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苑觉得，这件事本来就是陆忱星的错。是他挑衅在先，是他口出妄言，是他故意找茬，但到这会儿说他坏话被发现，巨大的心虚包裹上来。
有什么好心虚的啊？
他自己说那种话不觉得不合适吗？
想是这么想，可一起去吃饭的路上，许苑还是不争气地慢下脚步，跟走在最后的陆忱星并行。周冕眼力见和周佳琳有的一匹，快走几步，和张招他们一起了。
夏风习习，带着吹不散的燥热。
许苑轻咳了声，压低声音开口：“哥哥，你生气了？”
陆忱星垂眸看向她，没什么情绪：“发一条朋友圈吐槽还不够？”
许苑想撒谎，但结合自己今天的行为，只能实话实说：“必须不够。”
陆忱星收回视线：“那还要怎样？”
许苑说：“等我找到男朋友再说吧。”
“……”
陆忱星那会儿没别的意思，他知道这个年纪刚高考完的小孩，可能会控制不住对一些未成年时禁忌的事项好奇。他只是希望她不要为了一时兴起，随便找男朋友，再受到什么伤害。
没想到她会那么在意，会较劲。
他看了她好几秒，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好胜心怎么这么强？我收回那句话行吗？”
话到这里，许苑也不想太蹬鼻子上脸，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忱星每次对她露出那种无奈的表情，她都打了兴奋剂一样，控制不住自己得寸进尺。
所以她说：“不行。”
“晚了，面子大过天，”她撇着嘴哼了声：“你让我对找男朋友产生了阴影，这跟现任不能比前任差一个道理。”
陆忱星扬眉：“拿我当前任？”
“……”
许苑对自己屡次口无遮拦都快免疫了：“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不要多想。”
又补充了句：“不仅比你优秀，还要比盛淮宇优秀。”
“……”
“盛淮宇也这么说你了？”陆忱星问。
“不，”许苑摇摇头，“他就是单纯惹到我了。”
“嗯？”陆忱星稍抬了抬眉，有点兴趣。
许苑咬着牙，脸蛋绷着，眼神麻木：“他讽刺我，说不知道我高考成绩什么水平，那我肯定要找个比他水平高的。”
“……”
还挺记仇。
-
一行人去了附近商圈的烧烤自助店。
介于上次和陆忱星吃饭的vip待遇，许苑怕有心里落差，特意离陆忱星远了点。这样就能当做，是因为距离远，所以才失去了体贴的待遇。
许苑一向偏乐观，自欺欺人能快乐，也未尝不可。
席间，旁边女生朝陆忱星示意了下：“这是你亲哥？”
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许苑愣了一秒，才警惕又欲盖弥彰地回：“不是亲哥胜似亲哥。”
“他晚上没有吃饭的习惯吗？”
她好奇嘟囔了句：“还是帅哥都不食人间烟火？我就没怎么见他吃过。”
“……”许苑也注意到了，因为一直有在偷偷看。
所以说，旁边这女生应该也是。
陆忱星这个祸害！
也不吃饭。
那您过来做什么？？
显摆美色吗？？
许苑吐槽着往对面看了一眼，却隔着满桌笑语撞上他的视线，漆黑沉静，仿佛会说话似的。
大概是心虚，她心跳倏地乱了。
许苑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余光瞥到陆忱星拿起了桌上的手机，她似有所感地朝自己手机看。
下一刻，锁屏亮了，他发过来信息：【怎么了，这么幽怨】
许苑很无语，您看的还挺清晰，搪塞过去：【不好吃】
陆忱星：【看我就好吃了】
许苑服了：【？？？？】
许苑：【你魂穿下饭视频怎么的？】
陆忱星其实说的问句，没打标点，意思就变了。
他也没解释，顺着说：【秀色可餐的概率更大一点】
许苑：【你高考语文没及格吧】
陆忱星：【也许吧，没做过高考试卷，毕竟我保送的】
“……”
操，忘了这茬了。
这人和盛淮宇一样烦！
许苑放下手机，不理他了。
对面，陆忱星垂着眼睫，勾了勾唇角。
这时候，旁边的女生又凑过来：“你哥不是单身了？”
“啊？”许苑非常懵逼，“应该是？”他不想找女朋友来着。
但顿了下，又想起来顾知，面不改色补了句，“我不太清楚。”
女生啧了声：“应该不是了，或者快要不是了。”
许苑：“？”
你怎么知道？
女生高深莫测看她一眼，很有经验的样子，“吃这顿饭我就没见他笑过，冷淡得不行，刚刚拿起手机回了信息就笑了，而且还笑得……”
她努力想形容词，还是没想出来：“你懂吧？”
“……”想到刚刚毫无暧昧的内容，许苑不解说：“不太懂。”
女生皱着眉想半天，憋出来个形容：“就有点情不自禁的宠溺味儿。”
“……”
许苑叹了口气，想太多了。
他捉弄、调侃、逗人、生气都这样笑，仿佛肌肉记忆，又仿佛懒得设计其他表情，和他淡漠慵懒的性子如出一辙。
