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知道六公主到底是什么人?我不出宫。”前头的话是挺像人的,后面越说越离谱,惟宁侧目瞪了一眼肃月,将手钻进手抄里,便加快了步子。
“哎,不出宫难道去鞑靼啊,你这人怎么不可教?”肃月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踩到了惟宁雷区,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跟了上去。
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就是想出宫而已啊,可惟宁的话却也不无道理,六公主是个什么人呢,到时候真的回让她们离开么
顺天的风气到底与苏杭不同,白日烈日高悬,晚上就尘沙笼天。
“会”李宝儿面色一僵,桃花腮动了动,说不上愿不愿意,只是点了头。
母后教她的办法,当然是会的
楚皇后宠冠六宫不是没有手段的,李宝儿自小养在她身边,楚皇后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教?
看着李宝儿温顺点头,楚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柔玉一般的手落在李宝儿脸上抚了抚,随后将她拉起来:“去吧,让他想法子把李笑笑弄宫里来。”
李宝儿被撵出了凤临宫,说是撵,其实倒也是她自己情愿。
“公主若是不想去,就不去,娘娘应当不会怪罪?”临秀跟着自家公主出来,抬眸打量了眼李宝儿脸上略有些麻木的神色。
皇后娘娘身边的窃燕眼皮子浅,心思摆在脸上,可公主怎能与她相提并论,贱兮兮的往那阉人身边凑。
“是不会怪罪,但却必须去,母后有需要仗着他的地方。”李宝儿默了默,小指将被风撩起的发丝束到了耳朵后。
楚皇后的心思不在庙堂,可如果楚家的日子不好,她们在禁庭又怎么会好。
烈日灼脸,李宝儿红影掠过宫道交界处的大门,光洒在她身上,将那一身朱红照出了艳色,真好像牡丹仙下凡,只是这牡丹仙脸上,踌躇又别扭。
那个叫陈菩的阉人生的很是不一样,阴邪又俊朗,虽然人人都传他如何如何厉害,但在李宝儿眼里,也不过是个阉人而已,他不敢有脾气的,至少对着母后和她不会有,可她不明白,母后为何总要她去讨好着他
分明陈菩听他们的。
陈菩入宫定然会先去父皇那边,而后钦天监,赶着这个脚程,李宝儿也不会犯傻去乾元门大日头下面等人,东厂再忙也要给人个喘气儿的功夫,所以李宝儿还是到了钦天监。
那钦天监监正和尚善光是陈菩的干爹。
果不其然,陈菩在这儿,元宝跟陈菩前后脚入宫,这会儿已经把刚受了刑,又放长生再活吞了个人的陈菩挪到了偏殿,匆匆忙忙的给陈菩找金疮药来。
刚迈出偏殿,便迎上了一身艳尘的四公主,元宝连忙垂头,朝着李宝儿行礼。
“元宝公公,厂公在哪儿?”李宝儿点了点头。
“厂公厂公在里头呢。”元宝回望了一眼,正要说什么,李宝儿便已越过了元宝,堂而皇之登入室。
原本是想拦,可元宝忽的想起苏州那回,脚步顿了顿,愣是没有动。
也不知为何,他觉得厂公脾气似乎没有那么差了。
偏殿里的弥漫着一股沉檀麝香,刺鼻辛辣,混着腥血的味道,更加难闻,李宝儿用帕子掩住了口鼻,瞧见被挂在屏风上陈菩的衣袍与那串白菩提子,伸手扯了下来把玩,脸上换了笑靥,大步迈进了屏风里:“厂公好。”
“李宝儿。”陈菩趴直在床板上,正等着元宝回来伺候,听到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剑眉微蹙了下。
李宝儿正把玩着那串白菩提子,瞧着陈菩满背的血肉模糊,以及盘亘在枕上的两条坚实的麦色手臂,不由得脸红了下。
可念着自己有正事,李宝儿还是硬着头皮缓步上了陈菩床榻,坐到了塌边,女儿家柔软指尖碰了碰陈菩背上的伤口,美目中泛起涟漪:“听说厂公放了定国公。”
消息传得这样快,可什么人该除,什么时候想除,陈菩有自己的定法,轮不到外人来管束。
“楚娘娘的心思咱家懂,可宝儿公主管咱家的闲事,又是何意呢?”背上的生疼掀起一层痒,陈菩冷呵了一声,竟毫无痛感一般,从榻上坐起来,拽住李宝儿那只手,甩臂将她往地上一拖。
李宝儿便也如此,扑到了地上,发髻间樱桃钗坠了出来,歪歪斜斜的挂发丝上。
“陈菩你大胆!”簪子下滑,簪尖剌的李宝儿脸颊生疼,惊愕的回过头,看着陈菩那张阴郁冷沉的脸,羞愧的眼圈都红了起来。
她小意讨好这一招,还没在谁身上失策过,陈菩一向谄媚她与母后,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宝儿想不通,撑着两只细胳膊起来,擦了擦眼泪:“你敢推本公主,你疯了!”
