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三方大战,以尸山为界,囚牛率龙族精锐踞以东,睚眦为首的妖众据以西,而天界兵分两路,苏坎太白各自在万米高空建立了营地。
起初睚眦以破竹之势只攻不守,天兵节节败退,妖兵飘然直冲空中军营,谁知苏坎早早布好了阵将妖兵主力包围剿杀,大伤了睚眦元气。
从此后,局势反转,天兵由守转攻,再加睚眦又被砍了手臂,妖兵军心惶惶,不可终日。
“着急忙慌的,哪去啊?”
刚出军营的小兵全身一激灵,汗毛乍起,哆嗦着不敢回头。
“想跑啊?”
“不,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霸下走到他面前,看着小妖面如土色的脸,毫不留情将其踹翻在地,衣兜里叮铃咣当落出了一些金银细软。
“八殿下饶命八殿下饶命!!”
顾不得疼,小妖赶忙爬起来低头跪着求饶。
“我早觉得二哥对军纪过于纵容,”他拿脚踩了小妖的头,阴恻恻道:“今日正好杀鸡儆猴,帮吾兄立立威。”
“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八殿下饶了我这一遭吧!”
他不由分说拎起他走回营地,小妖低声抽噎,引得一路上众人回头,窃窃私语起来。
“想看的都给老子过来看!别在背后跟女人一样嚼舌根!”他吼了一声,又低头道:“你是个什么玩意……狍子?正好,炖了你分给我军打打牙祭!”
小妖哭声更甚,被扔进营帐里时已经涕泗横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睚眦正同一统领说话,见霸下扔了东西进来,身后还跟来了在营帐外探头探脑的士兵们,不禁愣了一愣。
“哥,他卷钱想跑。”
“呜呜呜,呜呜呜……”
睚眦起身走过来,蹲至小妖面前,问道:“是这样吗?”
“嗝……殿,下……饶命,呜呜呜……饶命,饶命啊……”
“为何要跑。”
“呜呜呜……”
“说。”
“小的……小的不敢说……”
霸下暴起,扔了锤砸进小妖脸旁的地面,吓出一通乱叫,他高骂道:“能因为什么,贪生怕死的孬种!”
睚眦摆了摆手,左手将流星锤拽出,重复道:“说,为何要跑。”
“小的听,听传言说,只有混血子才能取胜!可二殿下为了女人宁可让我们白白送死!”
霸下挑了挑眉,眼看着睚眦额筋弹动,再张口时音线暗哑低涩,其中怒意不言而喻,“谁说的?”
“小的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是只神,神鸟……”
神鸟?
“一只……没有羽毛的神鸟。”
大脑空白了一瞬,睚眦的心跌入深渊。
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便见霸下身影闪动,小妖一声惨叫,胸腹血液喷溅,直直倒下去抽搐几下便不动了,龙八子举起剖出的心脏,扫视警告:“一介妖族,被神族莫须有的妄言挑拨蛊惑!简直奇耻大辱!”他说完便仰头,将血淋淋的红肉吞入口腹,“我希望诸位引以为戒。”
断去的右臂痛意鲜活,狂妄侵蚀他的神经,龙二子觉得自己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心如死灰。
侍从拖着小妖的尸身走出去,他还呆呆半跪着,直到霸下驱散了所有人,营帐中只剩他们。
他想他得去见见灵凰。
他已经许久未见到她了。
于是他起身,却因断臂失衡,险些没有站稳,反而给自己又浇了盆冷水。
这副模样去见她吗?
“二哥……”
可笑。
他看向空荡荡的右袖,没有理会霸下的呼唤。
亏他大言不惭说要保护她,到头来……
“二哥,不要多想。”
她是厌烦了吗,或是对自己失望了?
是失望吧。
中了苏坎的圈套,兵力折损,失了军心,还丢了右臂。
“二哥,二哥?”
“……我没聋。”
“……”
他看了看账外,失魂落魄背过身,慢慢走至矮桌旁,坐下去倒了杯酒。
霸下明白他心中所想,提议道:“二哥若是想嫂子了,大可回去,或者我命人将嫂子护送过来。”
“不必。”
无话可说的时间过得尤其漫长,睚眦自顾自喝了几杯,示意霸下来坐,也为他倒了酒。
二人缄默对饮,三巡过后酐意浓浓,醉汉借酒一吐郁结。
他问他:“老八,你当初为何跟我?”
霸下抬眉,反问:“不然呢,跟着弹琴的打架吗?”
他赞同拍腿大笑,道:“不愧是老子从小就觉得最有出息的,喝!”他又饮数杯,接着说:“小时候老子最早跟着他,一天到晚满嘴的礼数规矩,活把人憋死!”
霸下点头,心道兄弟们谁没感受过来自大哥的“特别关爱”。
“也只有螭吻那个废物受得了他。”
“九弟虽体弱,倒也上进。”
“他上什么进,连个人形都化不成,老老实实跟着囚牛最好。”
“……这几年,探子说他一直和灵君有来往。”
“随他去。”
随他去,还是随她去?
