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卿卿直到在马车上,心里那口气始终都未消散。
怪异张狂,毫无理法约束,她算是见识到传说中天子唯一弟弟的新面目。
和立夏慌不迭换下小厮服后,已经到了孟府后院南角门。
自有打点好的小厮替她们开门,立夏随手给了一个银锭子,算是封口费。
等回到南苑,洗漱上床,孟卿卿觉得,自己不应该为那狂妄之徒继续生气,不值当。
就这么一想,好像打通了某个关节,她顿觉浑身轻松,大脑活跃。
别人的魂魄,又不是她要的,索性不去管,就这么过也挺好。
更何况那始作俑者戴玉藻,她犯不着总是去找不痛快。
她甚至思忖着,是不是去顺天府一趟,找找那姓周的捕头,看那红衣女子的案情,自己能否帮上忙。
半夜,做起噩梦,梦中,那身材娇俏的红衣女子开口说话,自己在井水里泡着很冷,可声音居然是地道的低沉男声。
吓得孟卿卿冷汗涔涔,毛骨簌立,骤然惊醒后,大脑闪过一个画面:红衣女子的手指骨节,比一般女子的粗。
并不是因为泡在水里的缘故,孟卿卿细细回想,总觉有些诡异,她还没完全参透。
天亮后,孟夫人差使贴身大丫鬟冬至来传,说今日要陪夫人去冷砚寺求平安符。
冷砚寺,在城南的马头山上。
马头山,顾名思义,山貌形似马头而得名。
而冷砚寺,据说是旧朝一位权臣家的公子,不喜入仕,被家族逼至无奈,一起之下,自己在马头山脚,自给自足建了座寺庙,以自己的名字而命名。
寺庙并不大,可因为围绕这座寺庙的传奇太多,让这座寺庙拥有了不一样的香火。
大德高僧的舍利子,是僧众们心中的圣洁灵物,却被那位冷砚,在偶然一次的爬山赏景过程中,随意得到。
建造庙宇时,冷砚便直接将舍利子,放入地基之下。
此消息不翼而飞,让这位寺庙在还没建成,便得到众多香客的关注。
再加上冷砚是位狂悖不羁的个性,寺庙当住持期间,他并没严格遵守僧众规定,喝酒、吃肉,他都放在明处。
但因为他有一手治病救人的绝活,医治过许多被扔到寺庙墙角的人,从而又得了‘救命大师’的雅号。
更别提他随处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
最让冷砚盛名鹊起的还有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他在寺外居然养了女人,还生了个女儿,那女儿长大后,居然当上皇后。
当孟卿卿知道冷砚寺的故事后,她嗤之以鼻。
按照另一副魂魄的理论:炒作,通通都是炒作。只为了让这座寺庙出名而已。
舍利子,谁见过了?都是传言。
他有可能随意编出个故事,又大张旗鼓地将木匣放到地基上,木匣里面有可能什么都没有,有可能只是放上鸡骨头、狗骨头打磨圆滑后的珠子放进去。
至于那喝酒、吃肉、治病救人便无法杜撰,这道有可能是真的。
还有那外室生女成皇后,没亲眼见到,都是不可考据。
百姓们喜欢猎奇,人人相传,不是的谣言,经过时间沉淀,也渐渐变得真实。
孟夫人长得小巧,个子小巧,脸面俊秀,即便已过而立,和孟卿卿站在一起,不注意瞧,还以为是姐妹。
为了潜心求佛,孟夫人让孟卿卿穿了身素淡的水绿色新衣裙。
孟卿卿本身就是乖乖女,她顺从地和孟夫人登上马车,在初阳刚上屋檐,便已出城。
孟夫人和她絮叨,说起昨日孟天祥下值后心情郁郁,让女儿近几天多去陪陪父亲说话,孟卿卿不仅应下,还琢磨送点什么东西给父亲,让他高兴。
城南外,孟卿卿看着高大的金色八角挑檐,青灰色的城墙,城外的庄稼成片后,是巍峨的群山,她顿然想起昨晚的梦。
打算回城时,顺路去城南的义庄看看。
可想到自己没腰牌也无人引荐,估计是进不去,她便有了让跟随而来的立夏,提前回城,去找找那顺天府里的周捕头。
如他愿意,她便协助他破案,如若不愿,就当自己多事罢了。
马头山距离京城不远,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看到黄褐色的建筑,葳蕤的银杏树和矮壮的罗汉松。
这处寺庙,孟卿卿以前跟随娘亲来过,除了寺庙周围只栽种了这两种高矮错落的树之外,并未觉得有什么蹊跷之处。
可现在拥有两副魂魄的孟卿卿不再这么认为,这处寺庙,从坐落的方向和山门的角度,便已透着诡异。
斜坡道,在山脚,按照孟卿卿现在的眼光,极不适宜建房屋。
喀斯特地貌的马头山,裸露岩石多,植被不丰厚,导致山体根系不发达,包不住更多土壤,极易造成山洪爆发、泥石流,山体滑波,在恶劣天气下,都是有可能的。更何况还是在山体一处明显大斜坡道处。
香客们为了进山门,势必要迈过那长长的山石台阶,拜佛心诚的见证,便在如此。
更奇怪的是,冷砚山的山门朝向,并不是正规的端正南北东西向,而是正对着马头山的最高峰。
按照风水,应该避其锋芒,冷砚寺却不然,山门正对,好像是故意如其相斗,比谁更有气势一般。
也许,是当时设计寺庙的人,并未如她想的多而已。
孟卿卿顿住脚步,凑近跟在身后的立夏,说了自己的打算。
“说什么呢?还要背着我?”孟夫人和蔼拉住女儿的手,望向长长的台阶,“显示诚心的时候到了,咱母女一起来。”
孟卿卿有心默数,香腮溢出汗水时,正山门到了,正好33级台阶。
为何是这个数字,可有什么讲究?
