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骂谁呢?”
封弋这话一出, 钱文超瞬间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后颈上的右手又重了几分力,封弋的手背上青筋毕现,五指像是锁链, 不急不缓, 慢慢地抽紧,令他几近窒息。
钱文超的脸涨得通红, 视线却在乱飘,左手试图抓起桌上的一把银叉。
南知察觉到他的动作,抢先一步将那银叉夺到手中,紧紧攥着。
钱文超失去了最后的反抗希望,最终只能支支吾吾地求饶:“骂我、骂我自己……”
封弋平日里总是那副散漫不羁的样子, 而此刻脸色阴沉, 眼神里满是戾气的他,是南知从未见过的。
南知怕他动真格,立刻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臂。
“阿弋,放手。”
封弋侧头看向她,眼底戾气却没有褪去, 情绪被压着:“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没有。”南知摇头,温柔地又重复了一遍,“放手吧。”
力道松开, 钱文超捂着脖子,猛烈地咳嗽。
封弋甩了甩手, 冷凝的双眸看向一旁正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服务生。
那句“把他扔出去”就在嘴边,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只是一个贫困男大学生,又硬憋住了。
他厉声问:“骚扰女顾客,这样的人你们也接待?”
两名男服务生对视一眼,懂了意思, 正准备上前,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女声:“把他扔出去。”
南知回头,看到了一个有几分面熟的女生。
对方穿着一身白色职业套装,一条米色细腰带,勾勒着腰部曲线。
蓬松的栗色卷发披散着,五官精致,搭配上艳丽妆容,不显庸俗,反而令眉眼间皆是妖娆。
南知想起来,她是封云挽——封爷爷的孙女。
封云挽和封震业的关系,虽然没有破裂到封弋和封震业那样,但因为封云挽工作繁忙,而且好像和男朋友住在一起,也只偶尔才回老宅,所以南知这两年多并没有和她遇到过,只听说过。
老板发话,服务生哪有不听的道理,他们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钱文超从桌子上拎了起来。
钱文超被两个人高马大的服务生挟持着、被周遭的顾客用异样的眼神像看猴一样围观着,那种屈辱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低着头,牙咬得死紧。
封云挽踱到栏杆边看向楼下,确定他被扔出餐厅,才转身走到南知面前。
严肃的神情不再,封云挽盯着南知看了一会儿,嘴角扬起平易近人的笑:“没事吧?”
南知摇头:“没事。”
“真的很抱歉让你在我们餐厅遇到这种事情,如果你需要赔偿,我们可以商量。”
南知笑道:“这和餐厅没什么关系,算了吧。”
“感谢理解。”封云挽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的封弋,目光对上,她察觉到了封弋冷若冰霜眼神里的暗示:别他妈说认识我。
毕竟是亲姐弟,封云挽从他刚才憋着脾气,没直言扔出去就感觉到了奇怪,此刻越发肯定,他显然没告诉这女生自己真实的身份。
所以她也不戳破,只勾着唇,好奇样地问南知:“这位是……男朋友?”
南知温声解释:“不是,朋友。”
“啊……只是朋友啊。”封云挽笑着点头,说了句,“真可惜,现在这么帅又有安全感的男生不多见了。”
南知尴尬笑笑,不知如何回话。
封弋却觉得诡异,封云挽主动夸他?这他妈不比太阳打西边出来更罕见?
不过封云挽并没有多聊,让服务生给他们免单当赔罪之后,就离开了。
从栏杆边往下看,可以看到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表情十分严肃。
南知不禁感慨,女老板就是不一样,就连走路,气场都格外强大,一定是在处理很紧急的事情吧。
与此同时,封弋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心下了然,但掏出看清内容的时候,依旧被封云挽的精打细算震惊到。
【刚才搜肠刮肚好不容易夸你八个字,一个字十万,打到我卡上。】
封弋:“……”
钱文超虽然被扔出了餐厅,但这一来,南知和封弋也没什么胃口了,收拾好东西,他们起身离开雅座。
经过隔壁时,一个女生背对他们,正在收拾桌上的直播道具。
南知收回眼神,平静得像是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
□□点钟,市中心正是热闹的时候。
餐厅外的马路上人来人往,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将俩人的身影笼罩,影子重叠,构成这夜色里最美好的一隅。
察觉到封弋停下脚步,南知疑惑回头:“怎么了?”
