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缘木求鱼03
徒弟就着自己的手喝茶,这熟悉的一幕,叫艾吃鱼想起了尘封已久的过往。
彼时他刚下涂山,对外界一无所知,亦没有喝过香茗,便暗示弟子说,要品一品这人间香茗。
彼时谢元璟恭敬有礼,心中压藏一串能铺满书案的仇人名单,活像个被人抽了三魂七魄的行尸走肉
那时应当对他也没有上心。
就不知后来是哪个节点动了心,有机会可以问问。
艾吃鱼漫不经心,脑海里却在想着徒弟的事,自从他遇到谢元璟以来,种种都记在心里,只一件
他很在意,这家伙开心过么
哪怕是圆房那天,得偿所愿艾吃鱼也不曾看到对方的笑容
待庄主忙完自己的事务再回来,师徒二人已分开而坐,一个认真品茗,还是用的原来的杯子,师
尊并不嫌弃徒弟,一个望着窗外,让师尊喂的几口茶水,仿佛扑灭了内心那份躁动的欲求不满。
“抱歉,让艾师父和艾师父的高徒久等。”庄主歉意道,脸上露出苦笑来,上回他请艾吃鱼过来
已是遇到了难题,如今过去一段时日,那难题已然越演越烈,“唉。’
“庄主请说。”艾吃鱼放下杯子,认真听他倾诉。
艾吃鱼有一双叫人难以拒绝的眼睛,漂亮而澄澈,最重要是有佛性禅心,望之不由安宁。
“艾师父,还记得上回我与你说的,我有一个女儿,她此前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后来不知怎的突
然就变了个人,变得变得庄主说到此处,眼底露出惧意,似是痛恨,但那好歹还是自己的女
儿,他说不出难听的话来,因此表现得很是复杂。
“变得如何“艾吃鱼轻声问。
“变得性情邪肆,出手伤人,还喜欢吃生肉庄主说到此处,神情难受,欲作呕。
一旁的谢元瑞听罢,说了一句:“会不会是夺舍
艾吃鱼被吓到,这么严重么他只以为是被妖怪上了身,或是中了什么邪咒。
若是夺舍,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庄主闻言大骇,反应和艾吃鱼一般,所以艾吃鱼瞪了一眼徒弟,叫他不要危言耸听才好。
谢元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亲眼见过这种夺舍的例子,能够行夺舍之事,都是大奸大恶之
徒,夺舍后性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庄主可有得罪什么人么”艾吃鱼仔细问清楚。
没有没有,我信佛,素来与人为善。”庄主说道,“至少方圆百里内,无人与我结仇。与小女
结仇就更不可能了,她终日待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接下来庄主还说了一些事,交代得很清楚,艾吃鱼听不出端倪,心知无从可问,便道:“可否让
我们见一见令媛‘
“当然可以,只不过她性情大变后喜欢伤人,我命人将她关了起来。”
艾吃鱼师徒跟随庄主往深院中走去,关押那名小姐的院子在府邸最深处。
他们走近那加了木板固定的门,便听到里头砰砰的动静,似乎有人砸门。
庄主苦笑道:“每日都这样。
“此前请过高人来看么‘
“请过了,没有半点作用,谁都瞧不出这是怎么了。
听起来很棘手。
艾吃鱼用心在此处转了一圈,至少可以肯定这里没有妖邪之气。
“将门打开吧,庄主放心,她伤不了我。”艾吃鱼安抚道。
知晓他是得道高人,旁边还有一位看起来修为高深的徒弟,庄主便不担心女儿伤了他们,于是命
人打开门。
明明是白天,里头却十分昏暗。
艾吃鱼踏进去之后,看到里头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妙龄女子,正举着椅子要朝这边砸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挡在眼前,轻易接下那把扔过来的椅子,同时周身冷意释放。
“别与她计较,她不是故意的。”艾吃鱼拍拍徒弟的手臂,叫他到一旁等着。
自己瞧着那女子,先是露出一抹微笑:“姑娘你好,我是游历到此的一名散修,你父亲叫我来瞧
瞧你的情况,你眼下还有理智,能跟我谈话么
披头散发的女子闻言,又发出几声怪异的大叫,随手拿起身边的东西来砸艾吃鱼。
