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守真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叫醒的。
宿醉的感觉十分不好,头疼欲裂。戚守真摸到手机关闭闹钟,好半天后才醒神,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松软的被子滑落到他腰间,露出青年人精瘦的上半身。他来不及为自己不翼而飞的衣服疑惑就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头晕脑胀,四肢乏力。敏感的地方擦到被子,又酸又麻,还有丝丝痛感。戚守真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又默默盖上。不知为何,他的手腕有一处地方破了皮,稍微有点疼。
他开始回想昨晚的事。那位吕特助到来前他们几个人已经被经纪人叮嘱要怎么敬酒,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以前这种大多是周日尧钟明月顶在前面,他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陪客,没想到经纪人频频把话题引到他身上,戚守真不得不硬着头皮撑场面。好在吕天行待人和善,即使如此,他也不得已灌下了不少酒。
被扶着去洗手间的时候戚守真还有点意识,但手脚飘忽无力,只能任由人带着自己走,直到躺到柔软的床上,隐约听到经纪人熟悉的声音让他“好好休息”,紧绷的神经随着周围的安静渐渐松开,他完全坠入了黑甜乡。
后来又发生什么,他真的没有印象了,就是隐隐约约间,好像做了个荒唐又旖旎的梦。
戚守真在床旁边的软塌上发现了自己的衣裤,连忙拿过来穿在身上,然后走出套间。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让他不禁松口气。
应该,是他猜错了吧。
戚守真看出这里还是娱乐城。现在是早上十点多,他匆忙冲了个澡,然后给自己的经纪人打电话。
那边接得倒快,戚守真忙说:“高哥,是我。”
高伟笑着说:“我知道是你。”
“我酒量浅,昨天喝醉给您添麻烦了。”戚守真说,“我没带身份证,这房间要怎么退?”
电话那端顿了顿:“你现在自己一个人?”
戚守真:“嗯。”
“哦,哦。”高伟应道,“没事,你直接走就行,其他的事我会处理的。”说罢,他又试探地问道:“你昨晚……怎么样?”
“昨晚?”戚守真突然又想到那个撩人的梦,勉强稳住情绪,“睡得挺好的,就是喝太多酒,早上醒来头疼。”
高伟这次沉默了好几秒,才说:“正好这两天没活动,你回家调整一下,养养精神。”
戚守真拿着已经挂掉的电话,总觉得高伟的语气态度有点奇怪。但他思索半天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对,最后只能归结为自己多心了。
京城一天比一天冷,自从进入十二月风就没停过。昨晚要参加饭局,高伟特地叮嘱他穿得齐整点,所以戚守真穿的是纯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又加了件黑灰色的长外套,显得精神又帅气,青春逼人。后果就是这衣服一点都不挡风,他在风中凌乱了十来分钟才走到地铁站。
不是高峰期,地铁上人不多。戚守真靠着封闭的一侧,望着玻璃外面的广告牌。他对面一个年轻女孩小心翼翼地瞄着他,戚守真和她对视一眼,下意识笑了笑,对方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
他出道已经快要两个月,现在依旧能毫无遮挡地走在街上从未被认出来,可见他是真的不红。
戚守真心里叹息。
他从小喜欢看电影,但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踏进这个圈子。他做过很多工作,高级酒店的服务员工资还可以,出入酒店的客人在小费上也毫不吝啬。他一般都穿酒店的制服,伙食由酒店提供,扣掉房租水电外他最大的奢侈支出就是每个月去电影院看一部电影,每月能往家里寄三四千块钱。
如果不是他爸的病情突然出现变故,他也不会在工作的时候精神恍惚地把托盘里的酒洒在客人身上。好在没几天他就得到家里的消息,说是那边情况稳定了。
一方面他终于放下心,另一方面,他心中更不平静。工作之余他拿着几天前那个男人塞给他的名片,迟疑不决。
让他最终下定决心的是一通电话。
陈阿姨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不用回来,反正也没事,回来还得浪费钱”,戚守真默默听着,又听她说“飞飞最近闹着要上街舞班,哎,到处都要花钱”。
钱钱钱,好像自从四年前的那起事故后,他和陈玲之间就只剩下这一个话题可以说的了。戚守真有段时间甚至天天做梦,梦到自己买彩票中了大奖。
可现实是他连买张彩票的钱都舍不得花。
那天他弄脏了客人的衣服,惶恐地连连道歉请求原谅。这其实并不是他的过错,是一个女孩力气不小地撞了他一下他手里的酒才泼到客人身上,但谁在乎呢?若是被投诉了怕是要扣不少钱,说不定还会丢了工作。一番折腾后客人离开去清理,方才为他说好话的人却留下来,自称是个经纪人,问他有没有意愿往娱乐圈发展。
戚守真懵懂地收下了他的名片。
他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不然也通过不了酒店的面试,但要和电视上的明星比起来那就远远不如了。娱乐圈,那是个对于普通人来说太遥远的世界。
这个叫高伟的经纪人哈哈笑了,说他太不自信,他要是好好收拾一番绝对不差什么的。
戚守真没说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高伟给他描述的那个色彩斑斓光鲜亮丽日进斗金的未来真的吸引了他。
