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前庭拿来娘娘的簪钗,说是广平侯世子亲差人顺道送来的。”十数条性命待决,百十仆婢亦竖耳恭听。
“世子呢?”美人继续湿绘男人颈耳,
惹得此间风月,屏外霜雪。
“匆匆走了。”
知绾闻言,松软着身子,将头从他颈里探出,喘口气歇息,蔫蔫道
“不过是空着腹,饿得慌,跟哥哥在路上,吃了些小食。这才耽搁了时辰,如何就这般气极。”
话毕,那虎卉踌躇了会,起身入内,隔着绘屏小声复命道
“殿下,方才暗侍来信,说…”他暗撇了撇男人怀里的嗔娇美色,舌尖打结,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但说无妨。”
“暗侍来信,东街那边,确也没住什么书生,早上那个妇人在酒肆里只说,那人早就独身离去了,并无在那逗留。”
谢崧摆了摆手,示意他推下,经这么说,肚内火气败了大半。再回身,就又被娇柔揽颈踮脚而上,噬了满嘴的脂香。
“你还说没有冤枉过我?夫君向来惜玉怜香,为何今日这般又打又骂。你起誓就是假的,天打雷劈。”
美人眸雾潋滟,梢含愁红。恣引他狎昵。亦蛊得他几欲任她求索
只不过,平素她恃宠妄为便罢,而今竟敢生了红杏出墙的心思,若他当真轻易放过,终有一日就成了燕京笑话。
“与此事无关,法不容情,他们违抗军令。”他嘴硬。
“那夫君看在绾绾的面上,放过他们一马可好。”
谢崧阖眼,九尺王侯,若不能在美色中自束,因几句软语浅吻没了立场,谈何霸业。
“不行。”
她以为自己是将人命作挟,图她娇哄,又怎么知,他今日偏要杀鸡,以儆这只成日上蹿下跳,不安分的猕猴。
美人若不得治,待到两年后南北事起,他外赴苦征恶战,金戈铁马,多则三年五载。开了先例,她孤身在府又会如何?
男人话毕,见救人无望,知绾竟又推开他,掩着腹肚喊疼嚷痛的,面色煞白难看,在他面前缓缓瘫软在地上。
“何必好戏连台,本王不吃这套。”
他始终不认,自个已被眼前娇色贻误终生,才蹉跎半载光阴,没将人送出去,按着慕容誉不要命似的打。
在浮生庭被扇的惧不做声。只要她气了就每每跪伏来求。而今已然嫉得利令智昏的,屡屡挫骗自己。
耳边亦响起,半年前,慕容誉的话
“她是我前世的妻,是我慕容誉此生的命定姻缘。”
“空口白话,有何为凭?”
怪力乱神,无稽之谈。
“她会舞。极爱在肩胛骨内侧点砂,以此作床第狎趣。”
那是美人的偏门旖好,嗜爱在落帐前于肩胛处画钿作砂,惹得新帝屡屡狎亵此间冶丽,御极数年虚设后宫。
皇城里有好事者将此帝后闺中禁密传了出去,一时间,天下女子纷纷效仿,盛行百年。
“可笑,舞乃北郢下技,她出身世家宦族,怎么会这种上不来台的东西。”
“所以她会,秘而不宣,且跳的好。”
慕容誉笃定。北郢崇文,女子以弈画为上,琴舞为下。其中以柔肢作曲的翩舞,更为世族高门女眷所不齿。
知绾会的,恰只两门下学,琴好,舞更可惊冠九洲。家门以此为耻故秘而不宣。
无碍,往后北郢一统天下,南艺北传,届时千家众艺,百花齐放,世人亦会摈弃旧理,兴舞奉琴,她当以一曲鸿衣羽裳,艳绝四海。
“你有先知之能?”王侯曾这般问那人。
“她是我生生世世的妻,每一世皆是如此。”
笑话,人人以面靥成钿,或点箔翠在楣梢额心,哪有人在肩胛处画砂成钿,掩上纱裙,日日画给谁看,也不嫌麻烦。
他本当那人是妄语,哪知大婚当夜,娇妻竟当着他的面命人褪衣画钿,此处以往,每每他若留宿,她必提前在肩胛处点箔画砂,用作闺房秘乐。
这是她与前世的夫,难为人知的榻里辛趣…
谢崧纡尊缓蹲,将她橫抱至榻上,她的腰肢柔若无骨,当真像那人所说,极其善舞,大婚半载,却从未跳给他看,也不曾提起。
“谢郎,妾是真的痛…”
素囊干硬,于舆内不着水得急食了十数口,将其尽数入腹,以娇腹度养,一时难以为解。
娇花哀哀戚戚得惹人心疼。
“来人,传太医!”
“我不要。”她嘟囔着被送进榻里,攥住他衣袖道“若你不放了虎卉,今日就算死在这,我也不愿就医。”她欲以命作挟。
说到底,此处逢迎亦是弄虚作假。王侯冷眸抽身而起,道“你死和不死,与我何干?”
她是别人的妻,又与他何干?
她本是一点点腹胀,想求他怜惜,放过虎卉,哪知反倒弄巧成拙,见他当真恼地拂袖离去。知绾急得忙追出屏外,对着跪伏在地的雩儿哭道
“水,给我水喝!”
