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昕说着起身转头便走,她最后一句话,声音几乎低得听不到,因为她哭了!
李夏昕出到门边,迎面便撞上了朱希孝。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你今晚出宫是为了见我,所以,我们俩得一起从这茶楼出去,再到灯市逛逛,我有事同你说。”朱希孝说着牵起夏昕的手便走。
朱希孝和李夏昕手牵着手漫步于东安门外北大街的灯市之中。
璀璨夺目的花灯加上琳琅满目的奇珍货物,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精彩的童话世界。
只是二人的凝重的神情,同周遭的欢声笑语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夏昕挨近朱希孝,低声道:“为何让羽柴杏子同我一起南下,是你们特别的安排还是景王的要求?”
朱希孝长舒一口气,停下脚步,开朗地道:“我以前从未仔细留意过,其实这灯市同午门的灯会相比,也不逊色嘛!”随即沉声道:“冰凝同羽柴杏子已经互换身份,所以,同你一道南下的是冰凝,你当着景王和众人的面同她说,让她去浙江找戚夫人寻求庇护。”
“冰凝姐姐又要去做卧底。”李夏昕心头一阵震颤,望向朱希孝的明眸噙满了泪水。
朱希孝见状,当即安慰道:“放心,言渊也很快就会南下,同她搭档。这一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掩护好她,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尽快应付完京师的事,然后赶往湖广德安府救你。”
李夏昕纤细的小手执拗的从朱希孝掌心挣脱,“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朱希孝连忙用近乎哀求的口吻道:“时辰还早,再逛逛吧,姑娘们不都在上元节之夜上街‘走百病’吗,我们也去走走吧!夏昕,我还有话同你说,我跟宁安公主的亲事只是权宜之计,我不会真的……”
李夏昕打断了朱希孝的话,“大人,你什么都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从未怪你。”
恰在此时,有个卖糖葫芦的从他们身旁经过。
“大人,给我买些糖葫芦吧,这类零嘴宫里没有,我身上没带钱。”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买。”朱希孝说着便去追那个卖糖葫芦的。
可当朱希孝攥着一大把糖葫芦回来时,哪里还有李夏昕的影子。
有个扎着总角的小丫头来到他跟前,稚声稚气的道:“大哥哥是姓朱吧,刚刚有位姐姐说大哥哥会用好多糖葫芦和一两银子来买这个。”小丫头说着递过一方手帕,手帕上歪歪扭扭的绣着一个像是花朵的图案,手帕里头包着玉兰簪花。
朱希孝敏锐的感觉到,身后不远处一家饭庄的旗帘后,有人注视着自己,且在无声的哭泣。
可他并未回头:“夏昕,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旗帘背后之人转身离去时,朱希孝才回头凝望。
寒风吹过,它似乎听懂了朱希孝的心声,吃力的飞扬起夏昕的秀发和披风,但却未能拦住离去之人的脚步。
朱希孝痴痴的望着,他没有去追,也没有勇气像之前每次分离时那样,喊一句——你等我!
他紧攥着手帕和玉兰簪花,心中的痛蔓延到四肢,变作彻骨的冰冷——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去做这件事?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们的爱?为什么我心甘情愿为朝廷、为百姓付出一切,我所爱的人还要接受这种痛不欲生的安排?为什么?!
上元节刚过,礼部和司礼监便开始忙碌公主大婚的事宜。
问名,也就是宁安公主的正式册封礼仪之后,便是在玉熙宫大殿赐宴准驸马了。
一艘官船在运河上缓缓行进。
李夏昕迎风立于船头,双肘撑在船舷上,低头望着撞击着船身的浪花发怔,仿佛那一朵朵雪白的浪花中蕴含着一个个难忘的故事——
三年前南下,是同朱大人一起。今日,同样是在南下途中,同样是在官船的甲板上,她是孤零零的一人,而朱大人即将成为别人的新郎。
突然,李夏昕觉得身边站了一个人,她转身、抬头一望,竟是朱大人面带微笑看着她。
李夏昕面露惊喜,眼眸中迸溅出激动的泪花。但很快,喜悦便凝固在脸上,她急速的回身面向运河,两滴清泪飘入风中。
“哼!瞧你刚才那表情,可是将本王当成了朱希孝?”
李夏昕淡然道:“景王殿下也跑到这船头来吹冷风,可是有事?”
