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膝盖顶着那名队员的心脏，眸子黑沉沉地望向他，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那在谁那儿？”
他之所以敢这么诈对方，也是看桐湾城的人行事小心谨慎，猜他们拿到的只是个线索之类的，不敢大声宣扬。
队员惊惧得浑身打颤，却咬紧牙一句话不说。
裴星的声音冷下去，“你说了，大家一起晕倒，没人会知道你泄漏的消息，你不说，你先死，你的队友们说出来后晕倒。”
被压住的李五牙齿打颤，“我们……总队，在第三辆快艇里。”
裴星膝下一用力，李五昏厥过去。
他抬起眸子，看了眼海边。
第三辆快艇已经停好，快艇上的人正在上岸。
一艘快艇五个人，其中四人都在听一个高个中年人指挥，那应该就是李五所说的总队。
裴星在李五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烟雾丨弹。
估算了自己和总队长的距离之后，裴星先把距离最近的人捞住敲晕。
拔下安全栓，将烟雾丨弹扔出去。
层层浓烟散开。
“戒备！散开！”浓雾中的人惊慌起来。
裴星却如一条游鱼钻进雾里，几次肘击，他突击到总队长旁边。
还没上岸的几个快艇上，射线弹流火一般射往浓雾区域。
裴星仗着烟雾弹中有分散射线波的成分，不躲不闪，抓起总队长，在即将跑出烟雾弹范围时，他几个纵跃，“噗通”一声跳进海里。
“掉进海里了！”快艇上立刻有人打出探照手电。
夜间漆黑的海水是最好的掩护，他拎住已经昏迷的总队长，双腿一蹬，像游鱼一样流畅的分开水流，急速游动出去。
绕了个圈，他游到停泊游艇的岸边，随便找了个空艇。
把总队长扔上快艇，裴星抓住快艇边沿，翻身上去。
趁着没人发现，他启动快艇，朝着相反方向行驶。
一边开艇，一边在总队长浑身上下摸索，很快，他找出一个用防水袋包裹住的u盘。
u盘看起来年纪有点儿大，是以前的老款式，表面刻着一个烫金的“w”。
裴星拿出自己手机，将接口插入手机。
一份带有坐标的地图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身后不时有射线弹擦过，而他丝毫不慌，将信息全部复制到手机上。手机一锁，裴星抛了抛u盘，把它用防水袋重新装好，塞进靴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操纵着快艇朝海岬的方向驶去。
快艇刚绕过突出的山脊，裴星瞳孔一缩。
一艘武器装备齐全的巨舰正朝着他的方向缓缓驶来。
“拦住他！拦住那辆快艇！”身后追赶的人打开联络工具。
前后都是追兵，他深吸一口气，跳进海里。
刚进海没多久，快艇撞上巨舰，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机油缓缓扩散，残碎的铁片和塑料在冲击波的作用下朝着裴星飞去。
裴星艰难地在海底腾挪，避开冲击。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潜到了水下六七米左右的深度。
吸入的空气已经用完，肺受到压迫，火辣辣的疼。
裴星的忍耐力向来比一般人好，他只是略微蹙了蹙眉，朝巨舰侧方游去。
不正对着甲板的位置，视线受阻，出来透气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会减小。
眼看就要浮上海面，他的头顶突然响起一声击水声，头顶被一片橡皮艇的阴影笼罩。
“潜水去抓他！那人劫持过侦查小队总队长！”岸上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裴星心底沉了沉，黑黝黝的瞳仁盯着头顶那张橡皮艇。
他不能再往别的地方游了，他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
肺中的炸裂感越来越强，胳膊和腿已经开始有轻飘飘的感觉。
他强打精神，听着橡皮艇上的声音。
一个，两个。
有两个人落到了橡皮艇上。
“备用气罐！”有缥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紧接着，橡皮艇传来第三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就是这个时机！抢到他们的潜水装备。
裴星调整姿势，朝水面直冲上去，他扒住橡皮艇的边沿，用力一坠，橡皮艇翻转，艇上两人“噗通”、“噗通”落尽海里。
