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屋内,趴伏在地面上的黑影忽然动了。
随着形状的变换,映在墙上的影子也得以辨认出是个人类,身体曲线更是佐证了“她”的性别——乌黑长发为方便行动扎起,一双蓝眸近乎是有些冰冷地扫过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威胁后才警觉地收了回去。
地板又冷又硬,裹着御寒的外套只有一件风衣,口鼻还隐约残留着发涩发干的生疼,但这都抵不过在看向周围时的一派陌生。
以及,另一片陌生的空白。
她撑着站起身,开始思考一个大概是古往今来所有哲学家和失忆症患者都困惑不已的问题。
……她是谁?
她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身上和腰间,衣兜空空如也,肩上倒是背着个挎包,包里没有手机也没有身份证件,只有一沓写着“斯卡蒂·格雷”、看备注地址是某家自己名下的侦探事务所的名片和——一本厚厚的书。
连把枪都没有。
名片尚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词,那本厚书手工制作的皮质封面上满是凹凸不平的压花印纹,翻开书页以后全都是晦涩的单词,似乎是用有别于英文的另一种语言写成的,奇特的是她居然也看得懂。
嗯……
拉丁文?
但在这么昏暗的地方解读显然不现实,她很快放弃了这个打算,将东西放回了包里。
这应该是某部典籍,看上去也很有价值,至少她第一时间的动作是去确认它还在不在,那昏倒在这里的原因会和它有关吗?
既然潜意识是在警戒,就说明她很有可能在被追捕,或是因为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而养成的心态——不管是哪点,她现在所面对的麻烦好像都有点大。
【哟,醒啦。】
陡然在脑海里炸响的声音格外欢快,她微微一愣,虽然心下有了预料,还是忍不住确认了身边是四下无人。
【宿主你好,我是你的系统04号,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
“你小说看多了?”
【呜哇,好冷淡,你们人类不是很流行这个吗?】
她都懒得吐槽这划分阵营的发言了,“你谁?”
【我是主持人、kp、守密人、keeper……不过那个毒气的效果还真是厉害啊,居然连这个都忘了。】
【没关系,先看看这个吧。】
“毒气?”她问。
下意识问出口的同时,她也看向了旁边忽然出现在半空中的虚拟窗口。那半透明又无法触及的光屏、只出现在脑内的声音都显示着她所处环境的超现实,但她接受起这些竟然没有一点违和感。
姓名:斯卡蒂·格雷
玩家:祝槐
职业:私家侦探
年龄:22岁
那看来“斯卡蒂”只是表面上的名字。
略过中间似乎是关于体能和智力的一系列评估,她的目光定格在下面的技能栏——至少它们看上去是这么回事。
技能:计算机使用(90)、乔装(40)、话术(85)、魅惑(40)、斗殴(60)、图书馆使用(70)、聆听(60)、神秘学(80)、侦查(70)、手|枪(40)、心理学(80)、伪造(60)、化学(61)、催眠(60)、克苏鲁神话(32)。
……
为什么她会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毒气啊……毒气就是有毒的气体!哎呀我告诉你怎么回事不就犯规了嘛——你现在还是想不起来吗?】
不知为何,04号不失期待地问。
“想不起来。”她诚实地说。
kp:“?”
【行叭。】
“‘玩家’是什么意思?”祝槐问,“你是游戏的主持人?什么游戏?桌面游戏,角色扮演游戏,vr游戏,还是全息游戏?”
【请把这些加起来——我们是超级惊险刺激的、令人心跳不已震颤灵魂的真人生存恐怖游戏,别小看我们,全宇宙仅此一家!我当初可是挤破头才当上的,字面意义的挤破头!】
“你们主持人还是竞争上岗的?有选拔标准吗?”她好奇道。
【非要说的话,越粉越容易吧。】
祝槐:“……”
这算个锤子的标准啊!
【年轻!】
04号还在据理力争。
【这代表年轻!】
“总的来说,”祝槐分析道,“我参加了你们的游戏,按你的说法,应该是在险境或者一些恐怖事件里生存下来并完成对应的任务。大胆地猜测一下,难道是因为偷走了这本书被追杀,然后在逃亡过程中吸入你说的毒气失去了记忆?”
所以——问题就是她从进游戏到昏迷前的那段空白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连别的都不记得了。
【恭喜你猜个八九不离十?】
kp跃跃欲试。
【你对自己的了解真的很透彻,需要再了解一下游戏规则吗?】
“不,”祝槐只看了一眼他幻化出的骰子就说,“大概明白了。”
【好吧好吧,你能笑一个吗,别总是冷着张脸,这也太不习惯了。】
她弯眼一笑,“这样?”
