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含笑,仿佛在为自己的这个主意自豪,看到熙宁沾沾自喜的样子,杨昭怎么好打击她,何况她的要求,他也从未拒绝过,也不想拒绝,他点点头:“陈侍郎为国为民,披肝沥胆,让人敬佩,我理应去贺喜。”
熙宁听到杨昭要去,放下心来,有杨昭在,杨暄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只是刚才看杨昭的反应,像是并不知道,杨暄的所作所为,这个杨暄,倒是会狐假虎威。
熙宁专心的画画,杨昭也不打扰,只在一旁观看,百子图宏大繁琐,没有三月之功,恐难成事,眼见日期将至,熙宁这几天日夜赶工,总算完成了一半。
突然杨昭说了一句:“既然是参加喜宴,你也该做几件新衣服。”
做衣服,熙宁想起刚刚来的时候,每天她们给自己换的衣服都是不重样的,现在还要做,她不理杨昭,专心画画。
杨昭又道:“宁儿,你在我这里无需拘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需要违背自己的心意来取悦别人。”
熙宁这下听明白了,他说的是杨翩翩,这误会要怎么解释,那杨翩翩母女和他那个哥哥一样贪婪无耻。
两个人进了她的屋子,杨母一开口就和她套近乎,说一见到她就觉得亲切,不如结成母女,把熙宁雷的外焦里嫩。
那杨翩翩更是奇葩,说她的画画的好,和他哥哥有的一比,熙宁心想,我可比不上你哥哥,然后又说她的梳妆台上没有首饰,要不要自己把首饰借给她,大咧咧的打开衣柜,抚摸她的衣服,夸她的衣服好看,自己都没有这么好看的衣服,真是羡慕云云,各种操作,熙宁都跟不上她的脑洞。
熙宁没办法,只好让人把守院门,将她们母女挡在院外,这才得了清净,至于送衣服,还是和第一次一样的理由,可这缘由,她能对杨昭说吗。
熙宁画好一笔,停了下来,看向杨昭,开口道:“杨昭,谢谢你,我真的很好。”
时间转眼就到了八月初一,熙宁这一天,穿了一件冰蓝色的交领襦裙,头发并未梳成时下流行的高髻,而是全部挽起来,盘在脑后,冰蓝色的发带束在脑后,额前戴了一颗珍珠垂在眉心,画着冰蓝色的玫瑰花,头发上插了一只同样的珍珠步摇,长长的流苏垂在耳畔,与珍珠耳环交相辉映,薄施粉黛,倾国倾城。
杨昭看着美貌倾城的熙宁,不由失了神,他从来知道熙宁姿容绝世,只是她温婉贤淑,待人以诚,所以总是让人忽略了她的容颜,只记得她的善良,可没想到她打扮起来是如此绝色,杨昭觉得就连贵妃也比不上她。
熙宁看着杨昭呆愣的模样,开口问道:“我这样是不是不好看?”
杨昭回过神来:“没有,很美,很好看。”
熙宁摸了摸晃动的步摇,感觉很不习惯,现代都是扎个马尾就行了,这流苏坠子晃来晃去,真是讨厌。
杨昭看熙宁有些别扭,问道:“不习惯?”
