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上下忙碌一整天,置棺椁、设灵棚,深夜才将陆璇入殓。
徐炔带数名锦衣卫来到府中,拿着皇上亲发的驾帖,声称要缉拿王冰凝归案。
陆言渊大为错愕:“徐千户,冰凝是朱镇抚使亲自挑选的人才,从江南到京师,她可是你我同仇敌忾的袍泽,皇上为何要下旨抓她?”
“罗文龙画了一幅画像,指认王冰凝乃张经的女儿,而且她曾是倭寇头子徐海的人。”
“简直荒谬!”陆言渊道:“徐千户,这肯定是严世蕃的诡计,他们这是‘狗急跳墙’,这样,陆某随徐千户走一趟,我亲自到皇上面前替冰凝分说,如何?”
徐炔摇头:“朱镇抚使在皇上面前亲口承认,他也无法为王冰凝的身份担保。”
听到徐炔这样说,陆言渊简直难以置信,当即提起绣春刀一按卡簧,刀由鞘内弹出:“徐千户,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陆某随你去面圣,二是你我拼个鱼死网破,想带走冰凝,除非从我陆言渊的尸体上踏过去!”
“言渊,不可!”王冰凝几个箭步冲了过来,按着陆言渊,让他收刀入鞘,“马上去找朱希孝。”
陆言渊斩钉截铁的道:“不,我绝不能让你被带走。”
“怎么,你要带着我杀出陆府,杀出京师,再杀出大明边疆吗?你相信我,也要相信你的希孝大哥。”
陆言渊心中千回万转,觉得冰凝说得有道理,终于勉强颔首。
两名锦衣卫上前,给王冰凝戴上手铐。
王冰凝蓦的转身,埋头于陆言渊胸前,“言渊,是你消弭了我满腹的仇恨,是你暖化了我一腔冰雪,也是你引领我回归正途,谢谢你。在浙江我骗了你,其实……其实,若不是生在这个民生艰难的乱世,我会很喜欢你的。见到夏昕,替我跟她说一句,姐姐祝她幸福。”
陆言渊心头一阵摇撼,情不自禁的抬起双臂,想抱住她。
可王冰凝却已转头,毅然迈步离开。因她不能让他觉察到她哭了!
望着冰凝被一众锦衣卫押着离去的背影,陆言渊努力使自己冷静:“不能乱,不能慌,去找希孝大哥,冰凝说得对,希孝大哥肯定有办法。来人,备马!”
陆言渊打马一路狂奔到成国公府,听门房说二爷还未回府,便又快马加鞭朝皇城疾驰而去。
到了西华门甩蹬下马,向锦衣卫衙门飞奔,在千步廊遇到了失魂落魄的朱希孝。
心急如焚的陆言渊哪里还有闲暇留意朱希孝的情绪,他抓住朱希孝急切的道:“希孝大哥,冰凝被徐炔带走了,你我一起到皇上面前为冰凝分说,皇上一定不会听信罗龙文的一面之词的。”
朱希孝极其淡漠的道:“罗龙文又没有说错,分说什么呀?”
陆言渊难以置信的望着朱希孝,“希孝大哥,你说什么呢,看来徐炔说的是真的,你知道此事,你是故意不救她,为什么?!”
朱希孝冷冷一笑:“为什么?夏昕被扣在宫中,若不是她怂恿教唆,夏昕根本不会想到进宫自首这一出。”
“就为了这个?朱希孝,绍庭说的对,你早知道严世蕃的不甘心,却直到他逼宫造反,你才出手,因为这样你才能将他置于死地,好为你嫂嫂报仇。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为此你甚至可以不顾璇璇的死活。夏昕被扣宫中,你便对冰凝见死不救。你当真如此自私、冷酷吗,你的爱人、亲人就是爱人亲人,别人的就不是。我、你还有绍庭,我们三个可是淌着鼻涕就玩儿在一起的兄弟,是兄弟啊!”陆言渊歇斯底里的说着,攥紧拳头在朱希孝脸上狠狠捶了一拳。
朱希孝抬手擦了下嘴角的牙龈血,照陆言渊的腹部就是一脚。
陆言渊“噔噔噔”后退几步,方才站定,随即拔出绣春刀。
刀锋从朱希孝胸前划过,一股鲜红的热血迸溅于白茫茫的雪地上。
陆言渊呆立片刻,目光从手中的绣春刀移到雪地上的血溅处,最后定格于朱希孝胸前的伤口处。
陆言渊神情凄惨又略带狰狞的笑了:“希孝大哥,我恨绍庭,我想杀了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要‘未雨绸缪’吗,可我们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朱希孝紧紧捂着伤口,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对,我们三人终是反目了,无所谓了,我们已经赢了。”说罢转身脚步蹒跚的离去,雪地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血点。
“我们赢了?对啊,我们赢了,莫非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为的就是赢这一局吗?”陆言渊几近崩溃,倒在雪中大喊:“希孝大哥!希孝大哥!哥!……”
陆璇遗留的血书摆在了嘉靖的御案上。
很快,刑部尚书黄光升亦将严世蕃一案的结果呈到嘉靖面前——
在南昌占据王气之地,意图谋反;
私募匪寇、私藏火器兵甲,意图谋反;
严家墨工罗龙文勾结倭寇,欲为严世蕃寻外援。
黄光升在徐阶的指示下,在整个案件的陈述中,将景王摘了个干净,连牵涉到倭寇一事,也以罗龙文与王直、徐海同乡,及其曾在徐海处做过卧底为由头,而栽到罗龙文的头上。
叶玄(松浦义野)在迎和门救下景王,仔细斟酌思量之后,嗅到一丝危险气息,所以趁皇城乱作一团之际,乔装逃离。
胜券在握、静候佳音的严世蕃,等来了逮捕他的锦衣卫及“斩立决”的诏书。
严绍庭终于还是来到了刑场上,单膝跪地,为其父严世蕃递上一杯“送行酒”。
严世蕃没有饮酒:“绍庭,当真是你将血书交给了圣上,当真是你出卖了严家?”
严绍庭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严世蕃暴怒:“逆子!”
严绍庭双目含泪冒火、面貌狰狞的笑了:“对啊,一个奸臣,一个逆子,天底下不会再有哪对父子比我们更相像了!”
严世蕃的神情由暴怒转为“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为父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我们严家能够长盛不衰,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你啊!”
“所以啊,父亲所做的恶,全都报应在了儿子身上,我一生的挚爱离我而去了,我的孩儿一出生便失去了娘亲,罪魁祸首竟是自己的祖父,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我这一生做过最错、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丢下璇璇一人,南下去找你和祖父。”严绍庭说罢毅然起身朝刑场外走去。
严世蕃嘶声大喊:“不管你怎么想、想怎么做都可以,只有一点,你永不可怀疑我和你爷爷对你的爱,我们的家被抄了,你爷爷已逾耄耋之年,他一个人要怎么活?”
严绍庭仍大踏步向刑场外走去,直到“时辰到,行刑”这几个字在耳边响起,他才伫足、回头,豆大的热泪跌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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