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不会是知道他们在帐后…觉得没规矩,这才…
知绾抚上自个面颊,慌得心咚咚直跳,亦是心疼王夫,怕他被揪着疼了,拿眼尾偷觑着。
“你莫要心疼,那是这小子一贯的手段,再不记得姑母的话,出了这院子,你就识得苦来。”
娇花被训得,着急忙慌低头,收了玩心,拾捡案上鉴香的物件,井然有序的摆进匣里,又搂抱着几本册籍,不言语地跟着王侯退了出去。
出了慈寿宫,男人又将方才的谑浪丢去一旁,一路不理。上了车舆,闭眼小憩。思及怀中物件,自启了辇中暗匣,将生肌膏随意的掷了进去。
随辇颠簸半柱香有余,却未见她有半点动静。
“肚子可饿了?”
“不饿。”她循礼的摇摇头,偏偏长得媚弱,惹人怜惜。
垂首低眉,在舆中暗瞄男人指间薄茧,姑母说他幼时醉心博弈,最盛时亦可为此废寝忘食数日。和他大婚半载,除了几次温存,他都不曾吐露过半句。
即便是有次,她无意间恼提旧时对弈窘事,也不曾得他一句作评。他当真,是将自己视作,生同衾,死共殓的妻。知绾思毕黯淡失色。
自己还没生气他这么晚来接,方才在屏后肆意耍弄了下、现如今又不言语。
知绾有些气闷。
车舆行至街巷,此间吆喝声,嬉闹声,或是汤食香味,街头巷尾的人间烟火,随着灯影窜了进来。
想到娇妻晨时替他捏手嗔娇,喊着饿,又或是舆内太过沉闷,他主动开口道
“何不下去吃碗汤面?”
知绾受宠若惊,徇矩的搂着怀中册籍,点了点头。
就着朝服,谢崧领着知绾,寻了间生意最好的小摊,命随侍散了众人,才落座。就亲拾木箸,取了碗,夹了些放卖的小菜,放到她面前。
军旅生涯艰苦,旧时在外戎马,要是没有条件,寻不到新鲜蔬果,腌菜熏鱼是常有的吃食,吃得多了,也吃出趣味来。
故方才在舆里,见这摊主摆着,就下舆来寻。
知绾不同于谢崧,哪吃过这些腌品,拿箸拨了拨碟里早蔫了的小菜,微蹙蛾眉显然没有食欲。
他难得温煦,不若往常。“想吃什么?”
“鳝面。”上好的鳝鱼卤好,加面入汤。
“这里没有。”
见她不知所措,谢崧令道“两碗牛肉温面。”
话毕,自顾自地夹菜来吃,淮南王吃咸腌菜,她倒头会儿见,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矜持地,竖着颈,见王侯吃了几口,也回盯着她,涩得别过脸去。慌忙之中,记起什么般,从袖中取了个小瓷罐道
“姑母给的,擦,擦你脸上的伤。”
知绾对他粲然一笑,宛若云宫月娥,鬼迷心窍般,谢崧接过瓷罐,以指隐晦地蹭玩它,颈椎耳后阵阵酥麻,箸下的面亦没了胃口。
匆匆扒了几口,见她细嚼慢咽的,不言一语。盯着她看,她似会面红耳臊,却又与以前不同。
她慢条斯理的无声吞咽,谢崧居高临下地把人看饱了,才双双上辇。
“替我上药。”他亵玩骨指。方才在慈寿宫,绮闱烟帐,美人调香,勾得他情嗜难解。
知绾呆愣下,将身旁女籍摆好,回道“等回了府,妾身拿了绢帕…”
“本王现在要用药。”
他眸如寥落星辰,在暮夜里以邃光诱引。
擦脸伤,她不是向来比别人有心得?他自行暗唾,欺负小姑娘,屡屡诱引,亦算龌,龊。
知绾拗不过他,离谢崧近些。挨了上去,
细捧他脸来,娇香萦绕男人满怀。王侯心满意足地阖眼,骨指也不知规矩的攀搂上娇柔腰肢,细磨慢蹭。
知绾僵直着身子,耳边响起姑母的话,逢迎为妓,何况这在榻外…
沉了沉心,以指挖了一大块凝膏,往他脸上涂抹。
“…”倏然冰凉的指尖和软膏上了脸。
男人扑了个空,眼睫轻颤,胸闷心悸一时涌了上来。
欲拒还迎。
后宅间的女子,尔虞我诈,为得夫宠,什么手段亦都有,他的娇妻,不过跟着姑母一天,竟已然摸出了其间门道。
王侯松开搂着娇花的手,哂笑问“不是最喜欢王夫了么?怎么变了?”
