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鸿梦
2022/7/2
六月南锡市,空中的燥热不减气温居高不下。
祝善颂背着大提琴在路边等公交,头顶毒辣的烈阳跟聒噪的蝉鸣一样令人发指。
她没戴遮阳帽,直白暴露在酷暑下,烦闷难耐。
十五分钟一趟的24路车踩点到,车门徐徐打开,她投了枚硬币往里面走。
正赶上高峰车厢里人很多,一窝蜂的人从后门下车,空出零星座位。
祝善颂坐过去,刚好是朝阳那列,她认命坐下。
肩膀连带半边脸浸在日光下,晒得热烘烘,让她睁不开眼。
困倦跟疲惫毫无征兆席卷过来,就在她快要进入梦乡时,播报员提醒到站,前后门缓慢打开。
一波欢声笑语从外面传来,紧接着穿校服的学生上了车,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活力年轻的笑容。
车子启动不稳,他们一群人摇摇晃晃抓着扶手,最后在祝善颂旁边的过道上站住。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忽然惊叹,“这个姐姐背着钢琴哎!”
祝善颂闻声看过去,那群高中生都被吸引来目光,低头瞧着她的琴盒。
她刚想回答,女孩后面的男高中生抢先开口,“那是大提琴啊笨蛋。”
双马尾女孩:“哦,你才笨呢。”
男高中生有些得意洋洋,看向祝善颂,“姐姐,我说的没错吧?”
祝善颂笑了下,嗓音很轻,“嗯”。
中间停了一站,有了空位后他们坐在她前面。
祝善颂看着他们的蓝白校服,忽而就想到了她的高中,回忆杀来的猝不及防,让她想起了埋藏在心底的过往。
一路上安静的车厢里充斥着他们的笑声,蓬勃张扬,跟窗外的骄阳一样明媚动人。
她看见人群中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安安静静许久没说话,他脖子里挂着白色挂耳耳机,脚下放着篮球,靠在椅背上睡得安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祝善颂想起了一个人。
身边坐着的妇人看着手机,外放着天气预报。
“未来一周内全省大范围高温‘卷土重来’,最高气温飙升至37-40度,局部升至40度以上!六月一日的体感温度为……”
公交停靠在站牌,祝善颂跟着人流下了车,车内一下空了一半。
她低头划开手机,这才注意到今天是六月一号,那个人的生日。
她点着屏幕息屏又解锁,不受控制的想起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手机忽然震动,来了短信。
-田甜:小祝你到了吗?
祝善颂没回,收回思绪,抬脚进了眼前的“天鹅剧院”。
她径直走进2号化妆室,见同伴已经换好礼服在补妆,看见她都停下动作打招呼。
祝善颂没磨蹭,去衣架上找出自己编号的礼服,边戴耳钉边跟旁人说话。
“我们还是老节目,一会商院的学生会有个芭蕾舞剧要排在我们前面,别上错场。”
田甜在对着镜子抹口红,“嗯好我一会通知下大家。”她把口红递给祝善颂,“小祝,这个颜色好适合你。”
祝善颂弯腰换好高跟鞋,拎着换下的板鞋放到椅子下面,“好先放那,我先编头发。”
田甜是她大学同学兼室友,两人关系很铁,“我来帮你。”
田甜:“小祝,你就是我们学校的门面啊,我就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女孩子。”她看着镜子里的安静的女生,忍不住夸赞。
祝善颂长得清隽,咖色长发柔软规整的散开,黑色吊带长裙裹着她纤瘦玲珑的身段,圆圆的杏眼黑而亮,像潮边的雨花石。
田甜嫉妒的嘟着嘴巴,“同样的礼服为什么你穿上就不一样,”她摸着祝善颂两条细胳膊,“皮肤好白啊。”
祝善颂一直在看导师给她发的消息,没听谈话内容,“抱歉我在回微信,你刚刚说什么?”
