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柳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话,倒是杜思明朝他们这边转过了头,吐掉嘴里的草叶,凉凉地甩出一句:“你见不到惜花客的。
谢启南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杜思明松开一直抱着的手臂,朝钟柳走出来,神情阴郁,“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说闲话。”
钟柳垂眸回避过他的视线,语气却坚定,“杜公子,你分明也是想帮他们的,我没有说过多余的话。”
杜思明冷哼一声,“我看你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给他们。”
钟柳咬唇不语。
杜思明看向谢启南,“惜花客很少留在后土大陆,也很少来我们这里。连我们都见不到他,更何谈你?”
谢启南皱眉,“他不在后土大陆,也就是说,他会经常造访仙道盘踞的皇天大陆?”
杜思明不带感情地弯了弯唇角,“他喜欢皇天大陆。这里活人多,热闹。”
谢启南若有所悟,“所以他救你们,也是因为他喜欢活人吗?”
杜思明挑眉,“或许。不过你要是指望他能起死回生,那可真是遗憾,他大概只能把新死的人转化为魔修一途,你们正道中人,怕是对成为魔修避而不及。就算你见到他也没有用。”
谢启南回道:“没关系,我想要救回的,就是新死的人。”
莫知许闻言看向这个神色平静的小师弟,他果然还是——
杜思明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那也恕我无能为力。我可没那个本事找到他,你不妨自己想想办法。”
谢启南颔首。
杜思明闲闲道:“你还有别的问题吗?如果没有,你们也该走了。”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注意力却已不在谢启南的身上,只垂眼随随便便地扑打着自己身上衣袍上沾上的一点细小的尘埃,俨然是做好了送客的打算。
谢启南却道:“有。”
杜思明一顿,随后不耐道:“说。”
谢启南的目光沿着神像殿看了一圈,四方香客来来往往,出入自由,看似并没有什么桎梏限制着殿内人的出入。可既然是这样,杜思明和钟柳既然有意帮他们救出丁不允和方元,为什么一直不主动向遂机门传递信息?又或者,向断云宗传递信息?倘若是为魔修身份所累,可哪怕只递上一封信件呢?遂机门的师兄弟都是重感情之人,就算是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人在万鬼渊”,也定然会前去查看。只要查看,就会有后续的线索,他也不会这么久都找不到师父和师兄的踪迹。
谢启南看着杜思明那张苍白的脸,“你和钟柳是被困在闵苍山了吗?”
杜思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早知答案,何必废话。”
谢启南平心静气道:“我的话,还没有问完。”
杜思明眉头一皱,“说。”
“惜花客、行云客、风吹烛、贺星野……”谢启南缓缓历数,“这些人里,是谁困住了你们?”
杜思明一怔,似乎全然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他这迟疑的片刻,钟柳张口欲言,可还没等她说出什么,一道十分清越好听的声音响彻神殿。
“对我道尊主直呼其名,谢仙友,你倒真是好大胆子。”
那声音矜贵而优雅,含着点笑意,仿佛并不是在说一句暗含威胁的话语。
谢启南循声望去。一位身裹黑袍的修士正越过门槛,信步朝他们走来。他一身黑衣,脸上戴着鎏金的面具,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颏,身形因笼罩在宽大的长袍底下看不清楚,周身缠绕着深重的魔气。
就这样一副奇怪的打扮,那些来往的香客竟仿佛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一样毫无异样。
杜思明与钟柳微微躬身,“行云客。”
行云客轻轻颔首,来到杜思明身前,“思明,我似乎说过,既已捡得一条残命回来,就少与仙道中人来往,专注魔道,也不失为一条大路。”
他似乎是个性格平和的人,说着指责的话语,语气里却依然带着点优雅的笑意,好似他并没有很介意。
又或者,他只是想让他人认为他很平和。
杜思明在行云客面前显得尤为拘束,收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攥紧,微微垂首,轻声应道:“是,我记住了。”
行云客满意地点头,又看向钟柳,“阿柳姑娘,你如此聪慧,想必明白我想要对你说些什么。”
钟柳沉默不语地低下了头。
行云客似乎对于在场的两位仙道中人没有半点在意,直到他招呼完了自己的两个属下,方才正眼看向谢莫二人。他的目光在谢启南的身上停留的格外久,好一会儿,他露在面具外面的薄唇轻轻勾起,带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谢仙友,好久不见。”
谢启南一愣。
莫知许也睁大了眼。
谢启南道:“你是谁?”
