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在天,将街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咚”“咚”“咚”,正在药铺记账的掌柜听到敲门声,抬头一看,便见一个年轻的女郎正逆光站在门前。
虽全身上下无一金银珠宝装饰,外面的阳光被她遮挡了些许,可其身后的光晕层层叠叠地从其身后涌出。
这女郎头戴水蓝色的簪花,衣着也是水蓝色的,一条蓝色的细带高束于腰间。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约莫说得便是如此。
掌柜有那么一瞬看呆了,待眼神瞄到女郎手中垮着的篮子,才又恢复了神志。
“叶姑娘,又来卖草药呀?”掌柜看着叶楚楚缓缓向他走来,迅速调整好,露出标准的招牌式微笑,“不巧不巧啊,小店这些时日药材充足着呢,店主说近来都不太需要草药了。”
听到掌柜这样说,叶楚楚脸上原本挂着的温温柔柔的笑容突然凝滞了下来,紧接着好看的秀眉便皱了起来,像是有些急切。
她用手急忙在掌柜面前比划着,最后双手交握,做出一个“拜托”的动作。
“叶姑娘,你别再比划了,我也看不懂你那手语。”掌柜一边算账,一般说着,尽量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敢看叶楚楚此时楚楚可怜的神情,“店主都说了这些日子不收草药,就是不收草药,你以后还是别白跑这一趟了。”
掌柜言毕,心中还是有些许不忍,但想到老板之前的吩咐,只能坚持将叶楚楚送出门外。
叶楚楚明亮的眼眸逐渐暗淡下来,纵使她早已料到会如此,但真正面对之时,还是难以接受自己家中快要揭不开锅的事实。
其实她和掌柜都心知肚明,这所谓不收草药,只是不收她叶楚楚的草药罢了。
镇上的人都知道,前些日子,县太爷家的公子看上了叶氏孤女的美貌,想要纳其为妾。大伙儿都认为叶楚楚父母早逝,又一度被冠上“天煞孤星”之名,加上是个哑巴,能给县太爷家的公子做妾,实乃是件幸事。
却不想,叶楚楚说什么也不愿嫁其做妾,宁死不屈。
这一举动可谓直接扶了县太爷家的面子,惹其震怒,直接放言,要断了叶楚楚的财路,其中之一便是不得收购其药材。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靠官威让叶楚楚低头。
“汪”“汪”“汪”,一只黑色的大狗霎时从叶楚楚后面冲了出来,似是要替自家主人出气一般,吓得掌柜迅速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眼见着大狗要继续冲上前去,叶楚楚只得将手中的篮子放到桌上,急忙挡在掌柜跟前,用手势示意它趴下。
“我说叶姑娘,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大一条狗啊?”店小二显然是被这条大狗吓得不轻,喘着粗气,一直躲在桌子的另一头,看到这只大狗,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叶楚楚对刚才让掌柜受到惊吓感到有些歉意,用手轻拍大狗的头,将它冲动的情绪逐渐安抚下来。
这只黑白相间的大狗似乎明白了自家主人的意思,没有再向前,但还是站在了叶楚楚身前,就像叶楚楚身边的一名忠诚的侍卫,准备随时保护自己的主人。
大狗将自己的头高傲地仰起来,紧接着挂在它脖子上的项圈就发出“叮叮”的声响。
掌柜极力将自己恐惧的眼神从这只突然出现的大狗身上挪开,却不想看到它挂在项圈下的一块闪闪发亮的小圆牌,只见上面刻着“将军”二字。
“将军?”掌柜似乎有些不解,一时间脱口而出。
“汪~”“汪~”“汪~”,大狗很快就给予了回应。
“他叫将军?”掌柜似乎明白了什么,十分震惊地看着叶楚楚,“你给它取的名字?”
叶楚楚蹲下来,用手轻抚着“将军”,神色温和,眼眸低垂,修长的睫毛上下扇动着,略显羞涩。
似乎乍一听见“将军”还有些不太习惯,她只是稍微点头,轻轻一笑。
“原来是将军啊”掌柜望着虽然被叶楚楚安抚着但依然趾高气扬且对他充满敌意的“将军”,再看看眼前这个性格温和女子,心中不免有些叹息。
哪怕是个真的将军,也不一定能够改变眼前这位女郎苦难的命运呐。
自古红颜多薄命,偏生眼前这女郎又是个性子强硬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向县太爷家的公子屈服。
可镇上的人都知道,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会不惜一切手段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弄到手。现下他虽然看似放过了叶楚楚,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掌柜联想到此,更加同情起叶楚楚来。
“有大夫在吗?”就在叶楚楚正在安抚“将军”之时,店中突然闯入一位身着黑衣、腰佩利剑的郎君。
“这位客官”面对突然闯入的这位不速之客,掌柜急忙迎上前去,却不想一把被黑衣郎君揪住领口,“快速随我前去见我家主子!”
“等等等等一下!”眼见形势不对,刚被“将军”恐吓的掌柜再度受到惊吓,还未放下的心又再次被提了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道,“客官,我不会看诊!我家大夫出门看诊了,我只是个帮他看管店铺的!”
“什么?”眼前郎君一松手,掌柜只觉胸前一松,一个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你家大夫什么时候回来?附近可还有其他药铺?”