田甜:“夸你好看呀。”
祝善颂显然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化完妆慌慌张张道,“我好像还没试音。”
祝善颂今年大三,上学期作为交换生出国,这才刚回来一个月就又加入各校组织的剧院,担任大提琴手。临近毕业,她又要忙着下学期出国申请,还要为是否留校考研做抉择。忙的连轴转还没定下明年安排。
加入剧院纯属是爱好,来这听交响乐看舞剧的大多是附近高校退休的老教授,和一些音乐爱好者,忙里偷闲看场舞台剧正适合放松身心。
候场时,田甜急匆匆跑进来,拉着何晴激动的声调高了八拍,“帅哥今天又来了,坐在后面你一会上场留意一下。”
何晴的反应更夸张,俩人跟小学生似的手拉手跑出去看,几秒后又逃窜回来。
“真的好帅啊!我今天一定要他的联系方式。”
沈教授给祝善颂发来消息:小祝下学期交换生的名额还有一个,我先定了你,你去英国学几年回来不管是留校还是就业都很抢手的。
祝善颂打着字回复,听见田甜在叫她。
“你们在聊什么,是上场了吗?”
田甜:“在说那个神秘男生啊,他来我们剧团都一个月了,每周周六雷打不动过来。他今天又来了,小祝他真的好帅啊。”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沈教授:小祝你考虑一下,这也是聂老师的意见。
祝善颂吁口气,理了下妆发,“上场吧。”
-
舞台镁光灯亮起,大提琴手坐在最左边,祝善颂的位置靠后,膝盖抵着琴身,无名指握弓小尾指换弦。
光打在谱子上,整个世界都静下来听她们演奏。
一曲终结,她们退场,回化妆间换下礼服。
田甜甩掉高跟鞋坐在椅子上,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拖着长音,“终于结束了,晚上一起去吃火锅?”
何晴:“味大,吃烧烤吧。夏天撸串喝冰镇啤酒不要太爽。”
田甜歪着头,“小祝呢?”
祝善颂扭动脖子,活动僵硬的四肢,“都可以,你们定。”她把耳钉一一摘下,去里间换上原来的衣服。
黑色方形领的衬衫袖,配着牛仔短裤,长直发被高高拢在脑后,裸露出来的皮肤白净细腻。她转了个身,瞥见脖颈后的胎记。
在雪白的皮肤上很扎眼。
无所谓,她早就跟自己的不完美和解,不会再像高中时候为了胎记遮遮掩掩,她更喜欢这样洒脱随性的自己。
田甜保持瘫在椅子上的状态,见她出来,惊叫出声,“小颂你穿上校服都可以混进高中生圈子里了,要不要这么青春活力啊。”
祝善颂被逗笑,低头看了眼衣服,“怎么了?”
何晴:“为什么我们一毕业就秃头增肥,你反而还是漂亮女高中生的样子啊。”
祝善颂挎着样式简单的帆布包,下意识说:“我高中也挺普通的。”
三人收拾好外面已经灯火辉煌,夜间的霓虹跟车灯交相辉映,夏日的晚风在城市夜间横扫游荡,染上路边摊的酒气,醉醺醺扑面而来。
红红蓝蓝的烧烤棚子内,酒香跟烤肉混合,锡纸里摆着秋刀鱼在架子上散发油滋滋的香味。
祝善颂开了听啤酒,看着泡沫从杯子边缘溢出来,俯身抿了一口。
田甜见状,“胖肚子。”
祝善颂笑眼弯弯,“啤酒都喝了,还怕胖啊?”