行云客的目光从谢启南身上移开,转而去望向殿中那座神像。他望着神像,眸光静如止水,“我是谁……我不告诉你。”
他这话说得有点孩子气,但看他站在神像前端正沉静的样子,没有人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谢启南认真地打量着行云客的外表,却怎么也辨别不出来一丝熟稔的气息。
魔修行云客,他与魔修有深仇大恨,如果他的人生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人物,他不该一点印象也没有。除非,这位行云客还有别的身份,他以别的身份接触过他。
不等谢启南想出个所以然来,行云客再度开口:“我来到这里,本是为了抓你回去。”
谢启南沉默地看着他。
行云客负手在身后,只静静地看着那座神情悲悯的神像,姿态轻松闲适,看似说着“抓你”,却更想站在这里发呆,“尊主将闵苍山交给我,我总不能就看着你们这些仙道中人来来去去。思明,你说对吗?”
杜思明迟疑片刻,抿了抿唇,低声道:“行云客,惜花客说你不会干涉我们之间的事。”
“惜花?”行云客笑笑,“你听他瞎说什么,一天天只知道到处跑来跑去,魔道事务冗杂,他管过什么?他说的话哪里有个准?”
杜思明张了张嘴,似乎有点想反驳。可是碍于对方的地位显赫,他也不想给惜花客惹麻烦,于是只好保持缄默。
钟柳见状,试探道:“敢问行云客此来,若不是为了将这二位仙君擒回,那是为了什么?”
行云客静了片刻,轻笑道:“说来你们也许不信,但我只是忽然想来看看故人。看看谢仙友,也来看看创世圣尊。”
玉塑神像沉默地立在行云客的面前。神像面部的笑容温柔又清冷,如同天上皎月,能给千家万户光明,却无人可以触及。
“这世界乱了……”行云客声音压得极低,好似呢喃,不知是在对着那座神像说话,还是要说过在场诸位听。
“不过……”行云客只低喃了那么一句,便拂袖转身,重又看向谢启南,被面具掩去部分神采的眸中沉凝如镜,一时之间叫人生出几分迷茫,仿佛这种眼瞳明亮的人不该是个魔道中人,他更应该走在如断云宗那般仙气缥缈的盘山石道上,一步一步登临天界。
然而他依然在这里,藏在他隐藏身份的长袍中,魔气傍身,做他无人可识的行云客。
行云客微微歪头,像是一个孩童一般认真地凝视谢启南的眼睛,竟好像在期待着什么,“我知道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我虽然不喜欢掺和仙魔两道的纷争,却也不能就将不死牢的钥匙轻易交出,否则,我可没有办法给尊主交代。”行云客低声笑了起来,“你可以对我道尊主直呼其名,我却不能。有时候倒也当真羡慕,你是个自由之人啊。”
他又雨露均沾地对一直沉默寡言的莫知许也来了句“自由”。
莫知许木着脸不说话。
谢启南皱了皱眉,“不,我不是。”
流光阵眼在身,血海深仇在心,哪里是个自由人?
行云客的笑容渐渐消失,“相比起我,你的确是了。”他摇了摇头,转头对杜思明道:“思明,我该走了。”
杜思明看似正求之不得,一贯冰冷的脸上极力压制着喜意,“我会守好闵苍山,行云客自可放心离去。”
行云客道:“你倒是高兴,我却可能要被尊主责骂。等你们惜花客回来,记得同他说他欠我个情。”
这种话杜思明不敢应承,他对惜花客忠心,可惜花客却并不在意他,他没有资格替惜花客表态。杜思明只敷衍地点点头,行云客也没打算难为他,只随口这么一说,就作势要离开。
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而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谢启南看着他的背影,而行云客也没有回头。
行云客只轻声唤道:“谢仙友。”
“不死牢的钥匙就在万鬼渊中,那是一把很特别的钥匙,你去了一定就能找到。若是有朝一日你遇到尊主的盘问,可不要把我给供出来。毕竟这可是你自己拿的,不能算作是我给的。”
行云客言语中的笑意渐渐淡去,“下次再见的时候,若不出我所料,你我当是敌人。”
“到时候望你记得,你也欠我一个情。”
他话音落下,身影渐渐融进空气当中,又在瞬息之间四散开来,化为数不清的鸦鸟,向四面八方飞去。
谢启南瞳孔微缩,那是……渡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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