封弋的右手插在裤兜里,嗓音低沉,掺杂着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怒意:“他谁?”
“噢,我高一时候的同学。”
高一同学……这四个字,加上之前视线里无法忽视的那一头黄毛,让封弋的记忆,好像被拉到了那一年,那个尘土弥漫的夏天。
他开始后悔于,刚才居然没有认出钱文超。
否则,也就不止那样了。
“他一直在骚扰你?”
“没有,这几年第一次遇到。”南知安抚似的笑笑,但很快又严肃了表情,“刚才,谢谢你,但是下次,你要先为自己考虑。”
“考虑什么?”
“刚才你要是真动手了,他转告你故意伤人,你可能真的会被拘留甚至判刑的。”
“你这是在担心我?”
南知思索几秒,很坦诚地点头:“毕竟是我的事,如果害你毕业都成问题,我心里过意不去。”
封弋本能抬手想摸她脑袋,手伸到一半又怕她觉得过于亲密,最后和上次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他不在意地笑:“别多想,我有分寸。”
南知便没再多言,俩人并肩往地铁站走,半途路过一家餐厅。
隐约听到“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南知透过窗户往里看了眼,发现里面坐着一家三口。
小女孩穿着公主裙,头上戴着金色的小皇冠,正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眼许愿。
而父母的脸上,也都是宠溺的笑意。
南知并没有多想,倒是封弋问了一句:“你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
南知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朋友圈里看到的。”
南知这才想起来,去年的三月十号,她生日的时候,南嫣帮她过生日,她第一次在朋友圈里发了自己和姐姐、以及生日蛋糕的合照。
“嗯,还有不到半个月。”
“有什么愿望吗?”
南知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满脸笑意:“看烟花算吗?不过市区禁燃,去年我姐姐还因为这,给我买了个电子烟花,结果放之前有所期待,放之后就有多失望。”
“算。”封弋温声应下。
深夜,南知回到宿舍。
肖璐璐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南知进门的动静,她一个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
“知知!你怎么才回来啊!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瓜?”
南知把包挂在一旁,抬头:“什么?”
“你看微博热搜,现在好像在第三的位置,叫芝芝莓莓酱直播。”
南知从包里拿出手机,刚点进热搜就看到一条已经被转发了十六万次的微博。
【爱吃芝芝莓莓:芝芝莓莓酱直播今天看老婆直播的时候,意外听到有背景音,老婆应该也意识到了严重性,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还放轻了自己说话的音量。我把背景音的部分剪出来了,还整理了文字版,觉得有必要发一下,大家如果遇到这男的,赶紧避雷吧。】
配的视频,画面里都是芝芝莓莓酱,但根据背景音来看,是从钱文超走到她面前开始,一直到他那句脱口而出的“□□”,之后,大概是发现隔壁起了冲突,芝芝莓莓酱就立刻关闭了直播。
评论区不少人立刻关注到了重点:
【我听到的和博主整理的差不多,这就是一起校园霸凌外加骚扰吧?油腻男太恶心了。】
【听得出来,这人在xunwen(不知道拿两个字)科技公司任营销经理,叫qianwenchao,那应该不难找吧?】
【讯文科技公司,应该是这个,这人是你们的职员吗?这种人留在公司,还敢有女生去应聘吗?】
……
碍不住无数网友在评论区鸣不平,讯文科技公司在事件爆发后,发出了一个声明,表明钱文超的确是公司员工,但已经因此事被开除。
肖璐璐趴在栏杆上,低声嘟囔:“视频里那个女生的声音好像你啊,要不是姓林,我还以为是你呢。”
南知仰头笑笑,没有多言,暗灭了手机。
与此同时,封弋的手机却亮了。
【这人没啥好处理的了,你看微博,被扒得差不多了,开除是次要,主要是社死。】