雩儿不解,着急忙慌得倒了一大盏茶给她。
她急饮一盏,又觉不够,捧过壶着急忙慌得灌了下去,淋了满身湿气,打个饱嗝,扶胸掩肚按压会,竟当着她的面,以指伸进喉里催吐。
她当真与普通大家闺秀截然不同…雩儿看得目瞪口呆。
谢崧领着虎卉前脚刚踏出竹湘苑,后脚就听里间下人乱作一团,来来往往奔走哭丧着高喊
“娘娘…”
“娘娘!”声音凌厉地宛若利剑,于他穿膛而过。
怔忪出神间,红湘已然跪伏在他身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
“殿下,呜呜,娘娘她吃坏了肚子吐了一身的秽物,她从未如此…呜呜,快请大夫来看看吧…”
“谢狄,你乘骑快马把胡太医请来,谢平,你先把前庭大夫唤来。”
“是。”两侍听令。
谢崧骤然撂袍回身快步入苑,鬼哭狼嚎之声此起彼伏,苑内下人经这番大张旗鼓的折腾,竟人人心知肚明,后院数十婢仆身家性命,恐全系娇柔身上。
她得宠之盛,到当真有个差错,淮南王怕要阖府上下百十众,连夜陪葬。
烧水的烧水,拿衣的拿衣,备食奉香无不勤快,尽怕下刻,就落得跟十数虎卉似得拖出苑外自戕下场,还不允脏了这主子的地方。
“绾绾…”王侯急得脱口而出,跨过门槛,就见娇柔身染秽气,奄奄一息地瘫倒在地上,狼狈地犹如破败靡花。
她素癖洁,在他面前又犹重红妆,面上亦花不得半分烟粉,而今残妆半褪,哪有平日一丝精致。
谢崧不顾她身上秽物,将她拥进怀里,横抱上榻,拿过递来的绢帕为她轻侍襟前污渍。难免沉声恼道
“吃了什么,吐成这般…”
话毕又从雩儿那接过温水,不自觉喂她。
“是殿下要折我的寿,本是欢天喜地的见了趟哥哥,回来就弄得腥风血雨的,而今又要杀人,就盼着燕京城里人人喊打喊杀我。
百万虎卉本是金戈铁马的赫赫英杰,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更受百姓爱戴。亦是淮南王府立足之本。殿下为了我,随意处置他们,是不想让妾身做你的妃了。
他们也是有妻儿老小的,岂能因我一人之私平白丧了性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你不肯放他们一马,就拿我去抵命。
也可为殿下挣来福报,若我死了,亦会在地下生生世世做你的妻,守在你身边,永不分离…”
雩儿本是在旁垂首拭帕,闻言浑浊的眼眸竟慢慢清亮起来。
这主子,当真可托。遇事敢打敢杀,应变急智之处亦不落俗套。几句话又捧又腻的,纵是大罗仙神,也难逃此间情网。
更重要的是,她得那人心爱,却能以此为柬,不计得失,不问前程,救她想救的人,护她能护的事。
此差事,有趣。
她暗自有感,将绢帕拧净,恭敬地双手奉上,垂首低头。此生内苑外宅,理当与吾主共历风雨。
绿旖在一旁都听懵了,小姐做事出格,她一向都是知道的,只这张嘴,恼起来的时候,什么都往外说,哪顾别人死活。
就说那次浮生庭,抓了次王侯雅聚,百十人拉着都要外闯,嘴里无非就是和离,归家等等,亦说不得大道理。
留宿后闱小半月,何以变得,说了道理来,惜弱怜贫,更介意在外的闺誉风评了。
美人使得,不过是后宅间的投机取巧,虽比旧时蠢钝聪明了几分,于政堂权辇间的瞬息万变而言,小儿科到,不值得他再细虑。
谢崧见她脸色苍白,亦需颤巍地撑倚着身子,攥着他的衣袍。
男人沉眸将眼前姝色揽进怀里,抚拍顺气后,再取衾被为她盖好,喃语纵道
“罢了,便依你所言,不再追究。”
她不再胡乱折腾便好,如此一惊一乍得,翻呕得神智不清的还要在榻前与他讲大道理。
闹腾了半日,胡太医受令赶来,于榻前为知绾搭脉观色,又退至绘屏外,查验了地上秽物,躬身垂拜问“娘娘是吃了什么小食?”
知绾躺卧在谢崧怀里,想着如何蒙混,抱着侥幸的心思,支支吾吾道
“我也不知…是街边随手买的粗食,吃完后便胀腹难忍,现在也泛着酸水。”
吃食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眼下美人,实乃矜贵,吃不得许多粗硬面馍。胡太医随即留方,临行前又遣人照着上面药材特配陈皮,甘草等现熬出酸梅汤来。
以此作药,每日一副,浅饮几盏,开胃健脾。
知绾窝在谢崧怀里,被冷眼盯了小半柱香,就怕他找人收了地上秽物来,追问是哪家的吃食如此素白,再不依不饶的追查。
身上的衣物沾染了秽物,方才假意昏厥的时候,被红湘拿罗帕简单清理了下,却留有污渍。眼下她红妆半褪,鬓发松乱,狼狈的宛若脏臭的乞丐。
苑外娇阳似火,炙得她心口火急火燎地,恐这般污秽惹他往后厌弃,哪来的脸面,再拿手段办他。
想把人轰出去,却把话含在嘴里,燥得取了榻旁绘扇掩面躲道“谢郎…回去吧。”
留在这也没用了,光是盥洗熏香,她就要弄上小半个时辰。谢崧充耳不闻,垂眸将她环进怀里,依旧蹭玩她的嫩指,勾得她酥痒难耐。
“主子,可以洗浴了。”红湘于屏外提醒道。
知绾如蒙大赦,忙不迭的急起,就要掩面往外冲去,谢崧哪肯让她跑,将人扣进怀里,右指揉碾了她嫩耳处玲珑明珰,将其释下,勾噬了会,又以指勾了娇花裙边襟结,单手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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