“哎呦”摔倒在地的掌柜只觉得今天万分倒霉。
“快说!我家主子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定唯你是问!”
掌柜的叫喊并没有引起黑衣郎君的怜悯,反倒让他更加不耐烦了起来,准备对掌柜进行“严刑逼供”,就在这时,叶楚楚突然行至其跟前,将掌柜轻轻扶了起来,并走到这位郎君跟前,开始用手比划起来。
“对,对,对!她懂医术!客官可让她去看诊!”掌柜见此情形,急忙说道。
“你真懂医术?”郎君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眉头微皱,似是在怀疑,“只是你为何不说话?”
“客官,她不会说话。”掌柜这些年来招呼客人早已练就了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性子,听这位郎君如此问便很快解释道。
而此时,他心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被一阵恐吓,现在叶楚楚到他跟前来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
他只想远离眼前此人以及叶楚楚旁边的这只狗。
这郎君稍一沉思,但还是很快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在下裴宇,那便劳烦姑娘了,姑娘请随我来。”
叶楚楚很快就被带到了镇上的一个较为隐蔽的别院,院落打扫得干净整洁,里边还有假山、怪石、修竹,回廊上悬挂着诸多书法画作,显然主人是一个即有雅兴的人。
“主子就在里屋,姑娘请记得刚才我与你说过的话。”裴宇在门前站立,言语虽客气了些,但其语气和眼神无不透露出对叶楚楚的无限警告。
叶楚楚轻轻点了点头。
“将军”看着自家主人进去了,本也想跟着进去,却很快就被拦在了外面,而恰好府上的下人给了他一些吃剩的骨头,因此它只得一边吃着院子里下人送来的骨头,一边“暗自神伤”。
屋内燃着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叶楚楚虽然不懂,但知道这只有有权势的人才用的上的。
透过帷幔,便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叶楚楚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床幔撩起。
只见这男子剑眉星目,脸色苍白,唇色也极白,饶是这样看上去如此虚弱,但其俊美的长相还是着实让叶楚楚心底吃了一惊。
难怪刚才外面那裴宇在路上对她再三强调:“一定不能将我家主子吵醒,诊脉结束后赶快出来。若是对我家主子有任何非分之想,休怪我无情。”
非分之想,乃见色起意也。
叶楚楚看过不少话本,话本中的男主人公多是年轻俊逸的男子,但叶楚楚对其话本中人物面容的感知总是模糊的,但眼前这一男子似乎满足了叶楚楚所有的幻想,可以将其带入到她所看话本当中的任一男主人公。
这也难怪外面那人对她不放心了,或许是怕她勾引他家主子吧
叶楚楚想到此,突然不高兴了起来,裴宇为何这么想她?他把她当娼妓了吗?
她虽是喜欢俊逸的男子,但不代表她就是见色起意的人。
“情”一字,怎能只观其相貌呢?
但叶楚楚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被裴宇误解后不爽的情绪,准备开始为眼前这位公子看诊。
她从袖口中拿出一张从未用过的丝巾,在床前半跪下来,将丝巾盖到男子纤细白皙的手腕上面,为其诊其脉来。
躺在床上的男子似乎极为痛苦,他眉头紧皱,手上青筋暴起。叶楚楚小心翼翼地为其诊脉,每当听到男子轻微的□□,都怕是自己弄醒了他。最开始叶楚楚还提心吊胆的,后来也就逐渐放松了下来。
可叶楚楚最终发现,依其脉象来看这位公子并非是重病缠身之人。
叶楚楚换了一只手再次把其脉搏,却意外发现竟是同样的结果。
眼下只有一种情况,那可能是……
叶楚楚思索着,恍然大悟一般,不由自主地用手拍了一下床延。
正想着该怎么给门外那人解释病症,却不想,在这时突然就传来一声怒喝:“何人在此?”
或许是躺了许久没开口,声音还有些许沙哑,但其中的威严丝毫不减。
叶楚楚心中一颤,急忙回神,便看见自己的手正放在眼前公子的手腕上,而这公子白皙的手腕上竟然有些泛红。
她这是,一激动,拍到别人手腕上了?
叶楚楚心中再次变得沉重起来,想着应当如何解释一下情况。倏然间便对上了床上之人黑漆漆的眼眸——深不可测,仿若寒冰,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其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暴戾。
这样的眼神让叶楚楚将她心底隐藏的恐惧全部拉了出来。月前被县太爷家公子强迫的事情如同潮水一般再次涌出,那时县太爷高坐上首逼着她嫁给其子,而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就站在他父亲旁边,父子两人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看着她被鞭打,眼神暴戾而冷漠。
叶楚楚反射性地将自己的手从眼前这位公子的手腕上拿开,此刻她只记得她在县衙受到的种种压迫,在她毫无察觉之时,身子已经自然而然地颤抖起来。
她不断后退,后退,此刻她眼前一片黑暗,她看不清眼前之人,只感觉她前面似乎有一个厉鬼。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的逼迫的声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就像是给一个活生生的人正在宣判死刑。
突然之间,叶楚楚一个不稳,只觉得腿一软,栽倒下去,像是在一瞬之间坠入了深渊。
而床上之人也在这时坐起,似乎隐藏着极大的怒火,一字一顿道:
“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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