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杯碰撞在一起溅出清脆的声响,管弦乐队坐在宴会厅的角落中演奏着圆舞曲。身着繁复宫廷装的夫人小姐们用镶着珠宝的羽毛扇掩面交谈着,她们的目光集中在一位正不断被人邀舞的女性身上,偶尔能听见一两句夹杂着艳羡和不齿的话。
“黑手党出身的浪□□人,你看她那条裙子,生怕不会走光一样,真以为男人会真心喜欢她吗?”
梳着一头金色螺旋卷发的贵女不屑地笑了一声,应和道。
“庶民出身一辈子都是庶民,也只有没教养的下等人才会不断跟别人跳舞。”
不等她接着说什么,一位穿着白色礼装的英俊男子向她们话里讥讽的女人走了过去,金发的贵女捂住嘴轻微摇头,有些难以置信。
“不,不可以,查理曼公爵不要过去,您不能和那种女人跳舞。”
在她还在长桌旁咬着手帕用目光将那女人大卸八块的时候,查理曼已经走到宴会厅中心,向黑发的年轻女人邀舞。
伊拉莉亚看向面前微笑的俊美公爵,将手搭在了他摊开的手掌上,丝绸的长手套闪过黑珍珠般的光泽。
盘发的女人将颀长白皙的脖颈送给温暖的灯光装饰,她嘴角噙着的笑点燃了明艳的面孔,也让她那双流光溢彩的紫眸像嵌在白玉中的玛瑙。她的美就像她身上那条缀着金叶的酒红色修身长裙一样张扬又明丽,也如同她袒露在外的后背和胸膛一样命中注定不该被遮掩。
女人的胸前隐约可见几片墨绿的枝叶纹身,让人不禁遐想在她被衣装遮盖的身体上,到底盛开着何种玲珑雍容的花。
气质温润的公爵看着她的脸不自觉地入了神,连一支舞结束了都没察觉到,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绅士,没有多做纠缠便松开了手。
“您有些醉了,洛伦飒小姐,这样美好的夜晚别让自己太过劳累了,我送您去休息吧。”
他说着话下意识想要拂过女人的脸,伊拉莉亚弯腰向他行礼,让他的手停在了空中。
“很高兴今晚最后一支舞的舞伴是您,公爵先生,祝您也有个美好的夜晚。”
伊拉莉亚不再看他明亮的眼睛,顶着无数道目光转身向敞着门的露台走去,那些恶意、贪婪和妒恨被她留在压抑到窒息的宴会厅里,明明高悬的纯银吊灯照得室内亮如白昼,人心中的黑暗却无法驱散。
在露台赚得了一个独处的机会,伊拉莉亚泄愤似得长叹一口气——她今天其实喝了不少酒,这让她情绪外露了许多。
自她从北海调回新世界,教父有意把她调离家族的权力中心,许多原本由她处理的事情都移交给了两个哥哥。连带着外界都传出她在继承人之战中提前离场的传言,旧日跟随在她背后的谄媚者态度急转直下,甚至还有人敢在她附近对她指指点点。
她把上半身的重量压在大理石的栏杆上,昂首看着月亮自嘲。
“权力?没有肉的骨头罢了,靠着主人施舍才能沾些荤腥这也能算作权力?”