孟卿卿把问题记下,打算等会找个沙弥问问清楚。
进到山门后,便是一处大院,正中间一个大铜鼎,里面香灰铺陈,几乎快要漫出铜鼎边缘。
烟气缭绕间,木鱼清脆,唱经声不断。
众多香客神情肃穆,在铜鼎前焚香之后,便直接步入大雄宝殿。
孟卿卿大约瞧了眼,香火确实旺盛,并不是虚言。
她让娘亲带人先进去,孟夫人见大殿里香客确实不少,便让她就在院内等候,她一人去替她求符。
孟卿卿难得偷闲,选择先到院子里随处转转,好好领略一番,这位冷砚先哲,很有强迫症的一面。
主仆二人顺着左侧一处山墙走,地面上铺设着蜿蜒的鹅卵石行道,让她有了兴趣。
她再次默数,这左侧山墙的小树林,会有多少棵树。
果真,走完一圈,银杏树和罗汉松,拢共33棵。
不死心的她,又绕到房屋后小树林,这次,脚下的鹅卵石行道,变成了笔直的青石板。
一次数下来,依然33棵。
右侧山墙,她也没放过,行道路边再次更换,成了黄色细沙铺成的行道。
还是33棵。
整个院子,一共99棵树。
还真是强迫症严重。
另一副魂魄在腹诽。
孟卿卿坐在右侧的一处廊庑下休歇,立夏便提前离开下山去顺天府。
忽然,有人过来。
她并不以为然,那些香客们走累后,都会在廊庑下歇脚,此处并非只有她。
正当她低头用帕子擦汗时,有双云纹锻面鞋,正好停在她掉落的帕子跟前。
孟卿卿刚要抬手,帕子已经被人踩上一脚,一处黑迹,正好落在帕子的中间。
“···你···”抬颈望去,湖水蓝锦缎袍摆,一块白玉镂空雕麒麟的玉珮映入眼帘。
阳光太盛,孟卿卿微眯眼,眼角泛起哂笑,“王爷好兴致,在这都能遇上,小女子有礼。”万福下去,不情不愿。
戴玉藻显然也有些错愕,玉扇轻摇,上面画的是空中楼阁,远山近水,好一副佯装的清雅做派。
“孟小姐好心智,居然还能坐在寺庙里,都能勾搭上我。”
见他言辞轻浮,孟卿卿神色微恼,想要拿起地上的脏帕子,哪知有人比她快一步,嬉笑道,“帕子既然是我弄脏的,自然由我洗干净后在还给小姐才是。”说罢放至身后,扬长而去。
每次遇见他,都不会有好事。
孟卿卿狠狠朝他背影剜了眼,蹙眉跺脚,悻悻而返。
高铁在身后,躬身悄悄道,“打探过了,孟小姐随她母亲来的,并非刻意在此等王爷。”
戴玉藻并不信,他对她在那女尸前的淡定表现太过惊诧,这样的女子,岂是一般人,“嗯,有点意思,她是否和那向鼎有联系?是不是他们一伙的?”
“不是。”高铁望着那瘦弱的小身板背影,“她真的就是来求符的,而且,她那叫立夏的丫鬟,已经先行离去。”
“哦?这就有些意思,在这么多人的寺庙里,堂堂小姐,居然让唯一跟随的丫鬟离去,这里面,说没问题谁会信?”玉扇撑开,戴玉藻遮住自己半张脸,“派人跟,警醒些。”
戴玉藻是来抓人的,抓那日有人在街上,故意装作被他的马踩受伤的一伙人,那位受伤的人,和他一起演戏起哄的几个同伙。
哪知,这伙人讹诈的十两银子,只是一个幌子,幕后之人向鼎,戴玉藻却是刚刚才认识。
他要查向鼎,他不相信这位素不相识的人,只会给他下这么明显的圈套。
说其没有他人和深意,戴玉藻是不会相信的。
不仅要挖,还有深挖。
哪知追到冷砚寺,向鼎居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自然,戴玉藻便会和这寺庙联系起来。
哪知竟然再次遇到孟卿卿。
自然他便将她和陷害他的向鼎联系起来。
哪知高铁却笃定说不是,这让戴玉藻一阵莫名烦恼,就好像自己认定的事,居然出了偏差。
让他沮丧的一整天都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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