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宋履合在进口蔬果冷柜前发现庄贤不见了,打过去的语音也被飞速挂断,回过头,却看见安远盯着冷柜里用保鲜膜封起来的番茄,眉头微皱。
“两个80多,疯了吧……”
安远嘀嘀咕咕。
宋履合不经意地笑了下,当着他的面拿起一盒丢进购物车里,“这种番茄做沙拉口感很好。”
安远像一条金鱼似的瞪起眼睛,很不理解,“你不如把我片了做沙拉。”
“80多而已,”宋履合漫不经心地直起身体,持续暴击,“你身上这件t恤799。”
安远的表情瞬间凝固。
八百。
一件t恤。
宋履合还不痛不痒地给自己买了七八件换着穿。
合计出来的数字让安远不由地腾起一阵微妙的崩溃感。
宋履合单手推着购物车慢悠悠继续向前,无视了安远追在身后,拐弯抹角想去退货的提议。
迎面正好撞见失踪了十来分钟的庄贤。
庄贤朝着两人挥了挥左手,右手提着一箱牛奶,顺嘴问:“退什么?”
“没什么。”宋履合反问说,“你去哪儿了?”
“也没什么,碰见一个熟人,你不认识,聊了两句。”
宋履合斜眼睨他:“你还有我不认识的熟人?”
“废话。”庄贤不耐烦地回了句,而后伸手搭住安远的肩膀,变了张脸,笑眯眯道,“一会儿坐贤哥哥的车去医院看你刘叔。”
宋履合当即耸了下肩膀,“好恶心啊你。”
从超市出来后,他们一块儿来了医院。
刘瑞明得的是胃病,宋履合托人找专家看了几轮,都说情况很罕见,大几十万花下去也不一定见好,当初那个基金会的王八犊子说什么出钱给刘瑞明续命,其实都是在诓安远。
庄贤在法院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那个姓褚的当土皇帝当惯了,肆无忌惮,证据一抓一个准,估计下半辈子都有着落了。
刘瑞明躺在床上听到这个消息,又笑又哭,抬着手摸安远的头。
晚饭时安远被刘瑞明支出去买饭,就剩宋履合跟庄贤在。刘瑞明五十岁不到,但看起来苍老而瘦弱,等安远出去了以后,张口就说,自己不想治了。
他怕欠宋履合太多,自己只是帮他治了一条腿,算不上什么大恩情。这看不见底的钱花下去,还不清。
庄贤先出了声:“嗨啊大哥,怕什么,这家伙有钱,不要你还,也不要安远还。”
刘瑞明却很坚持。
“小远还年轻,二十岁不到,就吃了这么多苦,哪怕你们不要,他自己肯定是觉得欠你们的,我能让他少欠一点是一点。”
话刚说完,病房的门忽然动了下,宋履合动作快,抓住了在门口偷听的安远。
安远手里提着盒饭,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给自己买了份最便宜的两素,他把那几份盒饭放到一边,憋着气,眼睛通红。
他知道刘叔平时脾气好,但大事上很固执,决定了的事就没有改口的。
但他还是接受不了,无数无数的话涌上来,张口却只剩一句:
“刘叔,别死。”
病房里静默无声,黄昏暮光从窗外蔓延进来,带着点混沌的暗色,拍电影一样。刘瑞明在这时反而松畅地笑了笑,摸着安远的头说:“生死有命。”
宋履合先一步出了病房,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去走廊上坐着。
等庄贤也出来,他问:“带烟了吗?”
庄贤在他旁边坐着装了会儿死,好半天才望着病房门,开口:“他虽然没明着说,其实就是想用自己的死换你照顾安远。”
宋履合没接话,而是推一下他的胳膊,又问一遍:“带了没啊?”
庄贤欲言又止,磨蹭几下,才窸窸窣窣从口袋里摸出瘪瘪的烟盒,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吸烟室。
吸烟室里空无一人,宋履合含着一支点燃的烟挨着窗站着,烟丝缭绕,偏头,窗外不知何时,已阴云遍布。
那场雨酝酿了整整两天才下下来。
中午要去吃饭时,简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昏暗,隐约雷鸣藏匿在云层之间。
辅导中心提供教师食堂,但是在另一栋楼,小五百米的距离。
他带着伞去楼下那个班里找吴桐一块去吃饭,刚下到楼梯口却见她对着手机笑得莫名,连有人走到身后都浑然未觉。
“庄贤?”
