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是风月里过的人,说起甜言亦是信手拈来,瞧娇花含羞带忿地推搡之色,知道这事有戏。
“绾绾。”谢崧厚起脸皮来,也不臊,将人抱着不松手。“你半个不回家,我嫉得才说了重话。”
他一句话三分假七分真,听得她耳跟酥麻,忙踮着脚去掩这冤家的嘴。
“你不是要钱么…”她思及至此,又黯淡下来,忿得憋过脸不敢看他。
王侯低下头以唇封了娇妻。
“拿你来偿…”
知绾受了男色,手中的袋子都拿不住,垫着莲足,眼梢处雾含着泪,羞怯怯得揽着谢崧的颈子,任他欢喜。
四下无人处搂抱亲昵了会,小夫妻才好了些。谢崧接过娇妻的纱袋,轻揽她小腰低声哑笑道
“回府再闹。”
“殿下,妾身想去看姑母。”
老祖宗待她如同己出,定是因这十几日形神操劳、这才病了、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榻前尽孝。
“姑母现下华清殿养病,一时半会回不来。”
娇花乖顺受怜,姑母平日里亦没少疼她,一来二去,竟有这般因缘,也是命里造化。他不若往常竟如登徒浪子,缠前黏后的。
知绾心知肚明,定是因几句混话,惹哭了她,才这般痴缠软语的。
“华清殿在哪?我想去陪陪姑母。”
她于回廊下忧心。
“华清殿在京郊外数里处,没有专舆,你去不了。眼下日暮低垂,纵使雇车怕也来不及。”
他适时拿捏她七寸。她本一妇道人家,旧时在侯府,待字闺中,若不是跟着父兄,怕也鲜少抛头露面。
故府中必没有专舆可供,倘若真有外出,循旧例,应该上报主母配护钿车随舆。
后来到了淮南王府,更是困束一方之间,府中大小事务一应不知,除了湘竹苑里的绿旖红湘,苑中随婢,难有可调遣之人。
每每出门,亦是托谢平提前报备,获他首肯,才得配护随舆,美人一言一行,尽在他咫尺之间。
“求我。”谢崧来了旧性,取捋美人乌发于指尖戏弄。
知绾虽泄了气,仍旧双手揪住他蟒袖,踮起脚啄吻谢崧眉眼,低声怯迎道
“殿下带我去找姑母。”
在这暮里红尘里,离了他,她本就无处可去,淮南王妃,失去淮南王亦寸步难行。
她本就是没人要娶的,即便得了百万聘仪,却早尽数填了侯府旧帐,爹爹留得嫁妆,田产庄园皆是虚数,所收租赁,还不够父兄平日挥霍。
旧时妆奁中珠玉钗翠,有价无市,婚嫁时,因怜旧府十数年入不敷出,将名贵的,可变现的,爹爹往年送的,尽数留在本家发散,几乎是羞着面带着绿旖红湘,空着万里奁妆就硬着头皮来了。
手里留存的现银余票,花得也所剩无几,捉襟见肘,倒不如殷实之家的商贾小姐。
好在王侯大方,成婚半载,未曾于她短缺,若想用钱,托给谢平,便着手去办。因缘种种这才招来骂名。也是她旧日活该。
“殿下要绾绾做什么,绾绾都愿意…”
前次听哥哥说,舅舅不日后要上京,娘亲在族宅亦留有旧产,父兄琢磨,将旧产以填她娉仪之缺,将百万钱银尽数归还,只当挪借,也省得燕京中风言风语,指摘她广平侯府的不是。
腰间的骨指磨磨蹭蹭,很不规矩,来往的宫婢宦侍远远见了,忙不迭得埋首遁走,指不定明日宫闱里又有许多人编排。
知绾缩缩脖子,她亏欠王夫良多,只有这些,能体他心意。不敢有违。他若真的是喜欢她,只当这一辈子来还好。
哥哥和爹爹,只是这几年困难了些,从小就大,未曾对她吝啬。故她就算是再难堪,再被人不齿,也要帮家里挺过难关。
“那你不乖…”半月不回家,偷偷带着靡艳的贴身小衣,找别的男人。
得了娇柔轻哄,他的心情才算疏解许多,不过须臾,俨然平日模样,意味深长以指隔着衣物探揉她柳腰。想顺着襟领滑溜进去,窥探她今日花色。
“绾绾会乖…”
平日里曲意逢迎,作践自己,一来是他是自己所爱之人,二是,她心中有愧,聘礼嫁妆一样不落得进了广平侯府,父兄明里暗里得他不少帮衬,他却从未有过闲言埋怨。
故就算姑母说王侯千般不是,她心中仍存偏私,不过是小女儿心性气他冷落自己而已。
“求我。”谢崧执意,将她肆弄股掌。
外人皆到娇花靡奢蛮横,胸无点墨,却不知,她是最知恩图报之人,也是最为孝敬之人。
百万钱银尽数埋进糜府,她未曾对父兄有过怨言,瑶光雅宴上,只要是爹爹举荐的人,纵是火堆,她也傻得往里跳。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府嫡女,急病乱投医的竟成了风月海棠,若是出的起钱银,救她父兄于水火,哪怕是猪狗,怕也一样去陪。