熙宁点点头:“不要紧,不能失礼于人,反正也不是天天戴。”
杨昭一开始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要,现在却明白她是真的不喜欢,他坚定道:“以后你都可以不戴,谁也不会说你什么。”
熙宁微微一笑:“我行走天下这么多年,也从没有人说过什么。”
杨昭听到这句话,脸上微微一变,但转瞬即逝,他开口道:“走吧。”
杨昭先上了马车,转过身想拉熙宁,熙宁伸出手任他一拉,上了马车,熙宁立刻放开了手,马车上,杨昭坐在中间,熙宁坐在他右侧,记得第一次和她同乘也是这样坐的。
马车轱辘轱辘地走着,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陈楚琪的府邸,府门口早就有人等着,看到杨昭来了,立刻使人去通知陈楚琪,不一会儿,陈楚琪就从府里出来,看到杨昭和熙宁,他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杨御史亲临,真是让下官蓬荜生辉。”
杨昭客气道:“陈侍郎客气了,能来参军陈侍郎的嫁女宴,应该是下官与有荣焉才是。”
熙宁听着这两个人打官腔,心中感叹真是中国好演员哪,明明根本不认识,居然能一见面这么热络。
陈楚琪和杨昭寒暄完,看向熙宁,杨昭会意:“这是下官好友,与陈侍郎还有渊源哦。”
陈楚琪疑惑,熙宁取出团贴,语带歉意:“许伯父俗物缠身,特命小女代他起来,并送上贺礼。”说完,熙宁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长锦盒,递给陈楚琪。
陈楚琪接过,请杨昭和熙宁入府。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杨昭和陈楚琪去了前院,熙宁则由婢女引至后院,分别时,杨昭吩咐婢女好好照顾熙宁,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熙宁进了陈碧云的闺房,陈碧云早已经梳妆完毕,陈碧香在陪着她,看到熙宁来了,陈碧香立刻站起来迎接她,熙宁落座,看着一身绿色凤冠霞帔的陈碧云,熙宁心中说不出的高兴,陈碧云的气色很好,看来陈楚琪应该和她说过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进来了两母女,是杨翩翩母女,原来杨暄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惜有我在,别想得逞。
陈翩翩一进新房,就打量起陈碧云的闺房:“娘,这房子可真寒酸,连御史府一半都比不上。”
杨昭毕竟是国舅,起宅时户部着意填了许多,营造司更是锦上添花,只要不逾越规制,自然是往豪华了造,陈楚琪又不是皇亲国戚,宅子只能按规矩建,多一毛户部都不会给的。
杨母看着陈碧云,附和道:“这样小门小户出身,哪里配得上你哥哥这样的皇亲国戚,算了,反正也就是个妾。”她对着陈碧云道:“以后好好伺候我和暄儿,我这个做婆婆的会疼你的。”
此话一出,陈碧云的脸上立刻变得一片苍白,绯红的胭脂都遮不住她的脸色。
今天是陈碧云的出阁之日,明媒正娶,与人为妻,这个杨母却说陈碧云是杨暄的妾,屋子里都是与陈家交好的官眷,听到她的话,都面露愤愤之色,可却是敢怒不敢言。
因为人人都知道,杨暄是国舅爷杨昭的义子,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不能不考虑自己的郎君和父亲,陈碧香沉不住气,刚想开口大骂,被熙宁制止。
熙宁向前一步:“二位来此,可有团贴?”
熙宁此话一出,杨氏母女面色一变,她们是仗着杨暄的势才进来的,自然是没有团贴的,更何况,陈家也不可能给她们家下帖,杨母没读过书,杨翩翩却是识得几个字的,她开口道:“李姐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怎么向着外人?”
熙宁冷淡道:“我和杨御史是朋友,与你哥哥并不熟,你是他的妹妹,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者,我与杨御史乃是平辈论交,杨小娘子叫我一声姐姐,怕是不大合适吧,你还是按规矩,叫我李娘子吧。”
熙宁几句话噎的杨翩翩说不出话来,她本就没读过几本书,也没有多少见识,论口才,怎么比得上现代读书万卷的熙宁呢。
杨母见女儿吃亏,心里早就忘记了儿子的嘱咐,她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嚎叫,熙宁看着杨母这一出,心里直想笑,她淡定的走到杨母身边:“你若是不出去,我就让你儿子失去杨昭这个靠山,不信,你试试!”