黑色苍穹里传来闷闷的雷声,风势加大席卷烧烤摊,吹跑了几个塑料杯,空的易拉罐被带着往前跑,街口的风扬起很快落下。
一股凉风拍在脸上,吹散了点酒意。
三个颜值颇高的女生坐在街边小吃摊,加上何晴跟田甜都是舞蹈生,肤白貌美露着两条长腿,在一堆油腻中年人堆里坐着,很吸睛。
夏季暴雨来的突然,她们被迫往屋里搬东西,找避雨的地方。
雨声浩大,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落在柏油路上四溅起水花。
对面是一排文具店,下晚自习的学生赶上暴雨,步行的人都躲进店里,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祝善颂支着脑袋,眼底染上困倦被烟雾熏的睁不开眼。
大脑混沌迷离,看着有穿校服的学生冲进大雨里,年轻无畏的声音盖过这里划拳喝酒的笑声。
田甜的抱怨好像越来越远,“话说那个神秘男怎么走那么快,害我没要到微信。”
何晴:“哈哈哈那就再等一星期,下周六堵他。”
……
祝善颂抿了口啤酒,冰凉的液体划过喉管有一瞬间的清醒,耳边的风声跟雨声愈重。
像是潮浪,她陷在此刻,陷在十七岁那年的大雨里。
神情恍惚,毕业这么多年第一次想起李祷。
他站在黄粱梦里,穿着松松垮垮新榆三中的校服,身形清瘦挺拔,眉眼俊朗带着疏离。
一眼惊鸿。
眼前是明亮日光,身后是高大的绿树。正值高二夏季,他站在主席台上笑得恣意坦荡。
祝善颂跟在他身后,一路追着他的影子,最后跑了起来。
旭日初升,日光西坠。
她没追上时间没追上那个少年。
幸福被记忆消解,梦境七零八碎。
祝善颂看到高三那年秋雨,他手臂轻抬跟一个女生一同举起外套,两人毫不犹豫闯入雨中,湿冷的秋雨也变得情意绵绵。
她孤零一人站在身后,看着行色匆匆,步伐一致的二人,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跟他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看着他清晰的轮廓从面前闪过,眼底笑意温柔,路过她,走向别人。
好像没有很遗憾。
毕竟暗恋是场豪赌,唯一能做的是不要从赌桌上下来,而她好像从未进场。
……
雨声减弱,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雨雾渐起,汽车摇着雨刷从路边疾驰。
分叉口旁有个骑三轮车的老人,她掀开雨披,露出后座的木牌。
祝善颂脑袋晕乎乎,看见有卖冰粉的眼前一亮,“你们要吃吗?”
何晴:“吃不下了。”
“我要吃,等我一下。”
她双脚踩进水洼,溅起的水珠打湿她的裤脚,一个接一个的水花四散迸开。
又来一波阵雨,老人卖了几碗就收摊往家里赶。
三人都没带伞,躲在房檐下避雨。
祝善颂端着甜腻的冰粉小口喝起来,“她家的糖水好甜。”
雨声越来越大,身边的二人没搭话,谈论的内容顺着雨声钻进她耳朵里。
“我靠又看见他了!老天都在帮我哎。”
两人推推搡搡,在夜间的街口显得很诡异。
祝善颂挖了一勺冰沙含在嘴里,凉意直接沁人心底,她慢慢站起来,顺着动静看过去。
距离她们几米的地方站着个男生,个子高大,黑t黑裤一头短寸,晚风扫过灌进他后背,显得身量挺拔。
雨丝倾泻漫进祝善颂衣领里,她打了个激灵,后退一步对上男生漆黑的眼。
他似乎也听到旁边人的交谈,侧头看来,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容没挂任何表情,从眉眼到高挺的鼻,再到薄唇,缓慢的跟祝善颂记忆里那张脸重合。
身边的田甜低声尖叫,“啊,他走过来了。”
祝善颂端着冰粉的手被她碰撞,冰凉的糖水溢出来洒在她皮肤上,钻心的凉。
扑散夜晚的暑气,不真切的凉意涌上头。
她只看了一眼,呼吸立刻停滞,她一时分不清扰乱思绪的是雷声还是心跳。
暴雨下个没完,发着狠劲砸向地面,祝善颂往里站,依旧挡不住四散的水花。
雨丝跟车灯在光影里糅合,虚幻又柔和,像是一场惊鸿梦。
在田甜跟何晴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李祷走到她身旁。
良久。
他开口,嗓音一如既往清朗,带着些许的冷峻淡然,“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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