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飘起了小雪,松茂堂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长公主宋锦含笑与贵妇人们交谈,此时进来一名容色姣好的婢女走上前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宋锦对贵客致歉,笑着站起身往窗边走去,压低了声问:“魏云诘回国公府做什么?”
魏云诘是魏陵的字。
当年他打下第一场胜仗时,是靖王宋厉远在战场上为他取的。
那婢女回道:“桓王殿下回了青竹园,有一段时间没有出来了。”
这魏云诘一个月不回一次国公府,今日回来是想做什么?
宋锦的手轻轻扶着窗台,明艳的眸望向簌簌飘落的雪花,半晌后,吩咐道:“不必盯着了,这府内指不定有他的眼线。”
昏暗的屋内,谢惜玉黛眉紧蹙,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看起来难受极了,唇角上还挂着血痕。
过了良久,寂静无声的屋内响起女子的嘤咛声,微弱不可闻,细细听去仿若痛苦至极,嘤嘤带泣,一点一点地往人心里钻。
“绿珠……”
谢惜玉闭着眼睛嗫嚅几声,却不见有人回应,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帐顶,鸦睫轻轻颤了下,这才记起自己身在魏国公府的秋苑。
她掀起温暖的锦衾,慢悠悠艰难地坐起身,屋内漆黑一片,她趿上秀鞋,步履蹒跚往桌前行去。
室内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谢惜玉自幼因为一些事件导致极其怕黑,得上了夜盲之症,绿珠不在身边,又处于昏暗的环境,她迫不及待想要将烛火点亮。
摸索到桌前,腿前倏然被坚硬的物体绊倒,谢惜玉的双膝本就有伤,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
所倒之处并不是地板,而是一具冰冷的身躯。
她下意识惊呼一声,腰肢却被一只大掌牢牢扣住,男子低沉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
“醒了?”
谢惜玉以伏爬的姿势在男人的大腿上,后腰还被他紧紧按住,从未跟男人有如此接触,她顿感浑身发麻。
“放开我!”
魏陵双手扶住她的腰侧,将她轻而易举的托起,看着身姿摇晃的谢惜玉,道:“若不是我扶着,你现在就全身趴倒地上了。”
砸在地上不比砸在他身上还疼?
谢惜玉只觉得男人的声音很是熟悉,可室内没有点灯,她看不清面前人的长相。
这里分明是客人休憩的厢房,怎么会有陌生男子。
她心里一惊,踉跄几步往后退。
魏陵在黑暗里清晰看到她骤然煞白的脸色,眼里蕴满了惊恐,暗里也亮如星,仿若一只笨蛋的迷失小鹿。
他目无情绪暼了一眼,侧身拾起火折子,将桌上的烛火点燃。
明亮的烛光照亮了男人的面容,灯光下他俊美的侧脸覆上一层柔和的光,谢惜玉眸光扑闪,嗫唇道:“桓王殿下?”
随即才反应过来要给魏陵行礼。
魏陵撩起眼皮看她:“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惜玉低垂着脑袋,小声答道:“姨母让我来秋苑休息的。”她还想问问,他为何在这里呢!
她说得十分自然,室内倏然安静。
魏陵眼神扫了一圈屋内的陈设,提醒道:“这里是青竹园。”
闻声,谢惜玉猛然抬头,眼睛瞪得极大,左右看了几圈,发现这间屋子比她曾经休憩过的屋子还要大上几倍。
她苍白的脸色,蓦然染上一抹红霞,歉然道:“我……我,我可能是走错了,还望殿下见谅。”
魏陵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桌面,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强装镇定的人:“上回在东宫,你用这种理由,这次不打算换一个?”
谢惜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忙跪了下来:“桓王殿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认不得路这点,只有身边几个亲近的人知晓,可即便告诉他人,也没人会信,这般大的人了,怎会不认得路。
谢惜玉颤着声解释,魏陵顿觉得脑中又是一阵疼痛,脑海中晃过少女凄然哭泣的面容,直到女子的面容渐渐清晰,还差一点就能看清长相时,他呼吸陡然一紧,熟悉的疼痛感加倍涌了上来。
半晌后,他手撑着额头,嗓音喑哑:“起来。”
“是。”谢惜玉扶着榻沿艰难地站起身。
魏陵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停留在她唇角上片刻:“把脸上的东西擦干净再出去。”
谢惜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往铜镜前走去,雕花铜镜里照出一张芙蓉面,苍白脆弱,缎似的青丝披散,眼里水盈盈,唇角一抹蜿蜒的血迹,画面是说不出的诡异。
可她又不觉得自己的唇上有疼痛感。
便面带意外地去看魏陵,只见他的右手虎口上裹着一道白布,白布上还映着血迹,显然伤口是新的。
难不成,是她睡梦中将桓王殿下咬了?
桓王殿下是大邺的英雄,她两次误闯他的所在地,殿下从不发落她,不与她计较,可见他的宽宏大度,更是个难得的大善人。
而她竟然咬了这样的桓王殿下?
