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卿卿脸色微沉，她昨日已经和侯崽子说的很清楚，不想自己在别人面前太过特殊，尤其是在公事上。
她要依靠自己，而不是靠戴玉藻这样无厘头似的献殷勤，让众人知晓。
冷冷睇他，拉住周凛冬打伞的手腕，“咱们走，不理他。”
这正合心意，周凛冬也笑，两人相携走的飞快。
很多在花园里劳作的太监宫女们，总有八卦眼光投来，孟卿卿顿感如芒在背，很不自在。
戴玉藻那处肋骨还有些疼，走起路来无法太快，他在后面开始嘀嘀咕咕，“卿卿，好卿卿，你且等我会儿，为了你，我今早可起得早，还差使厨子做了这些，我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不就为了多瞧你几眼，你何苦给我使脸子。
我心悦与你，也错了？犯了法的人还能申辩一番，我就这么遭你厌弃？”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花园里更多的太监宫女聚集起来瞧，有些胆子大的，还指指点点。
更让她不自在的是，还有不少侍卫和官员也在附近。
他这话，说的轻浮放浪，孟卿卿是女孩家，即便是拥有两个魂魄的人，她也不免面红耳热，浑身起栗。
自己过的好固然要紧，可名声，也不能随意被人糟践。
一咬牙，一转身，蹭蹭蹭折返，羞恼中带责备，噼里啪啦，拿出的是另一个孟卿卿的泼辣架势，“王爷休要乱说，我孟卿卿虽是小女子，却不稀罕你的心悦，再要乱说，别怪我不理你。
京城陪你玩耍的姑娘不知凡几，你就不要在我面前瞎嚷嚷，还有，你送我吃的玩的，我一点都不感谢你。
就这样，不要耽误我公事。”
摆正身子，孟卿卿脚下如飞，也不管身后人听后是什么脸色。
第一次，戴玉藻被人抢白的无言以对。
恹恹然，他坐在廊柱下，让侯崽子把食盒里的东西一字排开，一边抹泪，一边吃。
堂堂大男人，堂堂皇家子弟，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挟制住。
京城想要和他攀上关系的姑娘，如过江之鲫，有些比她还漂亮，自己怎地就栽在她的手里呢？
是因为她能镇定自若去用手摸死者的裆？
是因为她能对着一个小小的线索，推出无数的可能？
是因为她能拿着一件物件，在炎炎夏日，不怕热不怕苦钻研一个下午？
是因为她能做到其他女子不能做到的一切？
总之，就是这些，震撼到他。
她不是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女，也不是向往权势的朝臣。
她就是她，一个执着于解谜而忘掉自己也是姑娘家的大家小姐。
喝完一盅熬了一宿的虫草野鸭汤，又吃了两块冰奶糕。
这些曾是她喜欢的东西，程耀宗那厮，都能哄好她，自己怎么就不行？
侯崽子噤若寒蝉，见主子哭，他吓得差不得要跪倒。
想去后宫找太后，怕主子不愿意。
想去前朝找皇上，又怕主子没面子。
左右为难，当主子的奴才，可真不容易。
没找到帕子，戴玉藻用袖管擦泪，樱桃红的料子上，全都浸上湿，他也懒得管。
丢人不丢人的，有什么关系，横竖这是他家，谁敢多言。
“别杵那了，把东西都收了吧，明日就要正式上值，我去找程耀宗散散心。”
侯崽子虾腰上前，眼低眉顺，“···主子，奴才建议您，···还是回去好好躺着吧，等养好了，有多少事不可以做呢？
万一圣上知道您今日出宫，不高兴，一生气，大理寺衙门不让您去，该怎么办？”
戴玉藻抹干眼泪一寻思，“也是，回去养着，明日还能见。”樱桃红的袍摆一扯，戴玉藻又开始伤心了，眼眶再次发红，万念俱灰，“侯崽子，你说你主子是不是很讨人嫌？”
“哪能呢，主子身世好，长得俊，多少千金小姐排队想和您好，您又不是不知道。”
“可，卿卿怎地就这么不待见我呢？她对周凛松，程耀宗，都还是和和气气的。就是我，不行，赶紧走，我回去继续哭会儿。”
······
大内书库。
朱红外墙青瓦檐，整个方方正正，矗立在前花园一隅。
一共四层楼阁，全都摆满各种书籍。
按照书库管事给的线索，两人分开找，孟卿卿从下往上走，周凛松从上往下走。
两人碰头，便是查完所有。
窗牖四开，凉风袭来，远处花园的阵阵花香，似有似无的往这飘。
果真是个好去处。
孟卿卿杏眼流转，从大雍旧时典籍开始，找到历代野史闲谈，又从诸子百家，到贤德典故。
始终没发现有关于西戎的书籍。
即便是和父亲买回家的那两本‘大雍边城游记’，这大内书库都没找见。
这就让她有点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父亲能买到的书，竟然朝廷都没有？