跟在教父身边,她就要做教父最忠诚的狗。别说是让她来参加这种聚集了半岛所有贵族的无聊宴会,就是平时支应她去替当地教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伊拉莉亚也只能笑着点头。
教父的势力是一把能帮她行走在阳光下的遮阳伞,即使她失宠的流言蜚语在外流传,那些盘踞在北海的毒蛇也不敢轻易潜进海里,把她这“异教徒的女儿”抓回国内审判。
酒精让她浑涨的头脑想起了许多事情,母亲抱着她痛哭只求让她好好活下去的夜晚,大火烧毁府邸时养母捂着她眼睛的那双手,利昂将她藏好后只身引走教会追兵时,他看向她的那深深一眼。
红裙的女人双手捂住脸,指缝中露出的眼睛痛苦地紧闭着,她的身躯颤抖起来,像被火灼烧般战栗。
“早该死了,我早就该死了。”
她的声音几近崩溃,往日里清脆微冷的嗓音歇斯底着,如同一支正常播放的唱片被划痕粗暴地扭曲。
伊拉莉亚总在紧绷着的神经被酒精软化下来,身体里一刻不停的修复痛趁机催着她早些赏点好东西给它,伊拉莉亚身上的高定特地留了两个口袋的位置,她缓和情绪后翻出一小瓶药,倒在手套上仰头吞了进去。
这种成瘾性极强的复合止痛片,普通人服用一到两片后必须要停药至少半个月以上。但伊拉莉亚每日需要服用五至十片不等,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身体抗药性的增加,她现在服药的次数早已无法满足她体内终日叫嚣的凶兽。
另一个口袋本该有一盒烟,贾科莫说什么也不让她再抽烟,冒着被她轰出家门的风险把她所有的烟都藏了起来。伊拉莉亚笑着看了他一会儿,咣的一声关上门,一个人坐上车过来赴宴。
想到这一茬,伊拉莉亚努力扬起的嘴角又一点点滑下去。身上的疼痛舒缓许多,她刚想返回厅内,却发现连接着露台和宴会厅的玻璃门被人从里侧锁上了,伊拉莉亚用力推了推,得到一个纹丝不动的反馈。脑内浮现出几张正在场上的女人的面孔,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谁的杰作。悠扬的大提琴声透过门飘到室外来,即使是隔着门呼喊也未必有人能听见。
手指烦躁地揉搓着裙侧,每次服药以后她的情绪都极其不稳定,加上酒精的催化,曾经的潘萨贝内家族头号打手现在只想将这扇门一脚踹开,再赏那些女人几巴掌。
“呋呋呋呋呋,小丫头就是小丫头,这点刺激就承受不住了。停下来用你的理智想想,更妙的报复方法有的是。”
正尝试着用高跟鞋踹门的伊拉莉亚听见露台的石膏围栏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也不管身上是条侧开叉的礼裙,左腿高高抬起抵在门上,下一刻就要向前发力。
“都去怎么回事,身体用不上力。”
身体被钉在原地的伊拉莉亚连五官都在用力,她皱着眉头想向前踹,腿反而不听使唤地带着她转身向栏杆走去。
“是谁敢碍我的事?”
被明晃晃的月光逼得睁不开眼,伊拉莉亚模糊间发觉有一团粉红色倚着石柱旁的围墙,正毫不避讳地在注视着自己。
“救你的命还差不多,你到底喝了多少?站在这都能闻到一股酒味儿,怪不得刚刚那个杂碎会觉得自己能把你骗到手。”
她皱着眉向前走过去,一边将这个声音去和记忆中的人一个个对照,一边捋着头发反驳道。
“我没喝多,我不可能在外面醉酒的,况且我也没被他骗到手,别消遣人了。”
有谁是一大团粉红色的?像晚霞一样灿粉?
当对面的人同样向她走过来时,伊拉莉亚突然瞪大眼睛短促地惊呼起来。
“啊!多弗朗明哥先生!”
金发男人借着身高腿长的先天优势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凑过去,帮她挡住了有些碍眼的月光,顺便欣赏她诧异的表情。
他掐着伊拉莉亚的下巴帮她合上嘴,心情很好地嘲笑着她。
“呋呋呋呋,好蠢的表情,值得画下来裱在墙上每天欣赏。”
被人捏着下巴晃动脑袋不是什么好受的体验,伊拉莉亚却像沉浸在打击之中,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愣地随着他的动作摇着头说道。
“怎么会这样你原来真的不是小猫咪啊。”
多弗朗明哥眉间凸出一道青筋,他的笑容狰狞起来,掐着她下巴的手也没收住劲儿,疼得伊拉莉亚挣扎着向后挣脱开,揉着下巴瞪他。
“你还真是敢说,小猫咪?你一直把老子当成一只猫在对待?”
