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叫他,戴玉藻俨然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心内暗笑,可面上却佯装表现出十足的不耐烦。
边咕哝边摇起象牙雕花扇往小亭子那去。
“是不是要求我?告诉你,本王可不是心软的人。”
孟卿卿见他这般铮铮凿言,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辩解,只得苦笑回应,“王爷,民女并不是求你什么,只是想告诉一些线索,让圣上早些查清查清真相罢了。”
戴玉藻浅怔,摇扇的手微顿,围着心神不定的母女转上一圈,又用扇柄戳了戳孟卿卿的肩头,“你想说什么?”
孟卿卿瞥了眼六神无主的娘亲,走到小亭子的一隅,把昨晚的所见说了。
却故意漏掉前几日父亲对于她提起冷砚寺的争执。
她着重强调,“我父亲从不那么夜深就寝,那人来找,一定是有事。
更何况那么巧,他昨夜来拜访,今天我父亲就被罢官看押,这或许是两人意见不合,导致那人发怒,将早就准备好的罪名安在我父亲头上。
我猜我父亲为官多年一直四平八稳,他不可能不警觉,为了反击,他肯定会留下证据。
恳请王爷带人到我父亲书房多看看。或者···”瞥了眼四周的官兵,“你相信我的话,我去翻找,你亲自守着都行。”
见他犹豫不愿动,孟轻轻几乎急的浑身狂冒汗,正巧见周凛松正往这走,孟卿卿指他,“由周大人去搜也可以,你只需做个见证。”
听到这,戴玉藻心内不虞,唇角微瘪,冷嗤一声,“难道堂堂亲王的面子,还比不上一个捕头?一起去,真要找到什么,直接去勤政殿理论,谁也别怂。”
孟卿卿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心内不免暗喜,也顾不上矜持,直接拉起周凛松的手腕,“劳烦周捕头一起,做个见证。”
孟夫人欲起身,被孟卿卿按住,附耳说了几句后,孟夫人微微点头,拉住女儿的手指头,眼眶微红。
府里的小厮和丫鬟,被赶到后院另一处廊庑下,大家的眼光,随着小姐的移动,从惊惧恐慌到迅速恢复光彩。
有性急胆大的还在鼓励,“咱们府里干干净净,你们瞧,小姐亲自带着大人们去搜查,这不就表示咱们大人问心无愧么?”
人群从死寂到活跃,奴仆们迅速收起颓唐,连站着都变得笔直。
今日来搜查的官兵是京城虎贲卫,领头的是韩荀,一个和戴玉藻有龃龉的人。
所以,当这一行三人往书房去时,韩荀毫不客气地拦住了他,面色冷峻,“王爷还是不要参与的好,这是圣上的决定。”
戴玉藻到哪里都是畅通无阻,冷不丁被人拦住,不仅驳他面子,更是在那两人面前,下不来台。
这,岂能忍?
他也不多言,直接让一直跟随的高铁,拿出一块黑漆漆泛银光的腰牌,掷地有声,“本王有此玉牌,哪里都去得,不服去找圣上理论,高铁,走,你在前面,本王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雄赳赳,气昂昂,戴玉藻抬高脖颈,抻展腰背,象牙山摇的风声呼呼。
一阵风儿吹来,将他青湖蓝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
变天了,刚才的晴天,居然一下灰蒙蒙的,山雨欲来,孟卿卿在他身后紧跟,轻牵裙摆,和周凛松走的更快了。
孟卿卿此刻也顾不了遮掩什么,人多门路多,她把昨夜见到的也对周凛松和盘托出,并且笃定无比,“这其中没联系,我是万万不信的。我爹一直兢兢业业的上值,再说我家里就我一个女儿,段不是圣旨上说的,捏造人头来吃军中空饷。”
周凛松颔首,他的父亲周严正,是京畿指挥司大统领,他能参透,作为仅仅后军指挥司下面的永平卫指挥司,想要独自吃到捏造人头的空饷,在程序上是多么的难。
更何况孟天祥是京城里有名的佛系官,不争不抢,在一个职位上干了十几年,毫无怨言。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一个特别大的动机,他怎会去动贪腐的念头。
孟家在高升坊,出了名的家风正,不仅姨娘外室一个都没有,即便是奴仆,只要犯了一点小事,孟夫人都是严厉整治。
他甚至记得前几年冬天,有小厮偷了点木炭,孟府都是直接送到官府去。
这样的人家,岂会去动那不该动的心思?