他太需要钱了。
犹犹豫豫地联系了高伟两次,戚守真终于下定决定,从酒店辞职后签下了乐果娱乐的合约。
他是个毫无基础的素人,所以最开始就和公司的练习生一起接受各种培训。后来高伟告诉他公司计划重点推出几个年轻艺人,看他平日练习足够刻苦,外形条件也不错的份上,他有打算把戚守真算进去。
两个月来的茫然和辛苦在这一刻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他的三个同伴中,只要周日尧算是已经出道,出演过几个电视剧的十八线角色,年龄最大;齐辰是艺术学院的学生,现在读大三;剩下的就是最小的钟明月,比戚守真小了几个月,据说之前在酒吧驻唱。
巧的是,他们三个名字连在一起就是“日月辰”,于是在公司的意思下,戚守真放弃了本名,以“戚星”为艺名和他们一起成为“日月星辰”的天空兄弟。天空兄弟就是个用来造势的名号,公司雇佣的水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粉丝中提了几次,粉丝们自然发现了这个新奇的“巧合”。其实四个人互相都不怎么熟悉,连经纪人都不同——周日尧和齐辰分别有自己的经纪人,戚守真和钟明月是高伟手下的。
伴随着一部“他爱她,他爱她,她爱他,他爱他”总共五十八分钟的微电影,他们四个正式进入公众的视野。
微电影的设定很简单——围绕着女主角,他们四个人分别饰演运动系的学长,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同班的冷酷男生和冷酷男生的弟弟。除了周日尧有点拍摄经验,他们三个都是首次参演,在一次又一次ng中完成了拍摄。
后期完工,作品上线,戚守真紧张又期待。他已经看过成品,第一次感受到一部作品的诞生过程有多么奇妙,就比如说他们拍摄时明明平平淡淡甚至彼此都觉得尴尬的告白镜头,后期加工后特效背景音乐一烘托,轻易就有了一种甜蜜暖心的氛围,连那因为尴尬而游移的目光都被渲染成了少年人的羞涩。
微电影成绩不错,才发布两天公司发布的视频片段下就有上千条评论,其中大多都是围绕着周日尧和钟明月的。偶尔有一两个说他不错的都能让戚守真高兴半天。
新艺人和视频一度攀上了热搜的尾巴,但很快就湮没在众多信息里。高伟说这都正常,之后就要靠他们参与更多的活动和作品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了。因为打出了天空兄弟的旗号,他们四个最初常常组团出来活动,一般都由高伟或周日尧的经纪人葛树浩带着。他们能露脸的机会不多,有小商场的演出,平面杂志,以及知名的音乐节——当然,他们就是去蹭个热度刷一刷存在感,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
有一天,高伟说他找了很多关系拿到的邀请函,为的就是这个年轻人。戚守真站在高伟身后,看经纪人殷勤地和这个他口中的吕先生搭话,态度恭谨到让他们神经紧绷,除了周日尧大着胆子跟着附和了几句,他们三个人只能笑着站在一边当背景,后来吕先生主动和他们说话时一个个都紧张得像个雕像。
吕先生的出现让他们的事业终于有了新起色。没过两天高伟兴奋地宣布,华天传媒邀请他们参加一部网剧的拍摄,公司已经接下来了。
那可是华天,培养出了那么多影帝影后视帝视后,制作出无数脍炙人口的影视剧作品的华天!尽管戚守真没有像钟明月那般又蹦又跳,心里依旧很高兴。
高伟得意地告诉他们,这个邀请正是通过吕先生拿到的,这位吕先生可是华天传媒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使得戚守真在片场再次见到吕先生时更紧张,一是感谢对方的赏识,二是佩服对方这么年轻就事业有成。
这次拍摄结束后,公司安排给他们的活动明显多了起来,虽然都是些小打小闹的机会,每天要奔波在不同的城市,但几个年轻人甘之若饴。
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仍然处于刚起步阶段。四个人中人气最高的周日尧,微博粉丝刚过二十万,发一次博评论转发顶多三百出头,和那些动辄几万十几万转的大明星对比起来实在惨烈,更别说他这样的陪衬了。
坐了四十分钟地铁,又步行将近二十分钟,戚守真终于到达了自己租住的房子。这地方靠近六环算是郊区,常住人员混杂,但好处是房租便宜。戚守真回到自己不过十平方米的屋子,脱下外套就蜷缩在被窝里不动弹了。
太冷了,他本来就头疼,被冷风吹了二十分钟,太阳穴像是被针扎得一样疼。
他这一觉又睡到了下午两点,这次是被饿醒的。戚守真勉强打起精神烧水,等泡面的三分钟打开微博看了看,给钟明月新发的微博点了个赞。他账号粉丝就三万出头,关注也寥寥无几,内容多是转发近期参加的活动,最近的一条是他们之前拍的杂志平面照,下面零零星星的几十个“小哥哥好看”“加油”之类的评论——他以前的破手机根本运行不了微博,这是在经纪人的要求下一咬牙换了新手机。虽然申请了微博账号,但戚守真基本就是经纪人让转发什么就转发什么,自己很少玩。
“谢谢夸奖。”戚守真一边看一边嘴上回应着,“好的好的,一定加油。”
高伟之前总是说不能随便回复粉丝,所以尽管戚守真很想挨个儿回复这些鼓励自己的评论也只能忍住。
他就着一部电影吃完了泡面,又躺在床上把剩下的部分看完。片尾曲刚唱了两句,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高哥。”戚守真叫道。
高伟声音听着很急:“你现在手里没事吧?”
“嗯,我在家休息。”
“马上到公司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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