谢元璟并未走远,出手尽数将这些东西拦下来。
他释放出威压,试图镇压女子,却发现对方根本毫无惧意。
眼看着无法攻击到他们,女子瞪了瞪眼,粗声说道:“滚,不要多管闲事!“
“你是谁还是这家的小姐么”艾吃鱼看着女子的眼睛说,“你的父亲很担心你。’
一般人提到自己的亲人,再如何眼底都会有波动。
这女子却没有,眼中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恶意和愤怒填满。
哀怨
这庄主真的有说实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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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们都是那个老头请来对付我的吧别白费力气了,谁都拿我没办法!”女子说罢,心知
自己伤不了这两人,便转身离开前堂,转身入内吃起大盆的生肉,生吞活嚼,吃得津津有味。
艾吃鱼自己身为妖精,都被这一幕弄得有些不适。
“如果你不是此间小姐,还请你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艾吃鱼强忍着不适,转过脸
来细细观察对方。
“呵呵,你要如何对我不客气杀了我”女子说道,“若是他舍得杀了我,早就杀了,还会留
我在这里放肆
的确如此,艾吃鱼在女子身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便无从下手。
至少首先,得知道她是什么才行。
艾吃鱼无论如何都瞧不出来,便问谢元璟:“你有办法么‘
谢元璟肉眼也瞧不出来,他的眼睛还没有师尊厉害,不过,乾坤袋里倒是有一物可以解惑。
正是那枚铜镜
反正徒弟那点心思,师尊早便知道了,眼下拿出来也没有什么可羞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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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艾吃鱼看到铜镜的瞬间,便想起了关于他的故事,脸上的表情有点疑惑,“他不是被
你毁了么‘
“没有毁,我一直留着。”谢元璟陈述,“铜镜可以看到照镜者内心深处的欲望,这镜灵我已收
服,叫它帮个忙无不可。
’艾吃鱼还是挺聪明的,很快便明白了谢元璟留着这枚铜镜的意义,那他就不得不好奇,
“你贪恋镜子给你的幻觉,你看到了什么“
“师尊明知故问。”对方目光灼灼,朝他看来。
“你拿给她照一照。”艾吃鱼没照过镜子,不知效果如何,倒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女子听见他们的谈话,目光变得警惕起来,对那枚镜子如临大敌。
“看看你是人是妖。”持镜的剑修说了一句
“滚,拿开!”女子不想照铜镜,不过她只看了一眼镜面,便好像被上头的什么东西吸引住,目
光震惊。
再后来便如同那员外公子一样,抱着镜子痴痴对望。
大凶大恶的邪物,也是个色胚不成
艾吃鱼匪夷所思地想,这世间还有能够抗拒美貌的正直人士么
他认为谢元璟也是一丘之貉,被他的可爱原型吸引住罢了,每每都费尽心思要‘侍奉’他。
然而看下去,事情便有了转折点,推翻了艾吃鱼心中所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子的脸上浮现痛苦,追思,极致的深情和懊悔,她唤了一声:“晏郎。”此时脸上全是泪痕,
哭得肝肠寸断
谢元璟立刻将她手中的镜子夺走,以免她过分沉溺,伤了根本。
“镜灵,将她方才看到的再重现一次。”谢元璟对镜灵下命令。
在他手中被搓磨了百年,镜灵并无反抗之意。
师徒二人朝镜面看去,里头显现的身影还是此间小姐本人,说明她根本就没有被邪祟纠缠,也没
有被夺舍。
她只不过是喜欢一位贫寒青年,父亲不同意,心上人为了与她身份匹配,赴危险之地求成就,如
今三年了无音讯,恐已遇害身死。
小姐一朝疯癫,打人吃生肉,自降身价,只为心上人。
