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这山里竟然还有这么隐秘的山洞。”
“师尊,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师尊,这羊乳是用来干嘛的?”
迟暮捧着一罐羊乳跟在拂晓身后,穿过密林,拨开藤蔓走进山洞,一路上迟暮的嘴就没停下来,吵的拂晓有些头疼,“喂狐狸的。”
“为什么狐狸要喂羊乳?”迟暮问道。
“哪来那么多问题,闭嘴吧你。”拂晓不耐烦的回道。
“哦。”迟暮安分的应声。
走过一段路,山洞初入时狭小已然不见,阳光从头顶的山石缝隙中透进来,虽只要半步就可跨过去的山溪水,仍在潺潺流淌着。
这山洞实在是太矮了,拂晓走在前面低着头,他却歪了一路的脖颈,这会终于可以直起腰来,揉了揉脖颈,僵硬了太久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拂晓闻声回头看他,迟暮摸着脖子傻笑道:“怎么了?师尊。”
拂晓看着他有些好笑,又想起什么来,指尖灵力化符点向迟暮额间,灵符在额上很快消失不见,迟暮没动等他点完,才呆呆的问道:“师尊,这是什么?”
“杀你的。”拂晓继续走着回答道。
“哦。”迟暮跟着他继续走着,没走几步就感觉到穿过了一道灵力化的屏障,迟暮快步走到拂晓身侧,“原来是结界的符,我就知道师尊才舍不得杀了我。”
现下洞穴似是走到了终点,再没了前行的路,拂晓没理他,看着面前爬满藤蔓的山石墙壁,走到一角处,小心的把藤蔓掀开,一个更小的洞口出现在视线中,拂晓躬身走进去,迟暮跟着钻进去,回手慢慢把藤蔓拉回原位。
迟暮抱着罐子几乎是在蹲着行走,不时被凸出的石头磕着头,拂晓听着他嘶嘶哈哈的声音回头不满道:“你好吵,大少爷么?不会钻洞就爬着走。”
“不是啊,师尊,这”迟暮想辩解。
“闭嘴。”
辩解无效,迟暮委屈的抱着罐子低着头一步步往前蹭去,‘可不是大少爷么?你自己养出来的,你又没教过我钻狗洞。’
终于爬出了‘狗洞’,迟暮一口气还没呼出去,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到了,狐狸,狐狸,全是狐狸,几百只狐狸,大的小的,白的灰的,拉着拂晓的衣摆嘤嘤的叫着,却又胆怯不安的看着迟暮,不敢靠近。
拂晓把带来的生肉放在石头上给狐狸们分食,拿过迟暮怀里的羊乳走向角落,迟暮愣愣的跟过去,看着拂晓席地而坐,把羊乳倒在盖子上,从一只瘦弱的狐狸身旁抱起只幼崽慢慢的喂着,幼崽似是刚睁眼几天,还不伶俐,一脚踩进盖子里洗了个奶浴,迟暮在一旁噗的笑出声来。
拂晓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帕子裹着幼崽抱进怀里,用指尖点着羊乳喂它,“好笑么?”
“不,不不不,不好笑。”迟暮忙摇着脑袋回道。
“你去拿些生肉来喂这只大的。”
“好。”迟暮走到放生肉的石头旁,本还在享受美食的狐狸们都被吓的跑开,等到迟暮拿了块肉走开才敢继续吃着。迟暮坐在地上,把肉递到那瘦弱的狐狸母亲嘴边,狐狸却不肯吃,迟暮委屈的看向拂晓道:“师尊,他们都害怕我。”
“你可以把衣服脱了,再割几道口子躺地上,他们就不怕你了。”拂晓道。
“哦。”迟暮懵着应声,刚准备脱衣服却看到拂晓的表情才反应过来,更为委屈的问道:“师尊~你要把我喂狐狸啊?”