情况确实如此,伊拉莉亚甚至连换衣服都不避讳多弗朗明哥,偶尔他来得太晚了,喜欢小动物的女人还会慷慨地邀请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在她日常办公的书房里还放着许多宠物猫专用的玩具、项圈和饲料碗什么的,虽然长毛猫从来没赏脸用过就是了。
显然多弗朗明哥也想到了这点,他被这蠢丫头气得不轻,抓着手腕把人拽过来,也不管她存不存在走光的风险,强硬地掐着伊拉莉亚的腰把她抗到肩上,选准有云的地方划出空道,双脚蹬地便腾空而起。
伊拉莉亚的脸一头搓进他身上的羽毛大衣里,她吐出呛到嘴里的粉色羽毛,胡乱用手拨开这些过于柔软的障碍物,视野中陆地正渐渐缩成现实的一方投影。她薅着多弗朗明哥大衣肩部的羽毛,极力向后扭头问道。
“这是什么能力?你不是猫猫果实能力者吗?”
在空中飞越的男人突然有些咬牙切齿,他扯过一朵云充当新的牵引点,目不斜视地回应肩膀上的重物。
“少听贾科莫那傻小子胡说八道,成天跟那种手下混在一起,难怪你越长越蠢。”
多弗朗明哥跳跃在轻云之间,降落在空中不可见的丝线上,卡在他宽肩上的女人随着他在云间穿梭上下颠簸着,只觉得胃里那些红酒即将涌出来。
高空的风远不及地面温柔,多弗朗明哥移动的速度又极快,冷冽的风顺着裙边灌进去,她酒红礼裙开叉的那一边正对着男人的脸侧,这让她突然感到了羞耻。
“谁蠢了?等等,先把我放下去!多弗朗明哥先生你听到了吗?多弗朗明哥先生!”
伊拉莉亚扯着裙摆尽量盖住在夜晚里白皙到发光的大腿,她不断拍打着多弗朗明哥的后背想要下去。伊拉莉亚一向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男人面前毫无作用,只能引得他油腔滑调的调侃。
“你在说什么?使劲儿喊大声一点。”
事实证明他不仅听到了,而且也猜到了伊拉莉亚死命挣扎的原因,这男人下一秒按着人家的屁股把这位淑女向上抬了抬。伊拉莉亚猛敲他的后背,震得他不怀好意的笑声像一串抖动的音符,歪歪扭扭地挂在黑夜的五线谱上。
“我说放我下去!我还要回去给那几个女人点颜色瞧瞧呢,再晚她们就要逃走了!”
多弗朗明哥毫无征兆地身体大幅前倾,松开了夹在她腰上的手。
“呋呋呋呋呋,行啊,那我现在就把你放下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男人玩味的声音一起反馈到伊拉莉亚的大脑中,她不可置信般看着多弗朗明哥得意的笑脸渐行渐远。早就摇摇欲坠的盘发在风中散开,包裹住她写满了诧异的脸庞,急速下坠产生的气流让裙摆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像是为即将坠入海中的不幸命运而恐惧着。
无法预知到降落点,恐惧感让她想要紧闭双眼,可她克服住本能,一瞬不眨地盯着立于穹顶俯视着她的那团粉红色,即使他将近缩成黑夜中的一点。
说不上的复杂情绪充斥着她的心,说是始料未及也好,早有预感也罢,甚至还夹杂着失望和落寞,不过她来不及消化这些情愫,只表现出怔愣地看向他。
满布星辰的夜空中,有人与光背道而驰,红裙之人像凋谢的玫瑰花瓣一样从空中飘落。
酒红色要滴入海洋的前一刻,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稳稳地从下方接住了她,英雄还穿着他那件后背丢了不少羽毛的粉色大衣,隔着花哨的太阳镜看向臂弯里惊魂未定的女人,嬉笑着说道。
“连张口求救都不会,还狡辩自己不是个蠢货。”
其实他的后背到现在还隐隐作疼,不过这次受苦的总算换了个地方,被他横抱在怀里的伊拉莉亚敲打着他光裸的前胸,敲得“咣咣”直响,她大声控诉道。
“没能预料到会被人从高空中突然扔下去,真是十分抱歉。”
多弗朗明哥换了个合适的姿势单臂抱住她,一边牵着云向高空飞去一边说道。
“嗯?你对救命恩人就这种说话态度?”