谢惜玉顺手拿起桌上的巾帕用力擦拭了自己的唇角,转身对魏陵道歉。
“殿下息怒,惜玉不是有意的,殿下手中的伤口……”可还严重吗,她不敢问出口。
魏陵顿觉好奇,不过照了照镜子,片刻的时间为何她能将他手中的伤口也全赖自己身上了。
他掩下头痛的不适,站起身来,身材颀长,墨瞳晦暗不明,冷声道:“出去。”
谢惜玉不敢久留,从衣襟里拿出她常用的伤药放置在桌上,轻声道:“殿下,这创伤药效果极佳,只用擦上三日便可痊愈。”
说罢不敢再看他一眼,步履蹒跚要退出去。
魏陵扫了一眼她行动不便的膝盖,紧抿着唇没有回话。
谢惜玉退出了寝屋,往外一看,只觉得此处构造与秋苑极其相似,更怪异的则是,这诺大的青竹园内竟无一个下人。
这也难怪她进来没有下人阻拦。
等谢惜玉离开后,严尘进了屋内禀报:“殿下,谢三姑娘没有在此处多逗留,找到出口便离开了,看神色应当是真的走错了路。”
魏陵的眼神若有所思看着那罐药,脑海里忽然又浮现起她方才行动不便的样子,轻声道:“拿去给盛归平。”
严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桌案上摆着一瓶通黑的药罐,外侧一圈还描了几朵娇俏的花,主人应当很是心灵手巧。
谢惜玉离开了青竹园,在国公府漫无目的走着,她从魏陵的屋内出来的匆忙,忘了将自己的披风带出来,可又不能返回去找桓王殿下要回来。
天色灰蒙蒙了,这个时辰想必母亲和姐姐已经回了侯府……
“谢三姑娘——”
闻声,谢惜玉转身望去,庄姑姑一脸焦急走来,温声问:“谢三姑娘可是去了何处,奴婢方才去秋苑没见着姑娘的人。”
谢惜玉一脸平静道:“可能是岔开了,我刚出来的。”
庄姑姑也未多想,便道:“谢三姑娘若是回侯府,长公主殿下派人为您备好了马车。”
等回到安阳侯府时,谢惜玉被请到了盛春堂。
堂内,宋韶坐在主位上,看着立在她面前乖眉顺目的少女,唇瓣毫无血色,端得一副弱风扶柳之态,再多看一眼她只觉得心烦难耐。
“你还知道回来了?还当你不知道哪处是你的家呢。”
安阳侯府难道就是她的家吗?
谢惜玉沉默,没有回答。
谢惜漫见妹妹这幅模样,心里疼得揪紧,上前去揽住她,对着宋韶抱怨道:“母亲为何如此苛刻?阿玉昨夜跪了整夜,到现在还未进食,回来还要接受你的数落,若是妹妹有个好歹,你良心还过得去?”
谢惜玉靠在谢惜漫身上,贝齿轻咬着嘴唇,强忍自己不落下泪来。
宋韶心里烦躁,顿时也觉得自己做的过了,却又下不来台。
正要反驳回去时,堂外响起了脚步声,安阳侯谢望走了进来,眼神停在谢惜玉身上有了一会儿,才厉声道:“漫儿,带你妹妹下去休息。”
谢惜漫大喜,唤了一声父亲,便扶着谢惜玉离开了。
等堂内下人也都退出去后,宋韶脸色难看至极,冷脸道:“侯爷这是插手本郡主管教孩子?”
谢望冷嗖嗖暼了她一眼,坐下来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道:“你多少也适可而止,即便再不喜欢这个孩子,她也是无辜的。”
宋韶冷嗤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侯爷是慈父呢。”
谢望用力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声道:“宋韶,我对你已经容忍够了,不知道从哪儿抱来的孩子,还胆敢宣称是本侯的嫡女。”
“当年我还以为郡主大人慈悲为怀,捡了个孩子想要好好对待,便由着你去了,只是不知这孩子到底哪里惹着你了,叫你如此待她?”
宋韶瞪着谢望。
她对谢惜玉的苛刻也并非这两年的事,而从去年开始,谢望便时不时给她敲警钟,让他对谢惜玉好点。
男人就是贱,看到谢惜玉逐渐张开,愈发有那人相貌几分相似,便起了这心思。
龌龊!肮脏!!下流!!!
谢望过来敲打了宋韶几句便离开去了冬梅院,寻他那新纳的娇美妾室。
宋韶朝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几口。
乐竹院正房,谢惜漫扶着谢惜玉躺了下来,屋内烧了地龙,周围暖烘烘的,谢惜玉脸上的血色也回来了一些。
谢惜漫坐在榻前,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我已经唤下人为你去准备膳食了,阿玉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再起来吃点可好?”
谢惜玉唇角弯弯:“多谢阿姐。”
谢惜漫见妹妹这样乖巧可人,眼眶微红,哑着声应了一声。
等守着妹妹入睡后,谢惜漫轻手轻脚站起来,拉着绿珠去了外间:“好好伺候你家姑娘,再有什么事派人去碧华院唤我。”
绿珠正应了下来,便听院中响起浪荡的男子叫喊声:“三妹妹——三妹妹——”
谢惜漫脸色一变,又叮嘱了绿珠几句后,出了正屋,站在台阶上骂道:“哥哥嚷什么嚷?阿玉已经睡了!”
谢寒立刻沮丧着脸,脚步却还没停止要往里面走去,压低了嗓音道:“睡了也让我去看看三妹妹才能安心!”
谢惜漫知晓谢惜玉害怕谢寒的接近,分明是嫡亲哥哥,可谢寒自小就爱黏着谢惜玉,幼时倒也还好,这两年随着谢惜玉年岁增长,谢寒看她的眼神愈发不对劲。
可这是嫡亲哥哥,谢惜玉也无处说理,便只能跟姐姐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哥哥再不出去,我便请下人将你打出去了!”
谢寒猛地停下步伐,看了眼一脸正色的妹妹,只能暂时歇了自己的心思,嬉皮笑脸道:“好了好了,哥哥这便走。”
室内,谢惜玉缓缓睁开双眼,听到谢寒离开的动静,这才敢安心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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