所以这种懒散的，带点痞气的笑，几乎是个招牌表情了。
许苑画过他那么多张速写，再熟悉不过，这人情绪的传达几乎全在眼睛里。
这么多年，他笑起来还和十七八岁一样。
一样不正经。
一样招人喜欢。
一样不好接近、难以揣度。
-
都是爱热闹的年纪，一行人聊嗨了，吃完还没尽兴，出来就转头拐进了旁边的一家会所。
这会所名字起得风花雪月，叫“夜色”，往高洁了想文艺，往低俗了想流氓，非常耐人寻味。门店显示屏画面流水般涌动，混着朦胧水雾，欲露还遮的靡靡声色气。
进包厢后，服务员就送来了果切零食和酒水，刚吃完饭大家都没开喝，围在麻将桌打起了麻将。
张招和他两个朋友是麦霸，进来直奔点歌台。
陆忱星没去凑热闹，窝在沙发一角端着手机打游戏，但存在感极强。
许苑觉得这个人真的极适合欢乐场。他身上自带一种张力，看似散漫随意，却又偶尔让人觉得蕴藏着难以窥探的力量，在黑暗中澎湃汹涌。危险，恣肆，游刃有余，像极了以猎物出现的猎人，大少爷似的懒歪歪往那一靠，瞬间把整个包厢氛围都拉得光怪陆离，酒色荼糜。
别人来这里是现了原形，他是相得益彰。
许苑打牌还行，麻将不怎么喜欢，端着盒樱桃去麻将桌浪了一圈后，朝陆忱星走了过去：“你吃樱桃吗？”
还没听到回答，那边张招喊她：“许苑，点歌吗？”
“你先，”许苑示意了下手里的樱桃，“我吃会儿。”
张招嘲讽：“你是猪吗？刚吃完饭。”
许苑反唇相讥：“我知道你羡慕我狂吃不胖，我也很羡慕你喝凉水都胖呢。”
“……”
这一来一回在别人眼里，多少有些暧昧，些微的起哄声响起。
但当事人都没理。
那边消停了，许苑咬着樱桃问陆忱星：“你会唱歌吗？”
陆忱星面无表情说：“不知道。”
“不知道？”这回答太离奇，许苑一时都没察觉出他脸色不好，“这还有知不知道的吗？唱得能听得过去就是会，跑调厉害就不会，我们又不是专业的，不用太讲究。”
陆忱星嗓音很淡：“没唱过，除了国歌。”
“……”许苑瞪圆了眼睛，“高中有过合唱比赛的，你逗我呢。”
陆忱星依旧垂着眼，手机屏幕上游戏技能的光芒眼花缭乱：“念出来的吧。”
“……那你总听过吧。”
许苑想听他唱歌的愿望更强烈了，一副大度的口气，“你过会唱一首，我就考虑下，不跟你记那个仇了。”
“……”
陆忱星侧头瞥她：“我不唱呢？”
“那当然是，”许苑慢悠悠说：“你什么时候唱我什么时候原谅你，之后还要加个利息，多唱几首。”
“那你记一辈子。”
陆忱星忽的笑了，就是笑里没几分温度，“等着陪我孤独终老吧。”
听到前面，许苑还腹诽陆忱星不识抬举，她都给台阶了，不知道下吗？
还要我怎么请？
您身子太重还是腿脚不便啊？
但听到后一句，喉口一滞。
失了声。
他为什么…会有孤独终老的想法？
许苑轻眨了下眼，故作轻松地吐槽：“陆忱星，你语文真的不好。”
“有人陪怎么能叫孤独终老。”
“而且，”不想又陷入暧昧的尴尬境地，许苑甜甜弯了下唇，“别想太美，我找到比你优秀的男朋友，说不定心情一好，就不和你计较了。”
陆忱星一个没注意放空了技能，指尖停滞住。
“没你想的美。”
“……”靠。
他语气平静，但莫名显得剑拔弩张。
就很撩火。
许苑索性不再理他，放下樱桃去唱歌了。
切歌中途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后在镜子前洗手时，身侧忽地传来一道女声，惊讶得夸张：“呀，许苑，你怎么也在这里？”
许苑听出这人是之前火锅店遇到的短发女生，眉眼烦躁拧了下，没搭理，旁若无人冲洗着细白十指。
这时，另一位烫着波浪头的女生，嗤笑了声：“不会是打听到池骁在这儿，过来故意偶遇的吧。”
短发女生好意邀请，语带叹息：“你跟我们一块去玩玩吧，都是同学，没必要这样。”
波浪头嘲讽更甚：“别自作主张邀请她了，万一她唱首歌跟池骁表白示爱，那多尴尬啊。”
许苑一般懒得搭理不相干的人，嘴长在别人身上，那您爱怎么说怎么说，把嘴说干说烂都影响不到她。她不想费事跟这些废话置气。但蹦跶到面前挑衅，再相安无事就怂了，而且她刚和陆忱星不太愉快，本来就特别、特别不爽。
两人一唱一和还在继续——
“也是，都能追着人为爱考京大，不得了啊。”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感性水龙头停止，许苑小幅度甩了下手上的水，冷笑了声，“脑子有病就去医院看，京大是你们开的？不是就闭嘴，我想考就考，关他屁事。”
她讥讽地勾了下嘴角：“你们考不上可以尽情酸，缺柠檬我给你们送。”
波浪头耸了耸肩，“谁有你酸，还‘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多痴情啊。”
她玩味补充：“可惜池骁还是不喜欢你。”
许苑怒极反笑，冲第一个在火锅店遇到的短发女生说，“你不是见过我哥，你觉得他跟我哥能比么？”