艾吃鱼震撼不已,情绪久久不能平复,娇娇弱弱的小女子,为了情爱,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那盆生肉他看了都怕,痴儿,痴儿。
“那她心上人死了么‘
“镜灵不知晓。
倒也是,镜灵只能照出人心底欲望,它又不是万能的,艾吃鱼为小姐的痴心感叹,随即看向谢元
璟,说他一句:“倒是跟你一样疯狂。
谢元璟无从反驳,脸上也露出了少见的沉思。
“你是在怜悯她”艾吃鱼心道,那你还是有几分善心的。
谢元璟否认道:“物伤其类罢了,做自己认为值得做的事情,何须旁人怜悯。”
艾吃鱼:“别扭。
徒弟似想说什么,艾吃鱼连忙摆手:“好了,且先解决这位小姐的事吧。”
“嗯。”谢元璟颔首。
师徒走出小姐的房间,庄主在外头焦急等候,见状询问:“二位高人,情况如何’
他不敢进去,女儿见了他情况越发严重。
“已经有眉目了。”艾吃鱼问庄主,“庄主知道一个姓晏的年轻人么“
庄主怔了怔,看起来是知道的。
“他是令媛的心上人,实则令媛没有被邪祟附体。
“那
”与心上人不知生离还是死别,受不了打击。”艾吃鱼指指胸口,“恐是心病。”
“什么”得知女儿是为情所困才变成这样,庄主好像一瞬间老了许多,半天无法言语。
艾吃鱼问他:“庄主想不想让女儿恢复正常“
这自然是想的。
“如若庄主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帮忙去找一找令媛的心上人,若没死,便将他带回来。”艾吃鱼
不作建议,只问庄主如何选择,是要正常的女儿,还是要坚持棒打鸳鸯。
折腾了这么久,庄主恐怕也是心力交瘁,犹豫半晌后,他颓然叹气说道:“那便有劳两位去帮忙
找人。
“好说。”艾吃鱼征得庄主同意,微微一笑。
人人都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
只希望那姓晏的年轻人不要死了才好。
“元璟,你有什么能快速找人的法子没有”艾吃鱼记得,徒弟什么都会,正的邪的,手段多得
很。
“去他家寻一点他用过的旧物。”谢元璟果然会,艾吃鱼欣然地答应。
对方又说:“是邪术,不入流。
艾吃鱼反驳:“追踪之术怎么就是邪术了正道修士难道从来不用“
那谢元璟就不知道了,他不是正道修士,亦没有交好的正道修士,唯一有的便是师尊,而师尊正
直得可怕,不能当标准。
师徒去了晏郎住过的家,拿了对方用过的东西,在屋子里施展追踪术,结果便为他们指明大概方
向。
艾吃鱼:“是不是说明他还没死""
谢元璟回答师尊:“有八成机会。
这话艾吃鱼喜欢听,只见徒弟等着自己变猫,他便想起对方很喜欢自己原型一事,偏对着干,逗
徒弟说:“不变猫,你在前头挡风,我搂着你。
谢元璟略诧异,点头道:“随师尊。”
师尊要抱他,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御剑飞行对剑修而言如同本能,闭着眼睛都能飞,但师尊从自己身后伸手环抱住自己腰身时,谢
元璟几乎持控不住飞剑。
艾吃鱼:“你会不会飞“
谢元璟只觉,师尊是故意的。
“师尊放心,弟子不会做始笑大方之事。”若是一名大成剑修从剑上摔下,他的名字必定会被载
入史册。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艾吃鱼拿徒弟宽厚的背部挡风,他自己将侧脸贴着对方,路涂无聊,不
如说说话
“师尊请问。”谢元璟自是喜欢和他说话,这情景,仿佛又回到了下界那十几年,他背着师尊走
过了很多路,师尊总在他背上叽叽喳喳地说话。
而他沉默寡言,城府深重,每回师尊说累了,他又抛出一个新话题,让对方说个不停。
“元璟,你从什么时候动的心是雪境”回忆过去,艾吃鱼将目光放到徒弟第一次情绪爆发那
回
他有意让对方拜别的师尊,结果徒弟很抗拒,跪在雪地苦苦央求。
“应当不是。”谢元璟想说,弟子上辈子便对师尊有好感,若是非要说什么时候动的心,好像无
从确定。
也许是黑店那次,听见歹徒误会他们是相好,谢元璟心悸得厉害,羞愧中暗含着别样的激动,他
既抗拒又享受这种心情。
“往后""
“往前。
艾吃鱼闻言,狠狠掐了一把谢元璟的腰,咬牙说道:“原来你早早居心不良。”
“冤枉。”谢元璟眉头都不皱一下,任掐说道,