熙宁的话让杨母瞬间就清醒了,她想起了儿子的话:不可以得罪这个女人,否则可能会什么都没了。她一骨碌站了起来,拉着杨翩翩出了房门。
陈碧香看着杨氏母女落荒而逃的背影,高兴的笑了起来:“活该。”然后想对熙宁说话,被熙宁的眼神制止,她突然想起来,父亲说过要把熙宁当做第一次见的人。
她站起身向熙宁行了一礼:“多谢李娘子仗义执言,碧香代姐姐,代陈家向娘子道谢。”说着就要下跪,熙宁急忙把她扶起来:“今日是陈小娘子出阁之日,岂能让宵小之徒污了清白,我不过是打抱不平罢了。”说完,她对着屋子里的众位夫人道:“我不过是嘴快罢了,各位夫人想必也都有此意,只是被我抢了先吧。”
熙宁的这几句话,给了众位夫人台阶上,众人自己顺坡下驴,一个个的应起熙宁的话,刚才她们可都听到了,熙宁和杨昭有关系。
想那杨暄这一年多来,给杨昭办了不少事,搞得许多官家子弟都不敢惹他,一个欺师灭祖的无耻狂徒,不过是做了国舅爷的看门狗,就敢这么嚣张。
她的母亲和妹妹也是一路货色,在京中官眷中都传开了名声,可看刚才的情况,连杨暄的母亲和妹妹都不敢惹她,可见她在杨昭那里,比那杨暄要得脸,他们可要好好巴结。
其中一个年轻的小娘子,却是眼含嫉妒的盯着熙宁的衣裳,熙宁心中狐疑,看向陈碧香,陈碧香小声道:“她是户部侍郎,御史中丞杨慎矜的女儿杨莲儿。”
杨慎矜,熙宁记得史书上说,杨慎矜是隋炀帝的子孙,因为太子内兄韦坚案,杨慎矜持中立态度,令李林甫不喜,所以以杨慎矜与术士史敬忠来往,诬陷他谋复祖业,皇帝大怒,天宝六年十一月,杨慎矜三兄弟均被赐死。
李林甫口蜜腹剑,凡有可能影响他的地位之人,如韦坚,杨慎矜,还有忠君爱国的王忠嗣,都被他一一铲除,或赐死,或贬谪,无一善终。
杨昭能代替李林甫,难道就是因为杨昭有掖庭之亲,还是……
熙宁兀自沉思,却听到杨莲儿小声道:“他是什么身份,居然能穿海云纱!”
海云纱,她说的是这件衣服,熙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冰蓝色襦裙,有点像现代的雪纺纱,轻灵飘逸,熙宁自从进了杨府,衣食住行都是随杨昭安排,并没有刻意要求过。
在府里也就是和裴柔说说话,她的身上和自己也差不多,是以熙宁从没有把这些身外之物放在心上,何况,今日来的都是官眷,又不是平民百姓,难道她们还眼热一匹绢帛不成,莫非这种绢帛还是什么稀罕物不成。
熙宁看向陈碧香,陈碧香也是一脸茫然,看来陈碧香也不知道,熙宁又看向其他人,其中一个模样和善的夫人道:“娘子有所不知,娘子身上这件襦裙,乃是高丽贡品,今年只送来两匹,因贵妃和几位国夫人,都不喜其淡雅之色,所以将两匹海云纱都赐给了杨御史。”
原来是这样,一年只有两匹,贵妃和她的姐姐们不喜欢,才被杨昭要去,这样的话,就连李林甫都没有,杨慎矜是御史中丞,官职比杨昭大的多,若不是他是贵妃的哥哥,怎么也轮不到他。
这样的话,无非就是赐给大臣,除了李林甫,恐怕杨慎矜也能得一匹,给这杨莲儿做衣裳,可现在,这样的好东西,却是穿在自己这样一个平民女子身上,她身为官家贵女,怎么能受得了,所以她才这么在意。
那夫人还说:“去年杨中丞升官,陛下把两匹海云纱都赐给他了,杨氏母女各有一件,羡煞了各府女眷呢。”
果然如此,不过这位夫人说话间似有几分酸意,看来她的夫家应该和杨慎矜不怎么对付吧。
熙宁问道:“还没请教夫人是?”