景王勾唇一笑:“这会儿,朱希孝应该正在玉熙宫大殿上,享受着父皇对驸马爷赐的筵席。听说了吗,父皇可真是给足了朱希孝面子,不光朱希忠会在,首辅徐阶和兵部尚书杨博也会在。不过,堂堂一个勋爵世家子弟竟去做驸马都尉,说白了不就是同那些从小门小户出来的酸腐文人争食吃吗,两三百年来他也算是头一份儿了!亏你当初把他看那么伟大、那么了不起,父皇还没怎么着呢,他们兄弟俩倒先吓破胆似的,从锦衣卫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跳到后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这一虚衔上,对你也是说不管就不管。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惦记。”
李夏昕冷冷一笑:“这些我当然都知道,我还听说,除夕夜,靖妃娘娘在皇上面前哭诉一夜,几天后,皇上便下旨命湖广巡抚在湖广省境内拨出四万顷良田作为景王殿下的庄田。”
景王脸色一变:“李夏昕,你这是在变相的讽刺本王是个被灰溜溜的撵出京师的失败者!”
“讽刺你?我没那份闲心,我现在只担忧,圣旨上轻飘飘的几个字,会让我家乡多少乡亲父老的良田被换成荒地石坑,又会有多少人家失去土地,成为豪强富户的佃户甚或举家流亡。圣上即位之初,下旨将武宗皇帝所圈占为皇庄的田地,或退还给百姓,或改为官田。前年,皇上颁发《宗籓条例》,算是为朝廷、为百姓减轻了些负担。如今,你和你的母妃竟利用皇上的偏爱和愧疚来绑架皇上,颁此祸国殃民的旨意。你自以为文韬武略、刚毅果决,样样都比裕王殿下强。可今日,若你俩易地而处,裕王殿下一定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置万千百姓的身家于不顾。这就是朱大人为何不选你,皇上最终也放弃你的原因。”
景王彻底怒了:“这天下本该都是本王的,如今却归了朱载坖,我多要些田地怎么了?本王堂堂皇帝的儿子,都要被迫背井离乡、离开母妃,本王都不好过,那些如草芥、如泥巴的人,凭什么可以过得好。他们都是我大明朝廷管辖下的人,本王占他们一点田地怎么了,就算是让他们替本王去死,不也是天经地义的吗?你说他朱载坖不会这么干,那是因为他没这个本事,就算他将头在丹陛石上磕烂了,父皇也只会大怒,不仅会将按例赐予的千顷田地收回,甚至会将他发配到中都看祖陵去。”
“你心中只有你自己,稍有不如意,便觉得所有人都欠了你,黎民百姓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个可多可少的数字。所以,你认为他们就该如蚂蚁般任你踩碾拿捏。没想到,你竟还知道皇上偏爱你,不算是无可救药。”李夏昕冷冷的说罢,转身就走。
景王将李夏昕拦住,双手紧紧抓着她的双肩,歇斯底里的道:“你如此贬低我,是因为你心中还有那个背叛了你的朱希孝。你别再痴心妄想了,他马上就是别人的夫君,你我现在所乘的这艘船,已离京师越来越远,离紫禁城越来越远,离那朱希孝越来越远。本王再也回不去京师了,你也永远都见不到朱希孝了,永远!”
李夏昕拼命挣扎:“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一名护卫突然走了过来:“殿下,李公公找您有事。”
李夏昕抬头一看,来人竟是沈惟敬。
景王当即松手:“一个奴才竟然敢传召本王,哪里来的规矩,谁给你们的胆子?”
沈惟敬拱手,不卑不亢的道:“卑职只负责传话,殿下若有疑问,可以当面问李公公。”
“你……”景王将目光移向李夏昕,似乎明白了什么:“此人你认识,朱希孝的人?”
李夏昕当即摇头:“不认识,不知道。”
景王恶狠狠的盯着沈惟敬,片刻一语未发,转身就走。
沈惟敬朝李夏昕微微颔首,跟随景王离开。
戴着羽柴杏子面具的王冰凝快步走了过来:“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李夏昕摇头,低声问道:“刚刚那不是沈惟敬吗,他怎么会在船上啊?”
“是朱希孝派他来保护你我的,此次景王随行的护卫中,有好几个是朱希孝的人,有他们在,景王不敢把你怎么样。”
李夏昕担忧道:“景王可是皇上的爱子,司礼监掌印李公公也一起南下,表面上是受了干儿子陈洪的牵连被贬,可实际上他是皇上派来看护景王的。朱大人这样做,会不会给他自己惹来麻烦?”
“锦衣卫派耳目监视籓王,本就是常规。再说,这个李芳和陈洪完全是两种人,他不会生事的。”
李夏昕安心的长舒一口气:“听朱大人说,陆大人也会南下去帮你。”
“不知道。我接到的命令是先到浙江找戚夫人,然后就说被戚夫人识破了身份,直接跑到广东投奔大友介和吴平。没有陆言渊他们帮忙,我们也可以很好的完成自己的任务。”王冰凝语气中透着不快,她应该是生朱希孝的气,虽然她猜到朱希孝尚主和让李夏昕随景王南下湖广,都是另有隐情,但她依然替夏昕妹妹鸣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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