这次轮到拂晓笑出了声,放下怀里的幼崽抱起另一只来,温声的对着狐狸母亲说道:“别怕,吃吧。”狐狸聪慧极了,听了拂晓的话,就主动从迟暮手中叼下肉来吃着。
“师尊,你对狐狸说话好温柔。”迟暮撇撇嘴道,“它们都好听你话。”
拂晓挑挑眉回道:“我养大的,当然听我话。”
“我。”我也是你养大的!“那我也听师尊话,师尊也像同它们一样和我说话好不好?”
“”拂晓不理他,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幼稚鬼。
“师尊,原来你养了这么多狐狸啊,我以为只有年年。”迟暮说道。
“怎么?现在后悔了?想拿狐狸去换钱?”拂晓盯着他问道。
迟暮一瞬间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似是回到了从前犯错的时候,被拂晓的眼神吓到,狠狠的打了个冷颤,拼命的摇头道:“不是不是,徒儿只是意外,感叹一下。”
“恩。”拂晓满意的点点头。
“师尊,徒儿能问你个问题么?”迟暮松下一口气说道。
“不能。”拂晓道。
“哦。”迟暮轻轻摸了摸狐狸的尾巴,“为什么山下仙门要杀这山里的动物?”
拂晓喂饱了两只幼崽,就抱起了在一旁来和他撒娇的狐狸,用指尖轻顺着它的绒毛,迟暮也想抱,抓过一旁的狐狸放在怀里,可狐狸不愿,从他身上跳下去,大尾巴还抽在了迟暮的脸上,拂晓轻笑一声把那只狐狸也抱到腿上,不理会迟暮的气愤开口道:“是那仙门的掌门要杀的。”
“为什么?”迟暮擦掉唇上沾到的狐狸毛问道。
“当初仙妖大战,他的发妻死在了灵柩山上。”拂晓缓缓开口道。
妖族的恶行持续了太久,修仙者和凡人因其损失惨重。
掌门名为宴深,他的妻许氏亦是修仙者,两人随师门攻上灵柩山,在那场大战中,许氏和他的师尊前掌门以及数百同门身死,只有他带着几名弟子逃了出来。
他接替掌门之位,披着丧去招兵收徒,没等他再攻灵柩山,天上仙便入尘屠了妖族。
他仇恨妖族杀他妻与师,痛恨仙为何不能早些来,本该正巧修成仙魂,渡劫成仙的他,却毅然选择了放弃。
看着门派重新兴起,看着天梯断,昔日的妖山得名灵柩,心爱的人已无声息。
恩情无法言谢,仇恨无处发泄,或许这些足够让一人疯魔。
他把许氏的尸身存于冰室,却从不肯去看一眼。他将自己的儿子锁在灵池中沉睡近百年,因为他怕孩子长大,在他身上看到发妻的影子。他又把仇恨面向了那些已经不能修炼的动物身上
“可他忘了,再多的杀戮也换不回一人,只会让自己更加疯魔罢了。”拂晓看着迟暮说道。
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迟暮黑着脸,良久才动了动眸子看向身旁,狐狸已没有那么怕他,更大胆的因为挤不到拂晓身边,便靠着他的腿睡着,迟暮轻轻抱起一只揽在怀里,沉声问道:“那你呢,齐钧,他叫你师兄。”
“不错。”拂晓应道。
“你是为什么离开师门的?”
拂晓看着他,回道:“因为我私自唤醒了他的儿子宴许,藏在身边养了几年,还从未杀过山中生灵,亦从中悄悄阻拦和放生。直到被他发现后大怒时,宴许顶着和他发妻相似的脸,跪他为我求情,我便被赶出了门。”
迟暮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此刻是有些难过的,却不能宣之于口,甚至不知从何起。
“这只母狐狸之前受过伤,你再多喂它一些吃的,我们便回去吧。”
“好。”
如齐钧所言,通仙门开始了大举搜山,灵柩山的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每日的竹林中都会有白衣的身影踏过。
“师尊,这么多人来搜山,就因为上次的捕兽夹么?”迟暮递给拂晓一杯茶问道。
“不是。”拂晓喝着茶,微微眯眼看向院外竹林回道:“许氏的忌日罢了。”
“原来如此。”迟暮把木椅挪到拂晓身旁悄声问道:“那狐狸们那里安全么?”