“我喜欢他身高不过185还是腿长不过一米二？帅不过我哥还是考不过我？没德没品还是狂妄自大？我又不瞎。”
她把擦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轻蔑又不屑：“那种垃圾，你们想怎么喜欢怎么喜欢，别恶心我。”
“恼羞成怒求而不得就这么侮辱人，是谁没品？！”波浪头女生扬眉盯着她，言之凿凿，“人家有女朋友你还意淫，画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谁都没你恶心！”
“淫者见淫，”许苑面色彻底沉下来，“嘴巴放干净点，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帮你们洗洗嘴。”
“许苑？”一道低缓男声突兀响起。
这场争吵止于被争论的主角出现在对面男洗手间门口。
挑衅的女生偃旗息鼓，许苑一秒钟都懒得多待着，看都没看对面阴沉的身影一眼，回了包厢。
打麻将的人这会儿已经散了，围到沙发上，大理石茶几放了开瓶的啤酒和香槟，透明玻璃方杯摆了一排。
沙发呈l型，陆忱星依旧在最边上，他旁边是周冕，周冕旁边是张招，剩下的男男女女坐得很混乱，但好在张招拐角那儿还有空，她沉默地走过去坐下。
另一边。
周冕后知后觉自己要完。他怎么能坐在陆忱星和张招之间呢？这个位置该是许苑的啊！怎么又忘了远离两兄弟的夺妻之战？
但事已至此，换位置也很莫名其妙，周冕战战兢兢抹了把前额，希望能安全度过今晚。
干喝酒没意思，有人提议玩游戏“我没做过你做过”。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每个人说一件事，做过的要喝酒。
大概是陆忱星看着太生人勿近，游戏从另一边一个男生开始的：“没谈过恋爱。”
张招的三个朋友喝了酒，喝完不少人都把目光递给了陆忱星，可他纹丝不动。
许苑旁边的女生恰好是吃饭时那个，直接一个“卧槽”，她说：“不像啊。”接着又恍然大悟补了句：“你哥玩得花吗，都是直接date，不谈恋爱？”
“……我觉得挺花。”许苑抿唇，郁郁吐了口气。
第二个女生直接开大：“没接过吻。”
陆忱星依旧没喝。
“卧槽，没亲过吗？有点离谱啊！”
女生又自来熟地凑过来小声说：“你哥这张脸，如果date一下也不错，虽然他也不一定看上我，但想法还是可以有的。我听说有些人癖好特殊，不是真爱不亲，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这种情况了。”
许苑额角一抽，咬了咬牙：“……”
这个祸害！！
第三个人说：“没喜欢过人。”
都是青春期过来的少年，多多少少萌动过，是以全场就他和陆忱星没喝，许苑也拿起了桌面上的啤酒。
陆忱星朝许苑看了眼，眸色隐晦不明。
张招也很惊讶：“你还喜欢过人啊？”
许苑淡定看他手里的酒杯：“彼此彼此。”
本意是“你自己不也是，还好意思说我”，但有人瞬间起哄起来，“呦呦呦！都到这一步，可以直接表白了啊，招。”
张招一个空罐扔过去：“别他妈瞎点鸳鸯谱，侮辱我们纯洁的友谊。”
许苑不敢看陆忱星，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是他。”然后补了句：“我们高中的。”
嗯，陆忱星和她一个高中，差四届而已。
后面又有人提到没追过异性，没和异性搭讪，许苑也喝了。
她出来玩都有分寸，基本没醉过。
但这天晚上喝了不少，不玩游戏了也在喝，还混喝的。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憋得有点难受，也可能是被洗手间的傻逼影响了心情，不太爽快。
喝到脑袋昏沉得像塞了浸水的棉花，她才觉得太过，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想要清醒清醒。
可似乎没什么效果……
许苑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脚下可能踩了朵七彩祥云，软绵绵，轻飘飘，一路风驰电掣，像极了至尊宝，哒哒哒飘到走廊上立着的一道颀长身影前。
她一双眼睛极亮，满是看见心爱之人的欢喜。
陆忱星懒散斜靠走廊墙上，木着一张俊脸，眼中不见几分温度，下颌弧线冷硬，嘴里叼了跟烟，没点。
许·至尊宝·苑眨巴了下眼，看着她的紫霞仙子，张开双臂，中气十足地喊了句。
“我来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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