怪就怪旧时在侯府书读得太少,遇事难以为解,并不似林兮骊韵聪慧,毫无一点私心打算。
傻得全然不顾自己的余生幸福,这才在雅宴上坏了名声,误勾归宁面首,惹了一堆事端,气恼委屈的跑了出来。
谢崧揉了揉她鬓边绒发,将它们拢到耳后,露出她的嫩耳,美人被欺负的眼梢噙着泪花。一声不吭的。
光天化日下,他低头含吻她的眼角,惊得她,不敢动弹。
这是读了书,知道羞了。
知绾惊不敢去推,皇宫禁闱怕拂了王夫面子,总归是疼爱,虽有违礼德,谢狄他们,还在园内…
若是父兄早点还钱就好了,她便毋需这般在夫家站不住脚。
太久没有曲意求怜了,一时竟有些难以启齿,煞白着脸,垂首轻摇他的臂,忍辱道
“去…舆上吧,这里来往的人太多了…”
谢崧了然,以掌揽了美人楚腰来,带她上园外銮舆。
知绾眼梢微红,低着头偎在他怀里,任由他吃着豆腐,乖顺的同行。许是想到了什么,糯糯道
“舅舅不日就要进京了,殿下届时要陪我归宁。”
信武侯陈景?谢崧捏了把美人软腰。
看来,大郢盛世的帝国钱袋,按耐不住,即将不远万里的,奔赴而来。厉兵秣马多时,是该筹备军饷了。
知绾臊得思及什么,忙不迭又说
“爹爹说,过些时日,要把我的娉仪嫁妆相还。舅舅这次来,一来是将娘亲故去时,保管在主家的数百万旧产完壁归还,交移哥哥。
二来,是想见见你。
舅舅出自信武陈氏,在蜀中偏居一隅,自开国来,继以逾存,百年之久,是个旧阀大家,只因旧时燕京中少有贵戚,故并无开往。
娘亲本是信武旧侯嫡女,得外公做主,寻了爹爹这个朗婿,不辞万里远嫁,哪知生了我和哥哥不久后匆匆撒手人寰。
而后侯府续弦了后母,更鲜少走动。如今我和哥哥都大了,我…我又得以高嫁,爹爹和哥哥明里暗里得殿下照拂,有感在心。
哥哥也常寄书信过去,尽数你的好处,舅舅很是替我欢喜,故这次携家来京中,特地是想见你一面。”
知绾将父兄交代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并恐蜀中偏远,王侯不识其中原委来去,细细得将家底剥了个底朝天。
脸皮薄得,几乎要将头埋到地里去,就是在变着法子说,娘家看王侯得势,沾了许多好处,如今舅舅那也想分杯羹。
欲借着淮南王的辅政之权,谋些私利、不过是借归宁一事、攀附权贵。
她真的是个破落户。思毕,只任由他举止轻浮。
蜀中乃天府之国,先祖开国百年,历尽八代帝储,于建国之初时,将这沃庶之地分封信武侯陈氏,其间可得食邑百万户,可循旧法自拥五万遁甲。
巴蜀得天险高壑相护,易守难攻,片余之地,却有大郢半壁粮仓美称,更囤银千万,富甲天下。
原信武侯陈情是个有心思的人,千里之外远嫁嫡女,就是为了在朝中谋个耳目。以续他万世荣华。
奈何广平侯爷是个提不上名的烂户,靡奢纵情,不过几年,嫡女就郁郁而终,两边便没了往来。
此时这般,说的好听,是还侯爵夫人旧时嫁妆,再谒拜旧戚,无非是打了攀权的心思,卷土重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又怎么知,他这个滔天王侯,就是要以权辇作引,百万娉仪做注,赌了天府万贯家财,填他盛世漏洞。
谢崧低头,细吻娇花蛾眉。
这本就是个好买卖。
以百万钱银为先手,诓了个任予任求的娇贵美人。引了个骠骑少将,觅了张万里舆图。而今,得了个娇妻,钱要回本,还锁了个富得流油的舅父来。
一本万利。
“此事应了。”王侯笑言。
国库可充,战亦可打。
男人撂袍上舆,知绾紧跟其后。她寻了个舆角,坐定。
“去华清殿。”
谢崧吩咐道、而后心情舒畅的,理了座下衣袍,嘴咧得打指盘算,思及今日清漪园政事,竟有了几分豁然贯通之感。
舆图兵将尚未调遣,而今钱银却提早到位,突厥流民之事尚有缓机,何不借那万百漠北地利,趁热打铁,在佛国政权更迭内乱之时,先一举反杀乌斯?
他技痒难当,竟将这蜀内千万存银,视为国库,俄顷间,脑中竟以有了万般用法打算。
故闭目凝神,筹谋御政,不再与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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