吗?不过,朕刚才还是错了,你的聪明和胆色,已经可怕到让朕有点儿舍不得杀你了。好,朕答应你,但你若查不出幕后主使者,不光是你的脑袋,李夏昕也得按欺君罪论处。来人,宣徐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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