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文不动声色地将两翼收了回去，手中一下子空落落的亚伦觉得有些失望。
亚伦搓了搓柔弱的小手，暗自想着逮准机会再去试探天使的双翼。
然而加文收回两翼之后的注意力已然没有放在亚伦身上。他能够察觉到，休伯特的气息重新出现，但是有种忽远忽近的扑朔迷离感。
他摊开掌心，随着眼中微微闪烁金光，手心中出现了一个透明状的光翼天使，自然地旋转了几周，才安分下来，不停抖着身上的风沙和萤火碎光。
“去吧。”
加文说，然后让光翼小天使脚踩在了沙地上面。
负责勘测的小天使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才在沙地上小心翼翼地踩出了一列小脚印。
加文就跟着放出的勘测天使慢慢朝前面走着，亚伦留着一丝警觉，跟在他身后。
方才的一阵风潮过后，彩虹壁垒区域进入了日落之后的时段，光野流转的光芒全然变了一种颜色，自红橙主色转变为了蓝色和紫色的交汇，中间时不时交错过极亮的白光和银光。
四周陷入了一片久违的宁静，暂时应该是不会有新的风潮了。
没走多久，小天使就停下了脚步，然后抬手指向了右上方。
“那里有盏灯。”
亚伦也抬起了手指。
加文同时也注意到了那像灯一样的东西，似是努力拨开突然起了的一层雾气朝他们行来。
在彩虹壁垒，什么都可以发生，什么都可以遇见。
他脑海中飘浮过这道告诫的声音，然后默默地微抬手，随时准备召唤出圣剑或者是光之弓。
不过在他抬手的一瞬间，身为幼崽的亚伦也抬起了双手，有些固执地自己的手吊在了加文的臂上。
加文斜瞥下来，对上一双看似十分天真无害的棕色眼睛。
“你是在害怕吗？”
他忍着笑意，不禁问了出来。
亚伦转而圈紧了加文的小臂，嘴上却毫不放松：“开什么玩笑，吾等魔王，从来只叫他人畏惧。”
正常的魔王确实是有底气说这样的话，但是反常的幼崽说出来，彻底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笑话。
信你个小精灵。
－－
那盏灯越来越近，凑着灯光紧接着出现的，是一个人的轮廓。
但是待这道轮廓更加清晰的时候，加文注意到他背后有双翅膀。
不是人，是天使。
“加文大人。”提着灯出现的休伯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你能启用法阵来到这里。”
加文微微有些惊讶。
他完全没想到经历风潮之后能够这么顺畅地碰到休伯特。
“休伯特。”加文说，“我来找你。”
休伯特张开了另一只手虚握的拳头，灯罩中的灯火陡然亮了好几度，同时也将他的脸照亮了几分。
“我知道。”休伯特朝他说，“不过这个幼崽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凑近了些，仔细辨认了一下亚伦，然后轻摇了下头说：“看起来不是圣地的幼天使。”
他微微停顿，然后笑着说：“也不是这里的幼天使。”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就有点大了。
亚伦很反感休伯特的凑近，更加贴紧了加文。
加文很平静地说：“看起来是不小心进入了壁垒区的人类小孩。”
亚伦抿着唇，也不否认他所说的。
“看起来壁垒区里的流落天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加文继续说，“休伯特，你一直是其中的一员吗？”
休伯特的天使履历非常干净，出生于圣塔，成长于圣塔，又接受了天使学院的高等教育，如果不是近来的行踪露出了一些马脚，并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是，也不是吧。”休伯特说，“加文，你应该知道我的老师康纳，他是天使学院曾经最具盛名的心理圣师，我跟随他学习了很多年。”
“他进入了英灵之冢。”
加文接过了休伯特的话，心中隐隐有了其他的猜测。
“我现在重新提起他，不是缅怀他。”休伯特有些无奈地摊开了一只手，“他没有死，或者说奇迹般地复生了。”
“复生之后，他重新信仰起了圣主，并笃信自己在英灵之冢中所得到的预言。”
“因为他的命令，我一直同这里的天使保持联系，并且还要守口如瓶。”
加文静静地听他说着，待休伯特再次停顿，才又开口说：“那么你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前的休伯特不一定是真的，说的话当然也不能全然相信。
但是同彩虹壁垒相似的是，圣地的英灵之冢也是一片充满未知的区域。
自从他从中意外捡到安德鲁的戒指，他便越发笃定这一点。