空无一人的包厢里,灯光昏暗,封弋坐在角落,身体的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一半被昏黄的灯光笼罩,就像此刻分裂拉扯的情绪。
他打开微博,看到了网络上的喧嚣。
点进视频,背景音里,南知柔柔的声音传来:“讯文科技营销经理,恭喜啊……”
封弋撑着下巴耐心听完,末了轻笑一声,浑身都放松了下来,眼里带着些许玩味。
原来小白兔,也没那么单纯。
进入三月,辅川的天气有了明显的回温,路旁杨柳吐绿,暗示着春天的临近。
南知再一次去封家老宅的时候,发现保姆换了人。
新来的保姆姓张,五十出头,一头短发,微胖,看着人很和善,也更热情。
南知刚进门,张姨就迎了过来,热情地和她闲聊。
“你就是知知吧?我是张阿姨,你还记得不?在烟里的时候,你老帮小卖部老板看店,我经常去买东西。”
南知刚才就觉得她眼熟,现在一提醒,立刻就想了起来。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阿姨,你怎么会……”
张姨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我们家那老头子啊,不争气,前两年肝癌去了,家里就剩我和峰峰两个,本来也实在不好意思投靠老爷子,结果老爷子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来了辅川打工,派人联系了我。”
老爷子本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南知惊讶的是……
“张阿姨,您和老爷子认识啊?”
“不是我认识,我公公和老爷子是旧相识,听说年轻的时候一起在厂子里打过工呢,但可惜我公公去的早。”
“原来如此。”
“老爷子啊,说我公公当年对他有恩,也还记着当年把阿弋送到我家的事情,说给咱添了麻烦,其实哪里有什么麻烦,我看得出,阿弋不是个坏孩子。”
“阿弋”这个称呼,让南知愣了一下。
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此弋非彼佚,张姨说的,应该是封爷爷的孙子封弋。
“封弋去过烟里?”她好奇地问。
“是啊,待了一个暑假,回来后听说就出国了。”
南知想起来,应该是她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她确实听一些叔叔阿姨讨论,说张阿姨家来了个城里小孩儿,穿的倒是光鲜亮丽的,就是没什么礼貌。
那时候听过就忘,没见过那个所谓的城里小孩儿就开学了,没想到那人,居然是封弋。
“阿弋啊,就是面冷心热,刚来我家的时候,一句话不多说,后来就好了……”
说到一半,听到动静,张姨回头,见封震业正拄着拐杖下楼,赶紧转身去扶。
“封爷爷。”南知喊了声,帮他倒茶。
封震业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却故意没有参与,倒是张姨因为不清楚俩人之间的矛盾到底有多深,还热情地撺掇:“老爷子,我前两天给阿弋打了电话,他说过段时间就搬回来住,您看我能帮他把房间收拾一下不?”
这问题,之前王妈也问过。
但这一次,封震业却没有明确拒绝,沉默几秒后,只冷淡地扔下一句:“随便你。”
张姨笑眯眯应下,转头便进了封弋的卧室。
南知不由想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那天那番话起了点作用,还是因为这几天,张姨在封震业面前,没少说封弋的好,但封震业愿意退一步,总是一件好事。
想起被辞退的王妈,南知欲言又止:“封爷爷,王妈她……”
封老爷子冷哼一声:“爷爷年纪大,但也不傻。”
他闲坐榻上,喝了口茶。
早上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上,却融不了封震业脸上的冰霜。
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刚聊到封弋,他不过稍稍表现得态度有所软化,自己那从他出院就没来过的女儿,就这么巧上门送茶叶了。
再联想他之前,偶尔想吃点什么,封丽桦总能很及时地送来。
答案似乎就呼之欲出。
“我自认对她不错,却还贪图这点小恩小惠,这样的人,留着有何用。”说到这儿,他笃定地道,“你不是也早就看出来了,不然那盘棋,最后为何野路子地给我下了个‘王’字?”