而裴星借机浮上水面，伸手抓住落到手侧的氧气罐，他正要换气，一个潜水员率先反应过来，抓住他的脚就向海面下拖。
而同时，另一个潜水员从背后抱住他。
裴星没再隐藏力气，拿着氧气管用力向后砸，鲜血洇出，身后的潜水员力度很快软了下去。趁此机会，裴星摘下对方的呼吸嘴，凑到自己嘴边。
就在此时，拖住他双腿的潜水员再次用力一拽，裴星手中的呼吸嘴脱手而去。
在海里呆了太长时间，他的意识越来越滞涩，已经没有太大力气了。
他暂时奈何不了脚下的潜水员，只能尽力抓住还在手中的那个备用气罐。
求生本能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用尽最后力气拧动呼吸阀门。
“你们怎么了？橡皮艇怎么翻了？”头顶上突然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敌人在水下，快！多下来几个人！”声音越来越小。
他的听力退化了。
裴星用滞涩的思维想着。
接二连三的人从船上跳下，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凭着本能，拧断了两个人的脖子，可身体滞涩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仿佛是被包裹了一层厚重的、不透明的膜。
“噗。”突然有一处膜裂开。
“噗。噗噗。”越来越多的裂口出现。
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硕大的灰白色的蛋，一枚金色的吊牌，挂在蛋的边沿随风摇晃，蛋的上空，是一条金色的，横亘整个漆黑天空，辉煌的裂缝。
“佩·雅奇。”吊牌上铭刻着他看不懂的文字，可他只稍微努力辨认了一下，就认出了字的内容。
这是一个名字。
“啵。”仿佛蒙住五感的水泡被戳破，瞬时，他的视力和听觉再次清明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海水从他的口鼻涌入身体，滋润过他四肢百骸。
他耳后和脖颈处张开四个隐鳃，清凉的海水顺着隐鳃，排出体外。
裴星睁开黝黑如深潭的眼睛。
他的四肢再次有了力气，不再是之前需要对抗海水阻力的那种力气，他仿佛变成一条鱼，一只海洋生物，他被大海包容和接纳，同时与大海融为一体。
从船上跳下的人越来越多，裴星没再与他们争斗。
他几次灵巧的闪避和挪移，只是轻轻击水，就从包围圈的空隙弹射而出。
大海对他来说不再是限制，反而成了他的主场。
他没费多少力气，便摆脱追兵，游回最早坐着的水泥台下，借着黑暗，裴星钻出水面。
他伸出手，微微颤抖的指尖摸向脖颈。
脖颈处一片光滑。
这不对，刚才明明感觉到……
他闭了闭眼，再次潜入海底。
这一次，一扇微微翕张的鳃，带着黏腻的触感，出现在指下。
两侧颈后各一个，两侧耳后各一个，共四个。
裴星眼睫微微颤动。
他变异了，不，或者说是进化？觉醒？
他首先排除了这件事跟比利星的关系，比利星的变异方向与他的症状不符。
听说某些非人类种族确实会在成年之后才进化成完全体。可是……他已经26了。
联想到自己比常人敏锐得多的五感，超强的战斗天赋和天生巨力……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倒也没人说他一定会是人类。
所以，自己是非人类吗？
会是什么种族？
活了这么多年，裴星第一次感受到迷茫的情绪。
他摇摇头，挥退这种莫名的情绪，拿起手机，打开那份坐标地图。
至少先转移下注意力。
裴星对这片儿不熟，但好在来之前，胖子传给他一份卫星地图。
两份地图一对照，裴星眉头微微蹙起。
坐标所指示的位置，就在他们过来时经过的一片平原上。
他记得很清楚，那片地方只有一片稀疏的树林，其它什么都没有。
忽然，他心念动了一下。
把手机收好，沿着用水泥垒成的登船平台敲敲打打。
一路下潜，深度甚至已经超过了50米，他终于发现有一块大约2x2见方的水泥板不太对劲。
裴星在周围摸了摸，右手摸到一块手掌大小的凹陷，他摁下去，水泥板降下，露出其后的厚重铅门。
现在合成材料越来越多，已经很少有人会用铅做门了。裴星眉头挑了挑。
他进到通道，再次按动机关，水泥板落下，铅门打开，海水被隔绝在水泥板外。
如此过了三道门，才到达一处通道。
沿着通道一路向前，越走，眼前越开阔。
通风系统、种植系统、过滤系统、能源间、垃圾处理间……
房间越来越多，走廊规划也越来越复杂。
他随机打开几间房间的门，装修老旧，说不上是什么时期的风格，大部分房间里都有生活过的痕迹。
魏丰瑞这是在地底建了个战时避难所？
可奇怪的是，在他有限的t36星历史知识库里，并没有这样一个避难所存在。