吴桐忽地怪叫一声,转过头来,发现是简栖。
“吓死我了。”
她舒了口气,承认正在聊着的人确实是庄贤不错,从之前误打误撞加上联系方式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没想到还挺投缘的,干脆一直聊着。
简栖撑开伞,雨点已经落下来,地面潮湿。
他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拜托到了吴桐,想让她帮忙,委婉地劝说庄贤带着他们诊所一块儿去做个体检,而且最好是等九月他离开西寺以后再去。
宋履合的身体没有问题,可不能由自己来告知,像那天超市里偶遇时庄贤说的那样,他不应该再去打扰宋履合正常的生活。
吴桐的脸色转眼沉下去,一声不吭地抿着唇,“装理智?”
简栖笑一声,应着:“嗯,装得很辛苦。”
吴桐心烦地按了几下头,她理解简栖是怎么想的,也承认宋履合是完完全全的被害者,但还是觉得,本不该如此,命运太爱捉弄人。她最后闭着眼点点头,又用一句话来发泄心底的愤慨。
“姓许的那个混账迟早遭报应。”
简栖攥住了伞柄,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事后其实尝试着去找当初给他们做检测的小护士求证,可人已经辞职了,大海捞针一般,而且时隔这么久,监控早就调不到,没有任何证据遗留。
担心许起凡以后再找茬,他找了千岑,提议最好是通过廖凡的关系,把对许起凡早有怨言的酒吧老板都联系起来。许起凡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有所收敛,留心保存证据,至少以后不会再吃大亏。
两人朝着教师食堂径直而去,却远远地看见车棚下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简栖觉得眼熟,走近了才发现,那是江圆。
前几天重新见到这个小孩的时候,只觉得小孩长高了,但脸颊明显地瘦了下去,心事也重起来。
这会儿学生们早就被家长接走回家吃饭了,简栖和吴桐对望一眼,立马明白了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上前拍拍小孩的背,带他去食堂吃饭。
饭吃完又送江圆回教室午休,简栖的手机在门口响起来。
陌生号码。
他望着闪烁不停的屏幕,默不作声地关上了教室门。
多半是陆景升打来的,这些天对方换了无数个号码,不断打过来。简栖拿着手机看了会儿,起了身,决意去一次性说清楚。
陆景升的车就停在辅导中心门口的巷子里,巷子里雨雾濛濛,前前后后,没什么行车来往。
简栖上了后座,显而易见的疏离。
车门一关,耳边顿时死寂得可怕。陆景升仍旧一贯的正装,整体笔挺,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直勾勾地望着眼前来回摆动的雨刷,气压比往常要低得多。
不知从何而来的压抑感和危险感强烈地包裹住了简栖,他紧着眉心,手按在车门上,神经像是自动触发了什么保护机制,高度警觉着。
半晌,陆景升才像回过神一般,低头划了两下手机,递到简栖面前。
屏幕上是一张小孩的照片,看上去只有一两岁的样子。
简栖不解地抬起头。
“这是我姐姐的孩子,我准备年底接来西寺。”陆景升淡淡开口,“等我们结婚了,你就算生不了,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是会有一个孩子,你也还是能继续你那个愿望。”
简栖感觉自己的神经突突跳了几下,觉得眼前的陆景升极度陌生,脱口而出:“我们不会结婚的。”
而陆景升却像是没有听到,或者说,根本不在乎简栖的任何想法,像是要把简栖变成一颗微小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卡进所有他个人的设想中。
“你往后翻一下。”
简栖顿了顿,谨慎地滑动完屏幕后,瞳孔微缩。
下一张竟然是江圆的照片。
为什么?
没等简栖有反应,陆景升已然开口。
“这个孩子爸爸是个赌鬼,现在网贷欠了快一百万,今天我找到他,告诉他,只要把他这个儿子往死里打一顿,打到残废,就替他还钱。孩子在你们辅导中心出的事,你又是这孩子的老师,事后我会再鼓动孩子的妈妈去学校闹,他妈妈缺钱,一定会闹到学校赔钱,且开除你。到时候简栖,你离异,失业,生育障碍,一无所有,宋履合也已经对你彻底失望,除了我,没有人会再要你。我已经厌倦了和你玩无聊的感情游戏,只想用我的办法,来尽快达成我的目的。”
他说到这里低低地笑了一下,“听懂了吗?”
简栖四肢僵直,彻骨的寒意遍布全身,仿佛从陆景升的面孔里看出了许起凡的影子,一样的疯狂冷酷,不择手段。
而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这些,江圆消瘦无光的脸在他脑海中不断晃动。幸好方才留了个心眼,没把车门关死。
他抓起伞,手脚并用地推开车门,一头冲进大雨里,向着教室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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