“就因为这?”
封震业哼笑:“而且之前我可没见你和王妈聊那么多过。”
南知没想到他居然连这都注意到了,抬手比了个赞:“封爷爷果然聪明!”
封震业轻咳一声,带着几分不明显的自豪:“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在珠宝店,封阿姨买手链的时候,我看到她顺道还买了一个金手镯,和王妈手上戴的一模一样。”
所以她才想着,靠夸封弋,来激一下封丽桦,果不其然,后者便上钩了。
封震业闻言,叹了口气,神色失望又无奈。
南知抓起几颗棋子,握拳放在棋盘上,转移了话题:“封爷爷,猜先吧。”
……
客厅里安静无声,下完一盘棋,南知隐约听到楼上传来“嘭”的一声,伴随着张姨的一声:“哎哟。”
她一惊,看向楼梯口:“张阿姨,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差点摔一跤。”
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摔一跤可大可小,南知赶紧起身:“封爷爷,我上去看看。”
见封震业点头,南知飞奔而去。
房间里,张姨正努力把一张稍显厚重的木椅扶起来。
南知赶紧过去帮忙,“张阿姨,真没事吧?”
“真没事。”张姨和蔼地笑笑,“就是没踩稳,椅子倒了,稍稍崴了下脚。”
“那你坐下休息会儿。”南知跑到楼梯口,和封震业报了声平安,而后又回到封弋的房间。
此刻她才有心思认真观察这好几年都没住人的房间。
黑色的大床上连被褥都没准备,床边是空荡的白色书桌,上面只有一台电脑,还是高中时候流行的款式,现在看来,已经略显老旧。
旁边的大沙发用遮尘罩罩着,看起来甚是萧条。
房间里唯一算得上“有人味”的,就是靠墙的一面柜子,也是纯黑色的,有几格装着玻璃,可以看到里面似乎放了一些赛车模型,但奇怪的是,细看会发现,有些赛车模型上,有摔过的痕迹。
按理来说,特意放在柜子里,应该是很珍惜的才对啊。
南知没想明白,也没细想。
接过张姨放在书桌角上的一块抹布,南知笑了笑道:“张阿姨,您脚崴了就休息一会儿吧,我帮您收拾,要是脚还不舒服,等会儿我给林医生打电话。”
“这怎么可以!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收拾呢。“张姨试图起身,却被南知拦住。
“张阿姨,您别这么客气,我手脚很快的。”说着,她已经迅速地开始擦拭柜子。
张姨劝阻失败,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姑娘,还是这么心善。
南知擦完了柜子两边,本能地拉了下柜门,没打开,才注意到底部有个极小的密码锁。
她转身问张姨:“阿姨,柜子里要擦吗?可是不知道密码。”
“这个我也不知道哎,要不问下老爷子?”
南知心想,以封弋和封震业水火不容的关系,怎么可能把密码告诉他?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那等封弋回来之后再说吧。”
南知低头,手里的抹布擦拭过那密码锁,注意到上面停留的四个数字:
1421。
上午兼职,下午上课,傍晚时分,南知才回到宿舍。
肖璐璐正在调试自己新买的相机,见她回来,立刻转手抓起手机,激动地跑到了南知身边:“知知!晚上陪我去!”
南知不解:“什么?”
肖璐璐把手机递到南知面前,屏幕上是关于辅川大学和辅川理工大学今晚举行篮球友谊赛的帖子,计算机系vs计算机系。
篮球友谊赛是两校一贯的传统。
而辅大计算机系篮球队,又是学校所有院系里实力最强的,再加上校草沉野本身的吸引力,这消息一出,自然在辅大学校论坛上引起了热议。
但南知没有逛论坛的习惯,因此并不知道。
她双手捧着脑袋,有些哀怨:“你放过我吧!你忘了我这学期因为忘记选课,最后体育课选了篮球?我现在听到这两个字都头疼。”
“我有预感,我未来老公,就在篮球队里了,好姐妹下半辈子的幸福,你怎么能撒手不管?”