不谙世事的娇柔,听了外边几句闲语,在他面前,便不知心了。只可惜,费尽心机,却缺漏一劫。
本就是姬妾末流,何谈正妻矜持。
男人以指刮着她颈下罗襟,轻挑得将它拉开些,溢了些春光来,满眼嗜色,想教她些舆上的风月趣事。
“姑母说…不可以这样…更何况,何况……”
你未必将我作妻。
知绾被他这般谑弄,忙不迭地尽拢衣襟,委屈得转过身,知道他视自己轻贱,气得发颤。
这人简直道貌岸然,龌龊至极,平日里就喜欢占着她的慕恋,对她做这种诱引。并不真心。
方才在慈寿宫,分明按着她在帐后悖德缠绵,后脚出宫又清贵地宛若仙神,吸风饮露地,在路上她的关心一句都不回。
坐了舆上,又破天荒地要引她同膳,真正是倒了个八辈子血霉,何以嫁了个这般反复无常的男人,惹了牵肠挂肚。
“我生气了。”娇柔含忿告知他。
“……”谢崧充耳不闻,回身假寐。
也罢,此间旖事,讲就你情我愿,她既要守贞,他亦不会妄作小人。
·
慈寿宫,青灯黄卷
老者身披墨色鸾凤宽袖外袍,于鎏铜灯下,执了一透色宝石,用以放大册上娟秀字迹。
“老祖宗何时来了兴致,翻起幼时自篆笔册来。”
苏嬷嬷在旁躬着身,替她誊写些,字迹不清的。
“哀家在想,明日要教那丫头读些什么?”
小丫头醇善乖怯,平日里虽是娇蛮,遇到长辈却恭谨持礼,思及她幼时丧母,父兄萎靡无度,得一继母,却无人训喻,得苟活至今,已是命中大幸。
既是心疼她,又怒其不争。
“崧儿是个出名的葵花结子,最是风流,心眼多的擅拿主意。哀家本以为他如外头说得那般盛宠娇妻,今日一看,未必见得。
小丫头倒是个实心眼的,一心只往他身上扑,今个哀家有意百般刁难,骄娇贵贵的小人,曲着腰板愣是没有半分不敬。
两夫妻各有所思,各有所求,离心离德,长此以往必然会有问题。”
说罢,老者又翻了一页旧录,纵是半生几何,徽墨青卷,在此间亦可尽数年少无知时的缱绻旖事。
“哀家十五岁入宫,卧薪偷光数十载,历经几番生死,藏在这里的旧艺秘辛,皇后未必听,她自找她亲母去。
归宁年岁尚小,成日贪玩享乐,自小什么都教了她去,而今亦烦腻我这老婆子,少有探望。其他妃嫔倒也用不上。
哀家瞧着,知绾不错,肯学愿学,可浮日作闲。一举几得。”
话毕,老者笑得已然合不拢嘴,侄儿媳妇好逗好哄,她甚是欢喜。
“那骊小姐呢?”
他们自小青梅竹马,难道王侯就没存过心思。苏嬷嬷于灯下慢慢誊写,想着明日王妃来要备什么午膳好。
“骊家的子妹兄弟,无不出众,若哀家倚老卖老的去教,岂不是自讨没趣,我啊,就看中这个知绾,崧儿打什么主意哀家不知,哀家只管教,放在身边承欢膝下便是了。”
骊韵不是不好,而是…两兄弟都是一样脾气,她已经挑错了皇后,错过一回,亦不可重蹈覆辙。
·
夫妻二人迎着夜色乘舆回了淮南王府,谢平绿旖等人果然远远侯等着。绿旖红湘,踮着脚尖,提了灯盏,更是翘首以待。
知绾怀抱册籍跟着从辇上而下。并不理谢崧,已然置气。红湘绿旖围了上来,将人从头到尾得扫了遍,确认无误的才将心放进肚子里。
“娘娘可吃过了?”膳房里尚温着十数膳菜。
“吃了。”她的话今日有点少。
王侯才下了车辇,侍人便掌灯奉茶,于他漱盥,以消倦疲。
谢平与前庭丫鬟婢子自迎他们的王侯,后院这边就只有绿旖红湘等着她。
若按旧例,进了门,前庭后院自各奔东西,故门内停放了两顶轿舆,一个去往东边儒清阁,一个则去西边湘竹苑。
此间已是戌末,天地昏黄,月色朦胧。
知绾将手中册籍递给绿旖暂放,双手手指相扣,放至左腰侧,弯腿屈身以参拜,仍循礼道
“殿下今晚可去湘竹苑。”
姑母训导,为妻者,应当礼全。
谢崧负手而立,睥睨着眼下这个判若两人的女子,轻抿着唇,突而盛气凌人道
“不去。”
不能风月,眼前之人还有什么得趣,总不能当菩萨供着。
“那妾身便退下去。”她又福了福,待到他入了轿舆,才矮身进了轿。
假正经。成婚半载,岂能因姑母几句话该了性子?
人说久食罂粟易成瘾,难以为戒。
娇花于他掌间摄食这人间靡奢,贪色暮里红尘已久,这朝夕间,能改这卑糯无脑的性子?
谢崧自省,想必是近日自作聪明,因一时懒怠得脱了缰,纵了马。不过进了趟宫,竟让她生了别的想法,碰不得,挨不得了。
“谢平,回儒清阁换身衣冠,转去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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