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练从来没想过会再次遇到晏西沉。
还是如此一种令人尴尬的境地。
高级珠宝店内,一位丰腴的贵妇抽回了甩在沈如练脸上的手,吹了吹,而后戴上墨镜。
她冷笑道:“年轻人要学会走正道,别惦记不属于你的男人。”
贵妇下手极重,当是用尽了全力甩的这一巴掌。
巴掌招呼过来时,沈如练正在给客人介绍珠宝,冷不防被甩了一巴掌,脸由于惯性侧向一边,她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正要说点什么,贵妇甩过来一沓东西。
是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和女人,两人坐得有些距离,男的在笑,女的则是面色尴尬。
男的便是这丰腴贵妇的丈夫,姓张,投资影视剧的,在娱乐圈稍有名气。
女的就是沈如练。
这张照片的背景发生在一个月前。
沈如练是被骗过去的,等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不是什么酒宴,而是张总设的一个局。
沈如练也不管周围的同事如何看自己,她捡起照片,拉开门,追了出去。
珠宝店在商场一楼中间的位置,旁侧便是商场中庭的出口。
时值傍晚,虽说商场的客人不多,但因这家商场位于地铁站旁,周边又有不少办公楼,这会下班的人来来往往。
一出商场的大门,沈如练顾不得旁侧的人纷纷朝她投来好奇或是探究的目光,追上前面的贵妇。
贵妇见沈如练站在自己面前,她笑了下,说:“看来这巴掌打得还不够。”
沈如练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做过那下三滥的事,请你道歉。”
贵妇默了一会,拿下墨镜,露出一双凌厉的双眼:“每个勾引我丈夫的女人都说这样的话,你可以换一套新词。”
沈如练笑了,是被气笑的:“自己的丈夫在外面竟干些上不得台面,拐骗小女生的烂事,您不去找你丈夫的麻烦,只会找受害的女人,可耻。”
贵妇被说得脸一白,加上周边看热闹的人不少。她甩起手,想要再次扬下一巴掌。
沈如练下意识抬手要去挡,不曾想,有人先她一步,将贵妇的手拦在半空中。
人背对着自己,着一身墨黑一般的西装。沈如练一时看不到他的正脸,单从背影看,此人有些陌生。
那厢,贵妇见是一个不曾见过的男人拦住自己,不禁生气。正要发飙,忽地,一道声音从身后传了进来。
“沈如练。”
语调极为平缓,像一湖平静的池水,不起一丝波澜,叫人听不出话里的情绪。
沈如练听到这道声音,霎那间,脑海里一张清晰的面孔慢慢浮现。
她心蓦地一沉。
先前还气势盛烈的贵妇,这会听到这道声音,再掠过沈如练,遥遥对上声音的主人的脸时,她脸色一时五彩缤纷。
她声音颤着:“晏先生。”
晏西沉挥了挥手,一旁拦着贵妇的手的男人退到一旁。而晏西沉的目光还是维持原来的方向,久久地落在那道背对自己的人影。
夕阳余晖穿过高耸的大厦,落在了商场中后庭的这条道上。
余晖光影斜斜,光束中,尘埃飞扬。
这一刻,时光宁静而漫长。
一时,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那位贵妇猜不中眼下的情景,但见晏西沉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位女人的身上,想到自家公司的业务还要托他帮衬。
心里不免忐忑,便又开了口:“晏先生?”
晏西沉这会好像才注意到她似的,目光似笑非笑,甫一对视,直叫人心里发寒。
贵妇磕磕绊绊的,全然没了刚才甩沈如练巴掌的气势:“您这是?”
晏西看着她,笑意略略,淡淡道:“沈如练。”
他看着自己,嘴上叫的还是那个妖精的名字。
贵妇的侥幸瞬间荡然无存。
先前拦住自己手的男人,这会走过来,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张夫人,请。”
贵妇很快走开了。
高跟鞋的声音不复此前的霸气,反而多了几分无措感,零零碎碎的。
沈如练心下冷笑一声,就要走开。
身后再次传来一道声音。
“沈如练,过来。”
语调比之刚才,是冷的。明明夏日伊始,沈如练听到这把声音后,不禁感到了一阵寒冰刺骨。
她转过了身,望着不远处的男人。
神情陌生。
她脚下没有动。
男人像是注意到了,倏地笑了笑,笑意很淡。他略微侧了一下脑袋,很小的一个幅度,不仔细观察并看不出来。
托过去的工作所致,沈如练在观察细微动作这一方面已是到了如火纯青的地步。
晏西沉说:“你确定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说话?”