伊拉莉亚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太咬牙切齿,温声细语地感恩着他。
“感谢您在把我扔下来之后还特地下来接住我,我会牢记这份恩情的,多弗朗明哥先生。”
“不用这么客气,记得以后好好报答我就行了。”
从来不会承受道德谴责的男人坦然收下了这个道谢,谈话之间他们已经越过了刚才的云层高度,向着夜空的最高点飞去。一路上白云连绵不断,乘着晚风亲吻伊拉莉亚的面颊,她正在敲打多弗朗明哥胸膛的手渐渐止住了动作,半握着停在了上面。
她将黑发掖在耳后,有些迷醉地抬起手向高空递去,黑夜从她的指尖穿过,从未见过的奇景撞进了流亡者的眼眸。
满天的星辰摇曳成星河,忽远忽近地闪烁着,拥簇着月的辉灵。天空骤然显得更加广远,如脚下的大海栖身在无垠的帷帐上,化作这于凝寂中藏匿群星闪烁之声的天幕。每一颗星都在颂唱着古远的风谣,日复一日地流浪在时间与空间的罅隙中,它们来自新生也来自坟墓,来自他乡也来自归处。
人类无法理解这超过生命的概念,却也恍悟到自己那苦难的生活在它们面前不过是一场玩笑。
伊拉莉亚没机会,也不曾想过这样靠近群星,命运总压着她低头躲藏,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未尝施舍给她。她又怎么能奢望有一天会像这样彻底静下心来,触碰离她遥不可及的辰星呢?
酒意尽数散去,女人撑着多弗朗明哥滚烫的胸膛半晌未说话。粉色的云团还在云间穿梭着,就像终日流浪的群星,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哪儿止住脚步。
多弗朗明哥始终没有低头看过她,夜风带起他耳垂上的金饰,如同一颗从天幕上落下来的,唾手可得的星。
伊拉莉亚悄悄地低头将视线移向他,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从他线条凌厉的侧脸再到他高挺的眉骨和鼻梁,令人失望的是这个角度仍然捕捉不到他藏匿在墨镜下的眼睛。
倒映在她瞳孔里的笑脸慢慢夸张了起来,洁白的牙齿整齐得闪着光,低沉的男人声音玩笑着说道。
“呋呋呋呋呋,怎么了?知恩图报没问题,可千万别迷上我。你这种小丫头还入不了我的眼,最后只能白白伤了你的心。”
伊拉莉亚刚想反驳这句话,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还压在人家身上,她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来,掩饰性地压在翻飞的黑发上。她思索了一下,很郑重地开口。
“多弗朗明哥先生,我有说过你和谁很像吗?”
他收紧胳膊将人提了提,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心情不错地回答。
“用这套话术钓男人早就不流行了,小丫头,多去跟别的女人学着点吧。”
伊拉莉亚根本没有搭理他这段话,她把头发揽到身后,抓着他的大衣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很像我的亲生母亲,多弗朗明哥先呜啊。”
无论他这样回答的初衷是什么,这句话都不可能是多弗朗明哥想听到的。随着多弗朗明哥突然的转弯,他怀里的伊拉莉亚也跟着半周转弯,晃得她中断了要说的话。
“我们又要去哪儿啊?”
金发男人终于舍得低头看他一眼,伊拉莉亚看到他额头的青筋和他稍显狰狞的笑脸,把没说出来的话吞了进去。
“去找个地方帮你醒醒酒,顺便‘打发’了贾科莫那混小子。”
多弗朗明哥的前胸又收到了伊拉莉亚的全力一击,她难得有些气急败坏。
“我没在说醉话!你真的很像我母亲!”