“不管师尊信不信,我根本从没想过真与师尊在
一起。
“没艾吃鱼冷笑,如果没有,那天发疯的又是谁
师尊掐的地方越来越要命,指甲陷进肉里去,谢元璟这才眉头轻蹙,如实作答:“想了师尊一百
年,再见师尊厌恶我,还要收新人,脑子里的弦便断了。
“内疚吗“
“内疚。’
"有没有想过一掌拍死自己”
“有,
“我们算不算真正圆房/
“不算。’
谢元璟猛地闭上嘴,接着惊慌说道:“也可以说算,不然呢,师尊觉得还能如何‘
“你在骗我。”艾吃鱼早已隐隐觉得不对劲,说道,“那些都是假的,你自欺欺人罢了,以为弄
那一出便能绑住我
在艾吃鱼瞧不见的角度,谢元璟面色如灰,眼中的光消失,瞬间跌入深渊。
只是艾吃鱼后来又道:“绑住我的从不是那些花把式,元瑞,你何妨去相信,若是你将自己照顾
得好好的,我也会被你吸引。
谢元璟动了动嘴唇,最终未能语言,只轻轻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从窒息中解救出来。
落了地,晏郎的方向便在方圆十里之内,所谓危险之地,果真是危险,远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征
服。
“他来这里做其""
谢元璟想到之前打听的消息,给师尊解答:“晏郎是个普通人,也许听闻这里有洗髓伐脉的机
遇,前来求道。
庄主一直想要女儿嫁一个修士,自然看不起身为普通人的晏郎。
“那不得是九死一生”艾吃鱼放眼望去,这看起来像个不毛之地,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孔洞。
谢元璟手中持有晏郎旧物,再一次用了追踪术,便带领师尊往其中一个洞口走去。
他们感到脚下非常粘稠,抬起脚一看拉出来的丝,雪白柔韧如同蜘蛛丝。
艾吃鱼:“这里恐是蜘蛛的巢穴。’
"师尊害怕么”谢元现将灵剑察出来,手持一火把引路。
“不害怕,我可是各种小虫子的天敌。”艾吃鱼又开始吹牛。
谢元璟照了照这洞的宽敞,说道:“可是这只蜘蛛,少说也有两人高大,师尊你打得过么“
艾吃角:
火把烧掉了一些蜘蛛丝,顿时发出难闻的气味,在洞里缭绕不去。
“要不把火灭掉,不然气味会把蜘蛛引来。”艾吃鱼有点害柏地道,虽然他修为不低,但是他真
的没有打过架。
"无妨,来了更好。”谢元璟却是巴不得打一场。
说起来他们师徒二人,一个从没打过架,一个生命中只余打架,却阴差阳错混在一起,你入了我
的心,我入了你的心。
往内走了十余米,谢元璟停下来,说道:“便是此处了。
艾吃鱼抬头看去,张大嘴巴,这洞穴里挂满了一具具裹着蛛丝的人形物体,不必猜想,也知晓里
头是人。
"哪一具是晏郎,他应当没死吧""
“我来找找。”谢元璟让师尊站在此处等候,自己举着火把准备过去找人,却听到洞口传来动
静,便把火灵剑塞给师尊自保,“先解决蜘蛛,师尊稍等。
艾吃鱼将火把也接过来,目送徒弟去对付蜘蛛,便转身鬼鬼祟祟地靠近那些蜘蛛的食物。
“喂,你是不是晏郎”艾吃鱼用剑敲了敲其中一具,发出砰砰的声音,发现里头早已是一具干
尸
那不可能是晏郎。
“有怪莫怪,对不住对不住。”艾吃鱼咽了咽口水,又去敲下一具。
这次他学乖了,挑一些蛛丝看起来更白更新的敲,那些黄扑扑的早就过期了。
终于,艾吃鱼敲到一具会动的新鲜食物,呜呜向他求救。
应当就是这具了,艾吃角挥剑将蛛丝砍断,对方硬牛牛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他又用煎刀将蛛丝剪开,里头的倒霉鬼大口喘气,仿佛游走于死亡边缘。
“你是晏郎吗”艾吃鱼蹲在旁边抱剑问。
那倒霉鬼点点头,吃惊地看着艾吃鱼似乎很不解,这人怎么认识自己
“你的心上人托我们来找你。”艾吃鱼为其解惑道。
提及心上人,晏郎眼中惊恐尽消,变得极其温柔。
艾吃鱼不无触动,指了指洞口那边说道:“我的心上人在击杀蜘蛛,一会儿带我们出去。’
战场离得稍远,可惜谢元璟未曾听到。
艾吃鱼亦是故意为之,若是对方在近前,他定然不汶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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