如果这里真的曾是魏家避难所，路扬和桐湾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来这里搜索。
裴星再次打开一个房间门，瞄了一眼，在角落的垃圾桶里发现一个饮料罐。
大概是长久不通风和没有光照的原因，饮料罐只是稍微有些褪色，外壳变得酥脆，裴星拿起饮料罐，转了转瓶身，看到了罐体上的生产日期：1901年12月23日。
他沉默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t36星是个300年老战场，1901年，应该是这里战争刚开始的时候。
那时候的人大概对未来还存着期待，才会建造这样一个地下避难所，希望等灾难过去，他们能重见天日。
而事实上，据胖子所说，t36星的土著人几乎已经十不存一。
裴星对这样的地方失去了兴趣，他去主控室搜寻了半天，找出一个堪堪能使用的定位器。
老式定位器利用地图和地形定位，恰好能和裴星手机上的地图相互参照。
按照定位器的指示，裴星顺利走到走廊深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收拾的很干净，只在桌上放着有限的几本书。
裴星每个角落都翻了，最终在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里摸出一张门禁卡大小的卡片。
卡片中央微鼓，表面刻印着一本书本和卷草图案交织的花纹。
裴星把卡片拿走装好，想了想，把装在靴子里的u盘取出来，连防水袋一起放进抽屉。
之后他沿着原路回到海里。
一回到海里，就听到岸上传来枪炮齐鸣的声音，路扬已经带人过来，和桐湾城的人打起来了。
裴星在海里泡了会儿，终于在人群中找到胖子的身影，他扛着一枚激光炮，正瞄着巨舰上的炮手搞偷袭。
裴星沉入海底摸了块小石子，朝着胖子打过去。
“裴哥！”胖子扔下激光炮，激动地跑到岸边，他不知又从哪儿弄来个背包，从包里掏出登山绳，给裴星放下去。
裴星借势爬上岸。
“后面看他们的战舰来了，打不过，我就直接跳海，躲到了一边。”裴星解释。
胖子连连点头，“跳得好，回来看见你不在，我要吓死了，还以为你翻车了！”
仗有两边的正式军打，裴星和胖子找了个安全的角落休息，而这场战役很快以桐湾人撤退告终。
……
前一夜战斗到半夜，第二日，所有人都起得很晚。
裴星从红楼的接待室醒来，看到坐在旁边摆弄零件的丁卯愣了下，“你怎么在这儿？”
“裴哥！我好担心你！昨晚听说你留下断后，我怕你出事，就求路统领把我留在红楼。我本来想等你回来的，结果等着等着我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才听说你已经平安！”
丁卯说的声情并茂。
裴星面无表情的盯了他一会儿，“你才多大，别满嘴谎话。”
丁卯臊了一下，眼珠转了转，换了个话题，“昨晚我们把他们打退，桐湾城的人一时不会再回来了吧。”
裴星没回答。
不好说。
他昨晚跳海的时候，忘了把总队长扔出去，想来那个总队长已经死了。
如果对方找不到尸体，又没留u盘备份，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去捞尸体；如果对方找到了尸体，却发现u盘丢了，这两天肯定要来骚扰金洲城。
但这两种假设都是小概率事件。
桐湾城大概率有u盘备份，他们暗地里应该还会派人继续探查。
只要他们发现自己放在抽屉里的u盘，就会明白他们已经失了先机，这时候最好的选择是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撤回桐湾城。
毕竟昨晚跟桐湾城交战的一直是路扬的人，他们肯定会下意识以为逃走的自己也跟路扬有关，如果武器库被路扬找到，这会儿再跟路扬硬拼，显然不够明智。
“对了。”裴星下床找了只笔，在纸上迅速画出那个书本和卷草的图案，问丁卯，“你们这里有没有哪栋建筑，是这个标志？”
“图书馆啊。”丁卯迅速回答。
裴星思考了半晌，“你们这儿还有图书馆？”
丁卯立刻不太高兴起来，“我们怎么没有图书馆，图书馆里有几千本书呢！我认字都是在图书馆学的。”
他看裴星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炫耀道，“前t36首富，以前差点儿统一t36星的魏大统领，你知道不？图书馆就是六十年前他给我们建的！”
裴星瞳孔颤了颤，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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