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出口，洛兮就后悔了。
她转开目光看向远处的风景，装作自然地掩饰道：“你看你也不小了，没想过成家吗？”
云千客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隔着面具显得有些沉闷，缥缈中让人听不清他的情绪：“有的。”
洛兮一怔，再次转回目光，却发现他已经垂下了眼帘，将所有的神色都遮掩住。
“我确实有一心悦之人，只是她对我来说，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不可触亦不可及。我小心翼翼唯恐自己惊扰了她，往前一步或许便会造成无法挽救的局面。只是维持现状，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云千客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要淹没在这夜色之中，而他面具边缘镀上的那层月光此刻也显得清冷许多，似乎映衬了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洛兮心里也不禁泛上了淡淡的涩意。
人都说，遇见心爱之人时，在女子身上的表现是大胆，在男子身上的表现却是小心。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对那女子爱极了吧。
洛兮故作轻松道：“哦？是哪家的姑娘让我们逍遥派的首徒这么魂牵梦萦的，连我这个当师父的都不知道。”
云千客只是摇头一哂，转移了话题：“师父，我们走吧，快到了和清秋他们约定的时间了。”
话已至此，洛兮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回去的一路上，两个人都各怀心思，气氛低沉了许多，只是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
……
思绪回转，洛兮看着面前顾言依然吊儿郎当的样子，无奈道：“行了，他说过自己有心悦的女子，你就别在这里乱点鸳鸯谱了。”
“哦？是吗？”顾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看好戏一般挑了挑眉，“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好了。”
两个人又闲唠了两句，得知他炼好药需要至少四五天后，洛兮就告辞离开了。
……
洛兮回到宿舍后看了眼天色，距离她和云千客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果然，她才刚坐下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洛兮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说道。
门打开来，露出了云千客白色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做了心理准备，此时的他看起来比之前要从容许多。
将门关好后，云千客非常自觉地设下了隔音阵。
当他转过身来，还不等洛兮开口，就一撩衣摆跪了下去，双手叠于额头深深伏地，开口间字字恳切：“师父，弟子知错了。”
洛兮看着久违地向自己行了大礼的云千客，抿了抿嘴，一抬手间一道灵力直接将他扶起。
云千客起身后直直看向了洛兮：“还请师父……原谅弟子。”
然而洛兮并没有这么轻易就把事情揭过去，她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淡声道：“你知错了？那你来说说，自己到底错在何处？”
云千客没有丝毫犹豫：“弟子不该假装不认识师父，更不该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让师父蒙在鼓里。”
“还有呢？”洛兮依然没有看他。
云千客茫然地抬起头，摸不到头绪：“还……有？”
“我就知道，”洛兮冷笑了一声，终于抬起头直直看向了他，“我且问你，在秘境里时，你跟着我跳下去后，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是吧？”
云千客一愣，随后立刻明白了她生气的点。
洛兮一直以来对他们所有人的要求都很简单，那就是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先保证自己的生命为前提，然后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但是在秘境里，他跳下悬崖去救洛兮的做法，却已经完全置自己于不顾，什么后路什么安危，早就抛之于脑后。
云千客张了张嘴，试图为自己辩解：“这具身体本身就是傀儡……即使真的掉下去也没什么的。”
然而洛兮丝毫不放过他，眉梢微挑，似笑非笑：“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跳下去前，已经考虑到这个原因了？如果是真人在场，就不会这么冲动了？”
云千客再次沉默了。
他毫无反驳的理由。
事实上，即使当时在场的就是他本人，即使没有巧合的传送符存在，即使跳下去后等待着他的就是死亡，如果时光倒流重来一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忽然开口，眼神里似乎压抑着汹涌的情绪，第一次开口顶撞了她，声音清晰而缓慢：“可是师父，你当时为救世而死时，也没有考虑过自己啊。”
洛兮被这话说的一愣，随后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不一样。我当时那么做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还能回来，我有退路……”