她不死心，接着继续找。
周凛冬拿着那物件的绘图，从四楼开始往下找。
两人，最终在二楼相遇。
一见面，互相摇头。
显然，并无结果。
二楼楼梯口有处可供歇息往外延展的平台，能看到前花园的大部分风景。
还有几把圈椅，两人坐在那歇息，边歇边琢磨。
孟卿卿把自己认为诧异的地方说了，周凛松也觉得奇怪，答应今晚回家去翻翻自己父亲的书房，看能不能找到‘大雍边城游记’之类的书。
“你父亲是从一品大官，家里的藏书肯定比我家多，兴许你能找到我们正需要的，那物件上有挂绳小孔，我猜不是识别身份的腰牌，便是一个调遣什么组织的物件，绝不会只是个把玩的玩意儿。”
“你聪慧敏锐，没一次说错，肯定猜的是对的。口渴不渴？咱们要不出宫回衙门去？”
周凛松见她在按摩脚踝，关切问，“怎地，脚扭了？”
“不是，刚才见戴玉藻，我太生气，跺脚把脚后跟扯住了，有点痛。”
“来，我扶着你，早点回衙门，午膳我替你打，多吃点肉就好了。”
“为何要多吃肉？今日我想多喝汤。”
“行，喝汤是吧，依你，饭堂没有，我去酒楼给你买。大骨煮汤，吃哪补哪，最好。”
“好啊，你说我是猪，周凛冬，我不理你了。”
“不理不行，咱俩是同僚。下午还要对文书，疏理案情，哦，还有，跑外的凌捕头我见他回了，要不要问一问廖大人，可找到什么线索？”
“算了吧，我看上司们都心有丘壑，咱们做下属的不好催得急，如若无事，咱们下值早点走，我想去铺子，马上过端午，想给母亲选份礼物。”
周凛冬很高兴，慌不迭点头，点的太厉害，黑色帽檐几乎盖住前额。
两人聊得风生水起，丝毫没发现有人来。
管事见状，正要下跪，被秦天柱拦下。
刚下朝的戴玉珏，听说孟卿卿到书库来，又听说亲弟弟献殷勤居然被孟卿卿给骂哭。
他讶然，同时又想笑。
不顾场合的献殷勤，不顾场合的说有不合适的话，确实该骂。
不仅要骂，还要痛骂。
要让他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惯着你。
不然，不长记性。
戴玉珏不仅不会给孟卿卿降罪，他还要鼓励她，多多敲打顽固不开窍的弟弟。
让他别有时看起来挺聪明，有时又犯傻。
明黄色衣袍在楼梯一角出现，面对着楼梯的周凛松先瞧见。
他轻轻扒了扒正在穿鞋的人，随后迅速跪下，“见过圣上。”
孟卿卿正在揉脚踝，她顾不上穿鞋，也噗通一声跪下，哪知，那只没穿的鞋，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打了个转，直直滑向戴玉珏的袍摆下。
好吧，丢人，丢死人。
她生无可恋。
“好几日没见，赏朕一只鞋？要赏也是一双，朕好把它当贡品，天天瞧。”温柔淡笑，还帮她捡起，“来吧，小姑娘，自己穿，还是朕给你穿？”
孟卿卿骇然，拿起那只鞋，利索套脚上。
“圣上竟然有空逛书库？”
“朕是亲自送这个来，收好，到时一定要来。”一张褐红请柬，孟卿卿狐疑中，还是接过。
目光转向周凛冬，带着疑惑。
戴玉珏郝然，“凛冬他姐姐自会安排他来，他不用。”
孟卿卿才想起，眼前这两人，居然是亲戚。
她冲周凛冬挤眼，又朝戴玉珏福身谢过。
是太后的整五十大寿，下过帖子的，都要来祝寿。
国泰民安，与民同乐，是大喜事。
“不用备礼，人来了热闹就好。到时我让玉藻给你赔罪。”
孟卿卿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一脸苦笑，“圣上，小人哪里当得起，您以后让他说话注意点，别老给我献殷勤就好，我招架不住。京城姑娘那么多，何愁没有愿意的。我只想好好当差，等我父亲回来。”
周凛冬偷偷在后方瞥她。
心里惊喜，指甲差点掐进掌心的肉里去。
戴玉洁面色无波，可心里的诧异，一点都不少。
孟卿卿对于他弟弟毫无心机的示好，不是激动，也不是欢喜，更不是甜蜜。
而是害怕和惊恐。
这说明，她对他那弟弟，一点儿女之情都没有。
他那傻弟弟，只知道一味付出，毫无底线的付出。
他相信，此刻如若她让他去杀人，他弟弟一定毫不犹豫。
这是不对等的男女关系，要不得。
曾为沧海的他，很能体会。
周孟两人，相携离开。
戴玉珏还在书库呆坐，至于想什么的，身为心腹大太监，秦天柱也不知道。
拂尘晃得眼晕，秦天柱悲哀的想：亲王的事，估计又要圣上帮着伤神了。
这狗屁男女情，还不如像他们，割以永治，只管听命便是。
最好让他出去，杀人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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