天色渐渐暗了。
路灯先后亮了起来。
晚风微拂,风息含着股薄薄的热意,吹到沈如练的皮肤上,无端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两厢沉默。
半晌后,沈如练朝晏西沉走去,在他面前站定。
对于她这一走进,无疑,晏西沉是满意的,他眉梢微扬。
随之打开后车座的门,手挡着车框,说:“上车。”
沈如练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
他如第一次见到的那般沉静,表面上不起一丝涟漪,但平静之下必是暗涌。
沈如练清楚地知道,如果今天她不随他上了这车,那么他有的是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坐进去。
过去的生活教会了沈如练一个道理——
以卵击石,是要不得的。
-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车流熙攘的马路上。
车子的尽头会是一个什么地方,沈如练并不知道。
但终归会是晏西沉的地盘。
她望着窗外,面色平静。
过了一会,那道沉静如水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如练。”
沈如练侧过脸。
随即左边脸颊漫上了一股冰冷的触感。
晏西沉拿着装着冰块的袋子,认真地瞧了瞧她泛红的脸颊。
他淡淡说道:“被打了,还跟人讲道理,你是独一份。”
沈如练移开目光,默不作声。
晏西沉抬起右手,拿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过来。
他眼神微微泛着冷:“沈如练,事不过三。”
沈如练看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陌生:“晏先生,这好像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所以?”他嘴角微弯。
“我不和不熟的人讲话。”她面无表情道。
默了一会,晏西沉说:“是吗?”
沈如练垂眸,目光落在某处。
“不和不熟的人讲话,所以你宁愿不要我的帮忙,是想着张胜那只猪对你手下留情?”
他语调是一字一字地往下降,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无疑愤怒到了极点。手上捏住沈如练下巴的力度也随之加深。
下巴传来一阵痛意,沈如练不由得皱了皱眉。
晏西沉眯了眯眼。
沈如练用尽了全力,伸出手朝他一推,晏西沉丝毫没有防备地触往后一退。而她整个人靠在车窗,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冰袋被甩在地上。
晏西沉掠了一眼,目光一转,再次停在沈如练的脸上。
两人各坐在车后座的两端,中间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
却遥远得仿佛相隔千里。
两人的神情也是值得深究。
一个充满戒备,一个波澜不惊。
晏西沉看了会,毫无起伏地说:“考虑下我之前的提议。”
沈如练这次没再沉默,在他话落,她立马道:“不考虑。”
晏西沉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冰袋附着在手上的水滴,他动作很是慢条斯理,语调也是慢慢的,像在跟你娓娓道来。
他没抬头,说:“再下一次我可就不会这么好脾气地和你谈话了。”
沈如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晏先生,我再提醒你一次,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除了上一次,在这之前我们根本不认识。”
晏西沉忽地一抬眸,他的目光沉沉静静的,“然后呢?”
然后?
沈如练简直觉得荒唐。
她说:“您不觉得不管这一次还是上一次,您说的话都有些可笑吗?”
晏西沉瞳孔微微缩了下,片刻后,他笑了笑,细致地将擦完手的纸巾来回对折了两遍。
不论他的神情,还是他此刻处变不惊的动作。
都叫人感到一阵讳莫如深。
沈如练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变态。
那边,他似心有感悟,说:“在骂我?”
沈如练别开脸。
他说:“沈如练,和我在一起,你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还是初见那时的话。
连语调都不带变的。
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一片施舍。
沈如练的回答也和上次的一模一样。
她说:“不可能。”
此时,车正好停下。
窗外一片漆黑。
可见的光亮便是那沿路的路灯。
沈如练望着这黑沉沉的夜景,再想到晏西沉的话,心倏地一惊。
那边晏西沉已经下了车,安静了会,她这边的车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沈如练寻着声音,抬眼看过去,车门外,晏西沉正看着她,神情平淡。
下了车,沈如练看了周遭一圈,才恍然意识道,这是北城有名的别墅区。
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此前她帮人送资料时,进来过一次。
不过那次过来是白天,这回是晚上。
她本以为这里晚上会亮如白昼,不曾想,漆黑一片,除了路灯的光亮,再无其他灯光装饰。
人更是不见一个。
就连附近的几栋别墅都是乌漆漆的。
再看晏西沉要笑不笑的样子,想到最近几则女生无缘无故消息的新闻,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害怕。
晏西沉看着她,半晌,他说:“你脸上要处理一下。”
沈如练不动声色地移开半步:“我自己会处理。”
他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而是说:“都到家门前了,我给你处理下,然后吃完晚餐我再送你回去。”
沈如练听了,只是瘆得慌:“我现在必须回去。”
“为什么?”他问。
“晏先生我和您还没熟到这般程度,无可奉告。”
闻言,沉静了一会的晏西沉笑了笑,他忽地靠近,说:“能坐上我的车,跟着我走,你说这是几分熟?”
他的声音低了些许,和这无边夜色融为一体。
沈如练的心一沉再沉。
她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上晏西沉的车,哪怕在商场门口闹得不欢快也没事。
毕竟比当众甩上一巴掌,这简直渺小得不值得一提。
沈如练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去。
他们站在整个别墅群的最里处,别墅后面便是山。
晚间,山间的风拂来,夹了山里的湿度,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换做往常,沈如练只会感慨这会的风真是凉爽,适合抱着个大西瓜坐在露台上看电影。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晏西沉,心里却没了那股闲情逸致。
她说:“我男朋友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她说这话想的时候,是想再一次提醒晏西沉,她有男朋友了。
他应该知难而退。
然而事与愿违。
她到底低估了晏西沉的脸皮和道德底线。
晏西沉拿出手机,解了锁,递到她面前。
沈如练猜不出他此举意欲何为。
下一秒,只听晏西沉淡淡说道:“给他打个电话,就说你有事,晚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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