这件事的发生,谜团重重。
加上孟卿卿的讲述,更加透出某些阴谋的味道。
众人穿过廊庑到达书房,正在把手的官兵自然看向走在最后面的韩荀。
脸黑脖子粗的他,无奈摇头。
高铁继续掏出腰牌,把手关门自然散开。
孟天祥的书房,就在后院廊庑的中间段,面对的是院中并不宽阔的一片湖。
周围也没栽种高大树木,即便是矮灌木,也只在墙侧有几株。
周凛冬对她的说辞,不由多信了几分。
这般开阔无遮挡,从她的南苑看过来,确实能看清。
孟卿卿有机会进入父亲书房的机会并不多,跨进门来,都是一整面几乎高达屋顶的书柜,一共三个,三面墙全都占满。
此时,所有的书架是空的,满地的书,七零八落。
显然已经被官兵搜寻过。
在靠近窗棂的大案桌上,摆满了文房四宝。案桌边角涂漆已经掉落,露出本色的木质纹理。
一张圈椅在案桌后,显然是父亲做的,扶手上的涂漆,已见斑驳。
可见使用年限不短。
孟卿卿首先从乱七八糟的桌面入手。
显然已经被官兵搜查过,不知找到什么。
她不管,她按照另一个魂魄的本能和敏锐,眼睛快速在桌面睃巡。
狼毫笔,有两只已经见秃,显然是父亲经常用的。
砚台里,还依稀能见到浅泅墨印,应该不久前还用过。
写过的纸上,都是他摘抄的兵家之道和几句佛语。
甚至案桌上放着的唯一一本闲书,便是‘大雍边城游记’。
这本书,孟卿卿是看过的,写的全都是大雍朝有些边城的风土人情,所见所闻。
她的那本,和父亲桌上的这本,都是在她十三岁时父亲拿回来的,并未有什么稀奇。
韩荀上前,蹲下身子,在案桌的反面,仔细摸索。
不死心的他,又打开抽屉翻找,里面放的全是没用过的宣纸和墨条。
即便是窗框和门框,都有被利器刺过的痕迹,显然官兵也是没放过。
一无所获。
一脸茫然。
孟卿卿大脑空白。
她的能力,好像失效了。
因为牵绊太多,情绪无法安宁,孟卿卿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颓丧的她,就那么直愣愣地坐在门槛上,单手托腮,目光定定,停在某一处,良久都未转动。
戴玉藻轻啧,也不顾什么,坐她旁边,象牙扇摇起的风,清浅舒畅,孟卿卿呢喃,“我父亲,虽不大参与争斗,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肯定有哪里,被我忽视了。我真没用,父亲正需要我,我却做不了什么···”说到后来,声音开始哽咽,抽泣,直到嚎啕大哭。
惹得周凛松也一阵不知所措,连忙和韩荀交涉,让立夏和立秋过来安慰伺候。
韩荀本也是按规做事,并不是想真正为难这孟家母女,再加上有周凛松说情,还有那堂堂亲王竟然也坐门槛,亲自给她打扇,便也派兵士去喊丫鬟来。
圣旨并未提及孟府和孟家妻女的处置,当韩荀带人离去时,只有哭的双眼红肿的孟卿卿和神情肃穆的母亲,相拥呆坐,直到戴玉藻和周凛冬相继离开。
这场灾难,好像很严重,严重到天子除了把孟天祥关押之后,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场灾难,又好像没什么,以致于天子都没给母女禁足,同时戒严的官兵也随后离开。
孟府,除了少了家主,其他都一切照旧。
直到孟天祥的堂哥孟天明,在京畿衙门担任知事的他姗姗来迟,孟卿卿才醒悟,父亲不在家的可怕,总算来了。
堂叔和父亲并不亲近,甚至连祭祖,都是各顾各的。
更别提一起吃顿饭,节日走个亲戚。
可,尽管如此,堂叔他家觊觎父亲这边家业的心思,却一刻都没停过。
也是,孟天明家有四个儿子,嫡子两个,庶子两个,还有三个庶女。
满满当当的一家人,再加上奴仆,全都在一处三进的院子里住着,在其他地方还算光鲜,可在贵胄遍地的京城,便多少显得有些寒酸和小家子气。
孟卿卿猜到,官兵来时堂叔是不会出面说好话的,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他那副贪得无厌的嘴脸,便又露了出来。
孟夫人显然也猜到,身在大家族长大的她,哪里不懂他来的目的。
正因丈夫的毫无下落而心伤,见孟天明到来,孟夫人也没多少好脸色,“堂叔到来,所谓何事?”
孟天明自顾自在正厅坐下,翘起二郎腿,“我兄弟遭了祸事,我来瞧瞧可有哪里需要帮忙的?”
双眼闪闪,并无半点担忧之心。
孟夫人也不想多寒暄,冷冷笑道,“是吗?你一个八品官,能帮上我夫君三品官的忙?如若真是如此,我们母女对你可真是感激不尽。”
丫鬟来看茶,孟夫人手肘撑桌,一脸轻松,“圣上未让我们母女连坐遭罪,堂哥也看到了,喝完茶便请回吧,府里一团糟,弟媳我还要清理一番,没时间陪堂哥闲聊。”
孟天明讨个没趣,耷拉着脸,灰溜溜走了。
回到府里,自有正夫人陈氏拉他去房里询问,得知堂弟家分毫无损,气的直接摔了一个茶盏。
孟天明唉声叹气,他在寻摸,堂弟并不太在圣上面前表现,这次却对他重提轻放,到底是所谓何来?
是不是需要组了酒局,找一帮官场上的好友问问,自己也能未雨绸缪。
那一方的家业和宅院,加上自家的,不仅够住,还能保障四个儿子成家立户。
如果全都捞过来,自己便能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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