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出现在大厅里的时候，原本正在四处游走的男人也稍稍顿住了脚步。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个年轻的圣职者吸引。
康斯坦丁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在宽大而华丽的圣袍的衬托下会显得有些娇小，一张年轻的面孔上没有一丁点情绪，寡淡得像是黑白的相片，而那双暗紫色的眼睛便是那张漂亮脸孔上唯一的一抹色彩。
“下午好，先生。”平静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圣堂里回响，传入耳中的时候竟有些像是来自天空的低吟：“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后面的问话总算将男人有些恍惚的神绪拉回到了现实当中，他冲着神职的男人轻轻颔首：“康斯坦丁神父。”
接着，他迈步朝着神父的方向走了过来。
与先前的漫无目的不同，在确定了方向之后，男人的行动间甚至透出了某种从容。他站定在康斯坦丁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位年轻的神父。
“我很抱歉竟然惊扰到了您，让不听话的小猫溜进教会的确是我的过失，事后我会专程向您忏悔的。”他说。
“但现在，我必须得把那只小猫带走，或许您会知道那孩子在什么地方？”
忏悔室里传来了什么翻倒的声音，沉重的，惹得站在神父面前的男人往那个方向看了去，可康斯坦丁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像是全然没有听到忏悔室里的声音似的。
“我很抱歉，特瑞西先生。”神父说道：“我并没有权力告诉您究竟有谁曾经进入过这间教堂，也没办法让您将谁带走。”
“凡是进入这间教堂的人，都是遵从了神的指引，强行将人带离，便是违背了神明的意愿。”
“哦——”
特瑞西眯起了眼睛，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神父。
他并非是天主教徒，身为唯利是图的商人的他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丁点称得上是“信仰”的东西。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只相信他自己。
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自己听到的。
“如果违背神明的意志，神会降下惩罚。”在特瑞西准备绕过这位瘦小的神父向忏悔室的方向走去时，康斯坦丁却拦住了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像是没有波澜的湖水一样，深沉而静谧的，仿佛要将他所注视的一切都彻底吞噬一样：“您并不需要有更多的顾虑，如果您所寻找的猫真的把您当成她的归宿，那么她自然会在接受神的洗礼之后回到您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
特瑞西挽起唇角，饶有兴趣地瞥了康斯坦丁一眼：“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可以，或许我该从现在开始向我伟大的神明忏悔。”
“那是您的自由。”
康斯坦丁回答。
他并没有阻止特瑞西走进忏悔室。
特瑞西当然没有机会进入小姑娘所藏身的该属于神父的那一方天地，但他确信，那个违逆他的命令从家里逃出来的小家伙就躲在那里面。于是他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对面的那间属于信徒的狭小隔间。
“我想您应当不会忘记向神明表达敬意的方式。”康斯坦丁的声音清清冷冷：“用圣水净手，在忏悔室的神前跪坐，神会很乐于聆听您所想要诉说的事情。”
窗口的另一侧传来了轻轻的嗤笑声，旋即，男人略显慵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真是抱歉，我亲爱的神父先生，看起来是我有些心急了。”
“虽然我并不想耽误您更多的时间，不过既然这是您的要求，那么我并不介意照做，毕竟我今天也空闲得很。”
因为声音贴得实在太近了，原本就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此时竟抖成了一团。
康斯坦丁神父看了小姑娘娇小而单薄的身躯一眼，他没有开口，却是冲她伸出了手，将她小巧而柔软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掌心。
小姑娘有些错愕地仰起面孔看向康斯坦丁，一双漂亮的碧色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神父的手很干净，没有一丁点瑕疵，与他寻常表现出的冷若冰霜的态度不同，他的手是格外温润的，仿佛有着种能让人瞬间平静下来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于是小姑娘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是一个不怎么成功的父亲。”对面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依然带着种莫名的从容：“因为常年在外经营，对家里的孩子疏于管教，以至于孩子们都不大亲近我。”
“但不管怎么说，放任调皮的孩子进入教堂，打扰到神父的工作，这的确该算是我的罪过，所以我该将孩子带回家，好好地教会她不该给别人添麻烦这个道理。”
“不是的。”一直沉默着的小姑娘忽然开口，她仰起面孔，蒙着水雾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惶：“神父先生，不是这样的。”
“那个男人跟我的母亲结婚之后不久，母亲就病逝了，他总是……总是跟我说，等到我长大之后，要……要像母亲一样一直跟他生活……”
小姑娘的面色惨白，唇边印了一圈泛红的印子，显然是方才咬得太过用力。纤长的金色睫毛上挂着水汽，看上去格外楚楚可怜。
“洛莉亚，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啊。”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对面的男人语气里忽然多了几分得意：“那并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该跟我回到家里，明天我就要出发去旧金山谈一笔生意了，就算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卡森德拉，至少今天也该好好地参加属于我们的送别晚宴。”
“继续做这样冒犯神明的事情，神父先生可是会生气的。来吧，洛莉亚，跟我回家。”
大抵是感觉到小姑娘才刚平静下来的手臂再度出现了颤抖，康斯坦丁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接着对另一侧的男人说道：
“请注意您的言辞，先生。”
“或许我应该提醒您一下，您现在是在忏悔室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神明的倾诉。只有您虔诚，神才会看到您的罪。只有您虔诚，神才会宽恕您的罪。”
“这里没有洛莉亚，只有您与您心中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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