“你担心它们?”拂晓挑挑眉,“若是太闲你可以去洞里守着它们。”
“不去,我要守着师尊。”
“往年都无事。”拂晓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命由天定,常人难左,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在搜山的第七日傍晚,通仙门的弟子终是走到了山洞里面,斩断了藤条,狭小的洞口暴露在视野里,却没斩开那一道道灵符。
“哎哎哎,兄弟们快过来,这里还有个洞。”一名弟子喊道。
“我去,还有灵符守着。”拔刀的弟子回道。
“这符咒灵力太强,我们打不开啊。”
“封的这么严实,里面一定有东西,快回去通报掌门。”
“对对对,你们守着,我们回去找掌门。”
几名弟子待在山洞里等着掌门,已经有人在想着算着,若是有狐狸肯定能被赏很多钱。
所设灵符被毁,拂晓立刻从榻上跃下,无月的夜又未点烛火,焦急中一脚踩在了地铺上熟睡的迟暮。
“师尊?”迟暮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唤道,却只看见只着内衫赤着脚向外跑去的拂晓,“师尊?怎么了?”迟暮瞬间清醒,踩上鞋子,抓过外衣和拂晓的鞋袜追去。
“师尊,师尊发生了何事?你把鞋子穿上啊。”
“不必,狐狸洞出事了,灵符被毁了。”拂晓御着灵力奔着,看到追来的迟暮有些意外,却又平静的回道。
迟暮闻言便不再多说,专心的跟着拂晓。走到山洞时,洞口站满了举着火把的弟子,拂晓藏在树后回头看向迟暮,“你回去吧。”
迟暮蹲下身,抓过他的脚把两只鞋子穿好,轻笑一声回道:“师尊,你还是心疼我的,徒儿很开心,徒儿这就去把狐狸抢回来。”说完便闪进人群,双手放出灵力,向四周挥去,红光乍现,离得近的弟子们皆没来的及看清,就被打倒在地,远点的弟子们纷纷拿出灵器与迟暮打斗起来。
山石被震塌下来把洞口堵住,拂晓走上前去刚准备用灵力劈开洞口,堵着的山石就从内打了出来,“怎么回事?”白衣的齐钧从里面走了出来,在看到拂晓的一刻瞬间哑了声音,“师兄”
“让开。”拂晓冷声说道。
“师兄不要,掌门在里面,你快”
“齐钧。”男人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齐钧的话。男人从山洞中走出来,一掌把齐钧打倒在一旁,把另一只手中的狐狸扔到了拂晓的面前。
拂晓蹲下身把受了惊吓的狐狸抱在怀里,沉着脸看向男人。
“拂晓,你我师徒几年不见,再见竟是这样的场景,你还送了为师这么大一份礼,真是意想不到啊。”宴深笑着,语气却阴森的听不出喜悦。
齐钧从一旁站起身来道:“掌门,师兄他只是在山中隐居,并不是”
“齐钧,做你该做的事。”宴深眯着眼睛看向齐钧,齐钧抖着身子跪倒在地,“狐狸都带走,再请你这位,师兄,回门里好好叙叙旧。”宴深说完甩甩衣袖走开。
“是。”齐钧答道。
狐狸被装进麻袋、笼子从洞中拖了出来,有一些身上也已受了伤,拂晓闭着眼睛似是不忍看下去,那抱着狐狸的手,指尖亦在微微发抖,良久才转头看向迟暮,淡淡的开口道:“你走吧。”
迟暮摇摇头,脱下外衣,披在拂晓身上,看着他道:“师尊去叙旧,那徒儿去做客,我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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