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来得迟,初八傍晚才开始飘雪。
一早张庆天就把姜恒之接到余思雅住的医院做康复治疗,请了个看护照顾,这样一来他也省得两头跑。为了避免跟宋旻还有余家的人碰面,张庆天都会在晚饭时间去探视,一站就是半小时。
出了重症室他开车回家,半路突然飘起雪,他靠边停下,静静地看雪花在路灯下轻盈的姿态。是余思雅告诉他的,雪花在路灯下才美。
那是大四的寒假,年二十八,张庆天从公司大楼出来,地面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仍在飘雪,估计第二天一早,积雪就会没过脚踝。
没走几步,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他,他回头对上那双如星星般明亮的眼睛,心里怦怦直跳。
余思雅捧着咖啡递给他:“呐,给你买的。”
他没有接:“你怎么在这儿?”
余思雅把咖啡塞到他手里:“快拿着啊,天冷,趁热喝。”
“谢谢。”他心里是暖的,语气却是冰冷的。
其实他不想对余思雅这样,就算余思雅不对他献殷勤,他也会喜欢上这个美丽、大方、乐观的女孩儿,拒绝她只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差距实在太大。可是尽管他再怎么疏远余思雅,余思雅还是会锲而不舍地来找他,他真怕自己会招架不住。
“你看我做什么,快喝呀。”
张庆天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多少钱?我给你。”
“好冷呀,我们边走边说。”余思雅笑着走在前面。
张庆天跟在她身后走了好远一段路,不知不觉天都黑了,他才对余思雅说:“你快回家吧,别跟着我了。”
“明明是你跟着我。”她的眼睛就像能吸人心魄似的,张庆天不敢再多看,转而留意过往的车辆。
正好有辆出租车见他招手,靠边停下。
余思雅弯腰说:“不好意思啊师傅,我们不走。”
张庆天无奈道:“你”
“你看,多美啊!”余思雅打断他,抬头望着路灯下的雪花,“有光照着才美,但又不会很快融化。”
张庆天抬头,看着雪花飞舞、款款落下,有的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退却了一身的疲惫。
他喜欢雪,不过停下来看雪这种事素来和他扯不上关系,然而余思雅的出现,让他平常的生活变得不再平常,除了打工挣钱、埋头学习、憧憬未来,他的生活多了很多色彩。像凋零的一片秋叶;像触到手掌就会化掉的雪;像夏日里的一瓶汽水;像冬日里的一杯咖啡;像余思雅,那样遥不可及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躲也躲不掉。
过完元宵,简洁收拾东西回学校,父亲和弟弟坚持要送她。出门前她把芊芊给她的2000块钱放在简单的枕头底下,还留了张字条:照顾好爸,不要放弃。
简安详关好门,简单拎起编织袋,简洁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一步步走远。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简洁回头望了一眼,红色的对联格外显眼,那是她和弟弟赶集挑的,一定会如愿。
一路到县城三人都没什么话,上车前简安详才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让简洁宽心的话。简洁把弟弟拉到一旁,说了好些话,简单只一个劲儿地点头。车就快要开走了,简安详催简洁上车,心里却是不舍,站在原地望着汽车渐渐远去。
生离与死别不是最可怕的,因为每个人必会经历,最可怕的是猝不及防的离别和不得不说的再见。
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影模糊了简洁的视线,她已经看不清楚父亲和弟弟的模样,只有两个黑点在人群中一动不动,她收回目光,心中百种滋味,和第一次离家时不一样。
“闺女,闺女,你怎么了?”
简洁看着身侧的老妇人,想回答却说不出话来。
“快擦擦。”
简洁接过纸巾,刚擦了眼泪,又流出来。
老妇人见她这样伤心,安慰道:“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吧,别伤心了啊,现在有电话,交通又方便,想家了就常回来。”
简洁频频点头。不知道她父亲能不能熬到她赚钱那天。十万啊,要怎么才能赚到十万?
“闺女你多大?是去打工啊还是读书啊?”
“我刚满22,去读书。”
“在哪里读?”