【对对对,这下对了。】
祝槐:“……”
她不再搭理他,嘴角弧度还没消失就继续观察起所处的环境,纸张有点杂乱但仍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文件柜、放着办公用品还有几包速食食品的桌子和墙角衣帽架上挂着的制服——这里居然是警察局。
警察局断了电,办公室空无一人,唯一容她还可以视物的一点光亮来自于不远处的窗外。祝槐不急着去做别的,她穿梭在一张张办公桌间,拉开抽屉又去翻旁边的柜子,成功地找到了一把□□19和几匣匹配的子弹,这才握在手里走向了窗边。
外面天色将黑未黑,太阳完全沉下地平线,只剩一点点余晖照亮了天际。
那点光是不足以庇佑到这里的,祝槐几乎是站到窗前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真正成为了光源的是什么。
——树。
高度远超出人类想象能力的粗大树木矗立在远处,它从上而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足以令人怀疑生长在其上的根本是真正的黄金。
金光到远处就柔和了许多,正好是能容入视野的程度。那些金色的树叶如瀑般垂落,连直径起码得有个数十米的树干都被映出了几分透明。
从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得到公路开裂、房屋坍塌,从里面露出的就是无数扎在其中的树根,连最末梢的根须也得有手腕粗细。
整座城镇都沉寂了,街上别说是活人,连只鸟也见不到。窗外的空气中飘着些许成分不明的微尘,它们在地上、路灯上还有横七竖八丢弃的轿车上都积下薄薄一层来。
就像是——它是吸取了周围所有生命力才成长到这一步。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生物,马路和街道上郁郁葱葱地长着一些两米来高的灌木植株。它们的生长方式很奇特,树不是树叶不是叶的,只能从乱糟糟的枝叶间看到干枯的树皮。
祝槐收回目光,快步走到办公桌跟前翻找起最近的文件夹,原本不抱太大希望,不料真被她东拼西凑地找出一些背景资料来。
这里是橡木镇。
目前的时间不可考,但以办公室的场景,警察局一两天前都还在正常运转。
橡木镇的主要产业是医药业和旅游业,有家很有名的医药企业在这里开设了名下第二大的分公司。
至于旅游业,最有名的就是城镇中央那棵据说已经有很多年历史的黄金树。那时的照片与它的同种还相差无几,金灿灿的枝叶十分壮观,每年最茂盛的季节都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参观。
现在正是那个季节。
祝槐动作一顿。
她回过神,擦掉了写在自己掌心上的字,重新取出包里的那本书,凑在窗前试图借着外面的微光辨认上面的——疑似咒文的东西。
【聆听,请——诶,你注意着啊,让我有点用处行不行?】
祝槐没搭腔。
门外有脚步声在急速靠近。
她那一瞬间就闪身躲在了办公桌后,抽屉和转椅完全遮挡住身形,在数秒后听到门被猛地推开,然后是靴底重重踏着地面走进来的声音。
还有子弹的上膛声。
“我清楚你在这里。”对方沉声说。
他的嗓音很低沉,应该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性,还隐隐有些急躁和疲惫。
“目标就在警局第三办公室,”仿佛是为了进一步增加压迫感似的,男人继续道,说话的对象已经不再是她而是自己的同伙,“请求支援。”
“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不会有谁希望自己落得——但你的队友还有没逃出来的,这种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做点什么。你有这个机会。”
祝槐心说连她都不知道。
队友?什么队友?
“交出那本书,”他道,“我还可以留你们一条活路。”
谈判的第一准则,不要相信对方开出的条件。
“等到他们来就不会轻易放过了,你最好尽快做出决定。”
“我数十个数,十,九,八……”
她心下有了点数。
祝槐:“哦——”
“看来这书果然很重要?”她感兴趣地问。
听到骤然从反方向响起的女声,那留着棕褐色板寸的男人猛地调转枪口,直直对准了倏忽从桌后冒出来的那人,却见对方已经抢先一步有了动作——
手|枪漆黑的枪身在暗夜中反过不祥的冷光,瞄的却不是他,而是不偏不倚地紧紧贴着那厚重典籍的封面——正是能洞穿整本书顺带烧个大半的位置。
男人:“……”
“放下枪。”
祝槐笑眯眯地威胁道:“不然我也一起撕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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