“大,咱家胆子大极了,咱家瞧不上公主这风骚模样怎么了?”看着少女哭哭啼啼的狼狈窘态,陈菩忽的冷笑声,一口牙齿磨得咯咯直响。
恨是没把刀,有把刀把这烦人东西心窝子扎成筛子才痛快。
没有便不强求,陈菩实在是不想看着娇滴滴的公主撒泼耍横,但不知怎么就从李宝儿青涩眉眼里看出几分郁沉气儿,映着明晃晃的另一个人。
这不对,陈菩垂了垂眼,床褥上不小心被他蹭上的血渍,抿唇道:“你那些手段让年少公子们臣服,咱家却厌恶至极,昔年念你年少,如今我们宝儿可是及笄了吧?”
“及笄了好,及笄了不想嫁鞑靼,丢窑子里正好梳拢。”
大抵是一个爹生,如出一辙,不过眼前的公主从小金银窝里长大,饱读诗书,没受过苦,亦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可堂堂公主,却自轻自贱比寻常妓子还兴风作浪,这让陈菩觉得想笑。
“你”李宝儿也慌了,小手指头指着陈菩,气的身子发颤,却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她因何敢,大抵是知道因为陈菩从少年时在禁庭里行走便是一副谄媚模样,那嘴脸太深刻,让她几乎忘记了陈菩的真面目,今日他将外头阴沉的煞气带了过来,告诉她他是邪魔,可不是什么只会讨娘娘公主们喜欢的少年掌印了。
李宝儿害怕,边哭边扶稳了发髻,看着陈菩那双凤眼里阴翳如浓云的神色,心底蔓延上来一条恐惧的爬虫,她想逃走,可是心念着母后的事,李宝儿还是站住了脚跟,看着陈菩摆手道:“宝儿只是想求厂公将李笑笑带进宫,别厂公别把我送窑子。”
“知道了,等着吧。”陈菩下床,拽起李宝儿,将她手里拿着的菩提子夺过来,然后生生托着人,丢出了偏殿:“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的烂货,赶紧滚。”
“厂公?”元宝正取药回来,便看到李宝儿直接被扔了出来,纤柔的少女就这么砸在了地上,再看陈菩一身阴邪火气,也道一声奇。
上次小公主都能消了厂公气性,怎么这回就不对了?
元宝拍了拍脑门,连忙越过李宝儿,慌慌张张将陈菩弄进了屋里:“药来了药来了,元宝给厂公上药,可别见血,这是宝儿公主啊。”
“出宫。”陈菩并没在躺回榻上,抄起屏风上的衣物套上,便离开了偏殿。
元宝留在原地,看着陈菩笔直不折的身形,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药,忽的就觉得自己多余。
忘了厂公的痛感,似乎比常人要钝感些
这种皮肉伤,上不上药都是能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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