“在金都。”
“金都好啊,大城市,好啊,有出息”
亏得老妇人和她一路闲聊,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不然眼泪怕是要流干了。
火车到站,简洁拎着行李挤出乌泱泱的人群,空气中透着一股寒气,直逼人想往后退。化雪的时候最冷了,本以为今年可以躲过,没想到刚出站口就迎来一阵化雪风。
她紧了紧衣领,随着人群往地下通道去。
遥想两年多前初到金都,她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在火车站附近转了一圈,才打听到去学校的路该怎么走,结果公交车的方向还是弄反了,于是又沿路返回,转了两趟车,绕了半个城市才去到学校。隔着车窗玻璃她看到前所未见的摩天大楼,像她们那里的山一样高。
瑶山有多偏僻,金都就有多繁华,仿佛一下从人间跃到天堂,简洁心灵深处是深深的震撼。
如今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交通,乘地铁很快便回到学校。
天刚亮张庆天就醒了,事实上一整夜他都没睡好。天天往医院里跑成了习惯,因昨天下午的饭局没能去医院,回到家怎么也不踏实,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
张庆天穿好衣服走到窗边,外面的积雪已经完全融化,光也越来越强,看样子是个晴天。
时间还早,他煮了碗面,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才去上班。车子开到公司附近就调头了,他想现在还早,不会有人去看余思雅,想着想着,便加速往医院去了。
如他所料,重症室里除了医生和护士就只有他。他依旧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余思雅,他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是在心里为她祈祷,甚至不能和她说一句话。
张庆天多想叫她啊,像从前余思雅叫他那样,可他知道没有人会回应。
“张庆天。”
“嗯?”
“庆天。”
“哎。”
“小天!”
“怎么了?”
“你怎么光看书都不看我?”
最后一句声音特别大,惹得周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和余思雅。
张庆天看着她,低声道:“这里是图书馆。”
“我知道啊。”余思雅才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你都看了两个小时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走吧走吧,要劳逸结合。”余思雅把他从座位上拽起。
“书比我好看吗?”余思雅见他边走边往后翻。
“我又不是你男朋友,你好不好看和我没太大关系。”话毕,张庆天拿出借阅卡做登记,这本书还得拿回寝室好好看。
余思雅小心翼翼跟上前去:“你生我气了?”
“没有。”张庆天把书装好,对她说,“只是你以后别总跟着我。”
余思雅蔫蔫道:“可是你说要和我当朋友。”
张庆天语气严肃:“普通朋友也该有个界限吧,你今天这样已经影响到我学习了。”
余思雅埋下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别烦我,我先走了。”
望着余思雅的背影,张庆天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是生自己的气,两个小时,书里的内容一点儿没记在脑子里。
自那以后有三个月,余思雅都没来找过他,他早已习惯了余思雅的声音,余思雅不在身旁的日子,有时走在路上,甚至会出现幻听,回头一看,身后却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习惯啊,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小雅,余思雅,我该走了。”张庆天在心里道。
突然,余思雅的眼睛在动。张庆天靠近她,紧盯着她的双眼,生怕自己产生幻觉。是真的,真的在动。
他忙叫医生来看,医生轻描淡写地说:“昏迷的病人眨眼是无意识的,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见他这样执着,医生又补充了一句:“像她这种情况几乎不会醒,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会错的,不可能看错,张庆天不肯离去,他明明看见余思雅的眼睛在动,她就是要醒了才想睁眼。
是在天堂还是地狱,还是又做梦了?余思雅一睁眼看到的竟是张庆天,对她来说熟悉又陌生的脸。
醒了!余思雅醒了!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张庆天的心情跌宕起伏,他用力掐自己的掌心,冒血了才松手。醒了,是醒了,真的醒了。
医生被他喊来,看到这一幕,直呼奇迹。
余思雅做检查时张庆天走了,习惯了没有余思雅的漫长岁月,竟被这两个多月打破,从今天起,他又要恢复过往的生活。拿了余家的钱,是该信守承诺。
余思雅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泪眼婆娑的母亲。
那个梦好真啊!
她父亲不在,宋旻也不在。过了一会儿小意和她婆婆来了,说了好些话,看得出大家都是真心替她开心。
终于醒了,又可以好好活着,这样的奇迹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可是她没什么感觉,但能活着总归是好的吧,不然就那样死了,都没能再见张庆天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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