而休伯特提及的心理圣师康纳的复生，一定也并非特殊情况，也许同银戒上的永生咒术有关系。
“加文，其实……”休伯特诚实回答说，“我迷路了。”
“这种感觉挺让人恐慌的，脑中没有方向，像是一团乱麻。”他继续说，“如果不是察觉到有人跟过来，又刚好碰上一次风潮，我是不会躲到这里的。”
不得不说，应该是休伯特本尊。
亚伦听着两位天使的对话，看了眼休伯特，又望了眼加文，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休伯特将手上的灯盏提得高了些，然后望了下远方道：“流落天使聚集在部落里，我们还需要走上一截，或者飞上一段。”
他又看了眼变得暗了些的天空，然后说：“不过这个时候飞翔并不是个好选择。”
他说完，就收回了自己的羽翼。
据休伯特所说，彩虹壁垒区域中会时常出没巨大的类似飞鱼的新型魔兽，它们会将飞行的东西当作第一猎物。
“既然你之前都要守口如瓶，为什么现在打算公开秘密？”
加文随休伯特朝灯盏指向的方向行进，亚伦这时候松开了自己的双手，但一只手仍捏着加文的衣角。
“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休伯特换了一只手提灯，“虽然我待会儿一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吧。”
休伯特暗自打了个寒战。
“加文，你曾经相信过的外族，他们确实存在。”休伯特在前面走着，此时他们脚下的光野交叠出的光芒已经变得浅了些，他们踏过这片区域的时候，身后顿时漾开了许多道水痕。
“这个不算什么秘密。”休伯特突然停下了步伐，“大概是这儿……吧？”
他十分不确定地搁下了手中的引路灯。
引路灯触及光野，灯罩中的亮火很快四散而去，然后化作凝空的焰火悬在了半空中。
当亚伦看到这些亮火，脑中仿佛有什么梗塞的东西一下子消失不见，暗暗有什么新的东西涌了进来。
他只觉得滞空的焰火十分熟悉，熟悉到他仿佛亲手描绘，又亲手触碰过一样。
那些焰火跟前，很快就出现了倒影。
不仅仅是焰火本身，连同加文，休伯特，亚伦，也被投射出了倒影。
加文意识到，他们跟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只是这面镜子没有边界。
随着焰火陡然朝前俯冲，并不太能够显现出具体形状的镜面产生了巨大的震颤，然后从中碎裂，露出了一个风口来。
加文将亚伦扯在了身后，又同休伯特一样，抬手挡住了前额。
－－
风口中流动的风携有异常强大的魔力，引路灯不过眨眼之间就化作了碎片。这时休伯特率先展开了双翼飞入了风口，加文拎起了此时像是拖油瓶的亚伦，也很快飞入了风口。
带他们的双脚踏上另一片光野，身后像是镜面一般的东西也立即恢复了原状。
“你回来了，休伯特。”
朝他们走过来的是一位有着灰色羽翼的女天使，个子不算高大，应该接近成年期，还未发育完全的天使。
她背着一把缠着绿藤的长弓，走到离加文一行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怎么还有人类幼崽啊？”
休伯特看了眼亚伦，然后说：“不小心进入壁垒的人类，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他身上没有任何魔力和咒术，不具有任何威胁。”
女天使笑了笑，然后很快走过来，伸手捏了一把亚伦的脸蛋：“好舒服啊。”
亚伦面部抽搐，听着女天使发自内心的感叹。
“好了，兰妮，不要这么动手动脚的。”
休伯特抬起手，几星光芒重新聚集在了他手上，然后变成了新的引路灯盏。
兰妮做了个鬼脸，然后问加文：“你是谁啊？我没见过你，但是你很好看，我不可能见过还没有印象。”
她转头问休伯特：“休伯特，是新的天使要投奔我们了吗？”
休伯特有些无奈地说：“不要乱说话，兰妮。圣地的天使比这里过得好多了，没有投奔的说法。”
兰妮轻哼了一声，然后又问加文：“你叫什么名字？”
亚伦也抬起了脸。
加文说：“克雷蒙特。”
“克雷蒙特……克雷蒙特……”兰妮重复了几遍，“好像在那里听过，好熟悉。”
休伯特望了眼加文，眼神里好像写着：你不用隐藏自己的名字，就算诚实回答她可能也想不起来。
兰妮忽然一锤掌心，好像真的想起来了：“是曾经的战斗天使对不对，啊，你也是复生后来到了彩虹壁垒吗？”
加文摇了摇头：“不是。”
兰妮用了“也”，说明除了康纳，可能还有不少天使自英灵之冢复生到了这里。
如果有可能，他的双亲也会复生吗？
加文想到这里，不由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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