多弗朗明哥加快了脚步。
“她和你一样皮肤黝黑却泛着光泽,眼睛是蜜一样的金色,和你的发色相近,却要再浓一些。”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流露出浓浓的怀念,多弗朗明哥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伊拉莉亚一眼,逐渐将速度放缓。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同龄的孩子又顾及着我的身份总不敢跟我一起玩。利昂来之前,我的玩伴只有母亲。”
“秋天听说苹果该熟了,她就偷偷带着我溜到庄园去摘苹果。母亲生育我以后,身体每况愈下,她却还坚持着要亲自爬树摘给我看,把随行的侍女吓得围着树打转。”
眼前又浮现出母亲在树上举着苹果冲她大笑的场景,伊拉莉亚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在意无人应答,好像在跟星夜倾诉。
“每次遇到水果摊,我都会有意挑几个回去尝尝。颜色一定是要和母亲的头发一样,是那种明丽耀眼的红色”
她捏着自己的漆黑的长发,一点点攥紧,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只能扯出一张笑脸仰头问多弗朗明哥。
“抱歉,我也没想到这些事会这样无聊,连我自己都没不愿意听了。我们是不是快着陆了?”
风声和男人的回答混在一起,很平常不过的情绪。
“所以呢?那些苹果吃起来怎么样?”
伊拉莉亚诧异地睁大眼睛,见多弗朗明哥正在寻找一个着陆点,她慌张地低头挡住自己酸涩的眼眶。她的声音稍显沙哑,手揉搓着裙子上的金叶,那旁边是大片的酒红色布料。
“其实它们都很不错,但没有任何一颗甜得过母亲手里的那颗。”
“她是跟着东方的商队遇到我父亲的,在此之前她连名字都没有。父亲给了她一个名字,她就死心塌地留在他身边,还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我。她很爱父亲,也很爱我。”
伊拉莉亚深吸一口气,几次组织语言都没能再开口,她被保护在防风的屏障中,海风撞到羽毛的边界便识趣地退下,一股暖意给了她接着说下去的力量。
“我一直在想,如果出生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健康强壮的孩子,母亲就不会因为动用她带来的秘术被教会盯上,也就不会”
“说得再自私一些,我并不想承受这些苦,也不想亏欠任何人。”
“仇恨、憎恶、疼痛,生命对于我来说就是眼前这些东西罢了。”
陆地在视野中放大,他们降落在某座岛屿的海岸线上,脚踏实地让伊拉莉亚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人间,刚才的一切仿佛不过是一场梦。潮汐不顾沙砾的意志将它带上岸,月亮经过子午线,木星在东方升起,她踩在沙地上仰头,后脑正抵住一片坚硬的胸膛。
一个身形格外高大欣伟的男人,衣装品味说得委婉点是有闲情雅趣,像他的性格一样具有强烈的个体色彩。张扬、高傲,不打算跟世界和谐相处的狂妄之人。这头在黑暗丛林里占据着支配地位的猛兽,也偶尔会发动善心,赏给濒死的同类一口救命的水。
她紧靠着的男人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他们已经相识很多年了,可她直到今天才看到这个男人真正的模样。她忽然发觉自己有太多事情从未真正看清过。
“可是现在,我好像能看到其他东西了。”
伊拉莉亚转过身去,尽力仰视着他。多弗朗明哥看到她胸前重瓣的红山茶,这些依靠她生命力而活的花朵同样会因为她的情绪探出枝蔓。
明丽的红山茶、酒红色的礼裙,甚至是在夜空中低语的群星,都不如她被月光撒上一层银辉的笑容要夺目。
“我仍然不会感谢苦难,但我会试着接受这个由苦难造就的自己。”
“总之谢谢你了,多弗朗明哥先生。”
谢谢你,谢谢每一个为我拼尽全力的人,也谢谢努力活到现在的自己。
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改变,世界上也不会存在“如果”。起码这个夜晚,她真心感叹着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太好了。
多弗朗明哥意味深长地咧开嘴笑了出来。
“呋呋呋呋,明白就好,你也不算蠢到无药可救。”
他又捏着腰把人扛在了肩上。
“休息够了吧,回程的路可还没到一半呢。”
伊拉莉亚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茫然地问道他们还要去哪儿啊。
“去哪儿?老子不是说了吗,去打发了贾科莫那小子。”
当夜全靠疲惫的伊拉莉亚拉住多弗朗明哥,这才让开门便飞扑出来的贾科莫免遭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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