霸下没有多问,低低回了个“嗯”。
提到灵凰,他又沉默下来,闷头将酒往肚里倒。
“二哥,不如让七哥来吧。”
举至半空的酒杯因这句话定住,他染了些红色的目光蓦地透出一股危险,但霸下面不改色,没有妥协之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七哥定能一挽狂澜。”
“他挽狂澜,谁来挽他?”
“曾经他只有二哥,现在又多了相柳,二哥和相柳都会拉住他,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也觉得我赢不了了?”
“二哥既想要美人,又想要兄弟,还想要取胜,这之中取胜是保前二者的前提,若不取胜,我们谁也保不住。”
“你要我舍弃谁取胜?”
“二哥,即便是为弟,也觉得兄长过于贪婪了些。”
霸下说话时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作为从未被睚眦揍过的龙子独苗,放在过去,这些话根本轮不到他来讲,囚牛狴犴会直白说出一切。
而现在,睚眦身边只有他在。
事实上,囚牛那边态势亦不容乐观,那位太白星君,用兵诡谲,神出鬼没,又借了二重天百名巨力神族,一个个高大勇猛,打的龙兵苦不堪言。
意外的他还是没有被打。
睚眦放下酒杯,突然捂着脸怪异的笑起来。
这着实吓到了打算英勇赴义的龙八子,他呆愣原地,不明所以。
他笑够了,沉沉道:“她也是这般想的吧,她对我,大约已经失望透顶,所以散播谣言,逼我作出选择。”
“哥……”
他制止他的反驳,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要解放饕餮,等我战死那日。”
尸山最高的悬崖之上,穿过涛涛云海,以神明的双眼,能望见人间边角,正值腊月寒冬,下着皑皑的雪,一片洁白。
飞檐风铃下是一对璧人,披着厚毛裘,男子伏案呵手,女子煮茶望雪,二者相视言笑,静好如斯。
不似这四季如春的神妖两界,安逸隽永,却没什么温度。
也好,总比混沌魔界强太多。
但魔界也并非自始如此。
曾几何时妖族仅是魔族附属,这群山野涧的每处雀鸣,那深海鸿沟的罅隙蜉蝣,都属于身为至纯阴嗣的魔君。
可那魔君不务正业,在各处山头引水建阁,在尸山的至高点设占星台,天天跟着下属在山里数星星看月亮,被人取笑也毫不在意。
魔君无为,魔族自由无序,善恶随心,没少让各族头疼。
所幸他死了。
战后百年沉寂,曾经宝石般璀璨的占星台早已不复存在,一砖一瓦都没有留下。
咕嘟嘟的饮酒声靠近,狐狸挥手在崖边幻了一弯围栏,神女下一秒便摇摇晃晃跌过来,将自己挂了上去。
她两指夹着小酒坛的坛口,侧头看他的狐狸面具,风栖草木,沙沙拂发,露出她胸口不知何时多出的紫色水晶挂坠,泛着幽幽的冷。
打量片刻,她不满咋舌,抬手不由分说将那笑面扯了下来,刹那芍花般绽放的九尾零落成烟,华贵的公子身后只剩狰狞着金丝兽纹的长长衣摆。
她看着他的脸,苍白如雪,连眼瞳都是浅色,唯有左眼下一颗泪痣还透着些许生气,不至于使他同此地一般,缈渺虚幻、阴寒透骨。
“这般看,还挺像个神的。”
“吾何时不是神了?”他垂下眼睑,温柔抚摸她绯红的脸颊。“怎么喝这么多?”
她晃了晃酒坛,嗤嗤笑道:“最后一次了。”
他手指顿了一下,默默收回身侧,“恨吗。”他正经说话时声线清澈平和,带着一丝凉意,如沐甘泉,“吾这个罪魁祸首。”
“恨什么……”她长舒口气,望向人间,“都一样的,有没有你。即便没有篡位的神谕,我的弟弟轩辕灵生,依然不得自由。”
“高位者总会身不由己,为了苍生,为了道义,为了法则,有时不得不牺牲少数,成全大局。”
“少数……大局……这可当真是……荒唐,何来少数多数,这选择本就带着私欲,绝非成全,是冠冕堂皇的放弃,是谋杀。”
阴山慕赞许的看着她,神色颓然,自嘲:“轩辕云诀当年就在此地承诺他会建立最好的三界,让吾跟他走,吾信以为真。”
“占星台……你早就看到了他的胜利。”
“是的,所以吾坚信他是对的。”
“他让你崩塌了吗。”
“他害死了吾的挚友。”
半晌,她转身,倚着栏杆,问道:“你的挚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轻笑,“丑陋的魔族罢了。”
“一个丑陋魔族,为你建楼阁,建占星台,允许你投奔天神,还为你搭上性命,当混血子的挚友可真不容易。”
他不轻不重点了下她的额头,责怪道:“小丫头,仗着吾现在杀不了你无法无天。”
她耸耸肩,摩挲胸前的水晶,叹道:“不知将来吾儿能不能遇见一个这样对他好的人。”
“想看看吗?”
“什么?”
“混血子超越三界六道,我可以借你双眼,赠你一刻未来。”
她瞳仁微微颤动,滞了几秒才道:“什么都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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