“包括中间隔了三百多年？包括你现在天赋倒退、实力尽失的情况？”云千客打断了她，双手在身侧死死握紧成拳，一双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洛兮的身影，眼神深处是经过岁月沉淀后压抑的痛苦和悲哀，“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给自己留的退路的话，那恕弟子无法理解，也无法苟同。”
洛兮怔怔望着云千客依然清隽的面容，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很了解他。
这应该是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他情绪失控。
而就连情绪失控，和旁人比起来，他都依然显得这么隐忍和控制。
云千客也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垂下目光，死死抿紧唇角，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轻声道：“抱歉师父，是我失态了。”
洛兮摇摇头：“确实是我的失误，让你们白白担心这么久。罢了，你坐吧。”
等云千客坐下后，洛兮继续问道：“所以你现在真身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用傀儡留在逍遥派？”
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对这个问题，云千客再一次沉默了。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开口，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隐约的无奈：“抱歉师父……这件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洛兮闻言再次皱起了眉：“为什么？是有人威胁你么？”
“算是吧……但又不太一样，”云千客顿了顿，“总而言之，可以说是我自愿到现在这个境地的，怨不得旁人。”
“现在还没到时机，等过一段时间师父你应该就会知道了。”
洛兮现在也拿这个家伙没办法。
她很了解云千客的性格，如果他真的不想说，就算是她也没办法让他开口。
只不过以前的云千客从来不会隐瞒她什么，所以她很少会有这种无奈的感觉。
洛兮揉了揉额角，既然知道他现在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机，那就随他去吧。
“关于你师弟和师妹的事情，你有什么头绪吗？”洛兮想了想，干脆换了个话题。
云千客神色认真起来，点点头道：“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这两件事来的。”
接着，在他的叙述中，洛兮大概捋出了些头绪。
经过云千客这段时间的追查，他已经找到了不少关于给凌清秋下药之人的线索，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大概率是和明家脱不了关系的。
另一方面，云千客也在找眀樱语消失前遇到的那伙人，但是对方似乎做这种事情很熟练，事发现场已经没有任何的痕迹了，所以短时间内很难有进展。
“另外，如果我的消息来源没错的话，这两件事都或多或少有赤阳派参与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其他的大小门派出手的痕迹。”
云千客眉头微蹙，忧思重重：“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背后似乎有这更大的谋划，只是我们现在还毫无头绪。”
“赤阳派……”洛兮再次揉了揉额角，叹息一声：“他们和逍遥派的恩怨由来已久，如果是他们给凌清秋下药，就可以理解了。”
说着，她又想起来之前听过的那段录音最后，对方似乎提到过“没有准备好”之类的话，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谋划的事情有关。
云千客继续道：“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锁定下药的内奸的身份，如果顺利的话也许还能打探出他的位置。”
洛兮点点头：“需不需要我来帮忙？”
“不用，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而且过两天就是内门弟子拜师前的最后一次选拔了吧？”云千客有些担忧地问道，“师父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尤其是你现在的容貌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到时候所有长老都在场，肯定会引起不少争论的。”
闻言，洛兮只是轻松地摆了摆手：“放心吧，这件事我已经和洛叔说好了，到时候我就去擂台赛走个过场，有点分数后他会直接破格收下我。”
“话说回来，”洛兮有些疑惑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洛叔和清秋他们自己的身份，他们应该还以为你是希归呢。”
云千客闻言只是摇头：“我的情况很复杂，告诉他们也只是增加无谓的担心罢了，不如就让他们以为我失踪了好了。”
洛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当时说漏了嘴，是不是到现在连我也不会说？”
云千客眼神闪烁起来，有些躲避地将目光投向了地面，试图敷衍：“这也不是……”
“咚咚咚————”
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与此同时，还有符彦阳鬼鬼祟祟压低了的声音：“洛大佬，你睡了吗？”
门内，洛兮和云千客面面相觑。
这深更半夜的，一个门内长老和一个刚入门的新弟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真要是被碰见了，那可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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