那夫人笑着说:“瞧我,还没说自己的身份,妾身是户部郎中王銲的妻子白氏,外兄就是御史中丞王鉷。”
原来是王鉷,难怪,史书上说,杨慎矜与王鉷的父亲王瑨是表兄弟,王鉷是他的表侄,小的时候在一起玩耍,后来王鉷迁中丞,杨慎矝与王鉷同在朝班,但仍然像对待子孙辈那样经常喊他的名字为王鉷,王鉷自恃与李林甫交好,心中渐渐不平。
杨慎矜性情豪爽,有口无心,曾经在背后辱骂王鉷是庶子,说他的生母是贱奴之身,言语羞辱,让人不忍耳闻,看现在白氏的态度,恐怕王鉷表面隐忍,和杨慎矜交好,心里只怕在暗暗盘算,怎么把他拉下马吧。
熙宁记得杨慎矜案是由韩国夫人柳杨氏,收了杨慎矜的婢女引发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杨昭在其中有没有出过力,又出了多少力!。
熙宁行礼道:“不知夫人如此尊贵,小女失礼了。”
白氏连忙扶起熙宁:“哪里哪里,我家郎君和杨御史同为右相效力,你我也应该不分彼此才是。”
王銲和杨昭交好,关自己什么事,自己又不是杨昭的什么人,难怪他那天一口答应,原来是这样,人家又没有明说,若是自己着急忙慌的解释,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什么都不说的话,今天之后传出去……
熙宁道:“多谢夫人,只是小女与杨御史只是朋友,且我深居内院,平日里与杨御史也见不了几次,因此没能识得夫人,还往夫人见谅。”
白氏没想到熙宁的心思如此锦绣玲珑,难怪杨昭把她金屋藏娇这么久,如今看来此女除了美貌,还进退有度,礼仪周全,只是她言语之间,似乎极力撇开与杨昭的暧昧关系,以杨昭如今的身份,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就算是做妾,一辈子也荣华富贵,吃穿不愁了,这是多少平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
熙宁不知道白氏的想法,她在想,时间差不多了,韦家该来了吧,果然,婢女来通知韦皙已经进门,让陈碧云准备出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陪着陈碧云出了门,到了前院,果然看到了杨暄,他就站在杨昭身后,面色有些难看,有杨昭在此,他果然不敢闹事。
两位新人拜别陈碧云的父母,韦皙就把用八抬大轿把陈碧云娶走了,新人出了门,众人也都放松下来了,男男女女们开始在院子里闲逛,与同好三三两两的交谈。
陈碧香本来想陪着熙宁,可熙宁忌惮杨昭,一个人走到后院无人处,在桂花树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晌午的阳光并不太热,金色的光芒透过树荫斑斑驳驳的洒下来,投射在熙宁的冰蓝色的身上,如同阳光照射在蔚蓝的大海里,神秘又梦幻。
杨昭静静地看着恍若仙子的熙宁,不忍心去打扰她,熙宁眉眼温柔,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派闲适自在,与她平时谨慎守礼的模样大不相同,原来,她也有这一面,突然,熙宁的目光看向一人。
杨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杨暄,杨昭从旁边的树影慢慢靠近,隐隐约约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杨暄道:“小妹无礼,杨暄替她向娘子赔礼。”
熙宁看着眼前装模作样的小人,保持着礼貌:“杨小娘子冒犯的是陈家,杨郎君应该去找陈家赔罪。”
杨暄眼中一暗,随即恢复正常,他转移话题:“娘子今日艳压群芳,为父亲增添了不少荣耀。”
杨暄见熙宁没有说话,心想熙宁也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以往她深居内院,他见不着人,母亲和妹妹无才无德,眼皮子又浅,难以得她欢心。
此时四下无人,他一定要把握机会,把这小娘子收服,稳固自己的地位:“李娘子见谅,杨暄自从在父亲书房看到娘子画像,就知道娘子是父亲心中之人,父亲对娘子情根深种,却碍于礼法,不能对娘子坦言,杨暄身为人子,当为父亲开口。”
这倒是让熙宁感兴趣了:“杨小郎君请说。”
其实杨暄对杨昭根本没有什么父子之情,不过是为了他国舅爷的权势,比如眼前的美人,凭什么就让杨昭得了去,杨昭虽然模样比他好,可年龄大,才华也不如他,不过就是会玩个樗蒲,朝政国事哪一样比得上自己,总有一天,他要把那些羞辱过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杨暄笑着说:“父亲喜爱娘子,只是娘子的出身实在低微,难以为父亲正妻,若娘子愿意为杨暄在父亲面前美意,杨暄可以助你。”
杨暄十分有把握,毕竟身为女人,谁不想享受荣华富贵,杨昭乃是国舅爷,熙宁是平民女子,想要嫁给杨昭,那是绝不可能的,只能为妾,只要自己帮了她,她一定会为自己说话的,杨暄眼中信心满满。
熙宁看他的样子,只觉得好笑,看来这些日子,杨昭应该是给了他不少权力,让他以为靠上了一棵大树,殊不知,杨昭可是连提拔他的李林甫都赶尽杀绝,将来若是……这杨暄也不过是个炮灰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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