她无情戳穿了肖璐璐的话:“前两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肖璐璐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在底下的时候,激动地口嗨等会儿一定要去给谁送水、跟谁要联系方式,等比赛一结束,就又怂了。
“哎呀,人都是要成长的!我已经不是前两年的我了!”肖璐璐把手机上的照片放大到一个名字,“而且你看,还有沈佚哎,这你不去看看?”
南知一愣,沈佚居然还是辅理工篮球队的?
但是……
“他没跟我说要来参加篮球赛哎。”
“你俩不是假情侣么,那用不着什么事情都和你说吧?而且辅理工计算机系的篮球实力,说实话和我们计算机系完全不能比,这比赛,估计是单方面的碾压,男生嘛,都有点爱面子,他估计也不想你看他们输得那么惨吧。”肖璐璐分析得头头是道。
南知一想,也有道理。
“去嘛去嘛。”肖璐璐还在拉着她袖子撒娇。
南知犹豫两秒,合上了书:“那走吧,我们偷偷去。”
反正台下那么多人,“沈佚”也不知道她在,她就当去看个热闹。
肖璐璐开心地蹦跶着换了衣服,拉着南知就直冲体育馆。
篮球赛还没开始,底下就已经坐满了人,南知和肖璐璐好不容易才在一个视野不太好的角落里找到两个空座。
前座两个女生正挽着手,激动地讨论着:
“啊啊啊沉野今天一定会上的吧!我好久没看到他打篮球了!”
“心里有白月光的男人有什么好痴迷的啊?本系的这些男人我都看厌了,还不如期待一下辅理工有没有什么帅哥。”
“我去年看过一次辅理工计算机系和我们校中文系的pk,感觉没特别帅的。”
……
南知听着,一时间有些不服,“沈佚”这种,还不叫帅?
就在这时,前面的另一个女生也笑着怼:“我信你个鬼,你这眼只能看到沉野,其他帅哥在你眼里不都是屎。”
南知恍然大悟。
晚上七点,篮球赛正式开始。
伴随着激昂的音乐,两系队员在教练的带领下,从篮球场两侧的大门走出。
篮球馆里一下热闹起来,鼓掌声、欢呼声、吹哨声,此起彼伏,南知前面那位沉野的小迷妹,已经抱着隔壁女生开始激动尖叫。
南知微眯着眼睛,目光本能地落在了辅理工那一侧。
有那么一瞬间,她羞愧地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叛徒。
但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
很快,她的视线开始随着辅理工那些队员们移动,眼见着他们走至场地中间,和辅大的学生友好握手。
从南知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辅理工计算机系篮球队队员们的脸,她从第一个扫到最后一个,但……
最终并没有看见“沈佚”。
她疑惑地扯了扯肖璐璐的袖子:“你不是说有沈佚吗?”
“阵容上说是有的啊。”肖璐璐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和南知说,“沈佚是八号。”
南知的视线落到队员们胸前的号码上,扫了一遍,但遗憾发现,没有一个人是八号。
“哎?”肖璐璐也觉得奇怪,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对比着阵容表上的名单和实际出场人员,肯定地说,“他们那边上了替补,感觉应该是沈佚有什么事情,不能出场了。”
南知小脸紧绷,不由有些担心。
她低头给沈佚发去了一条消息:【篮球赛你怎么没出场呀?】
【yi:脚崴了。】
【yi:你去了?】
【南知:嗯。】
【yi:那结束后在篮球场等我?】
南知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回了个声“好~”。
唯一认识的人没有出场,接下来的篮球赛,虽然台下热闹万分,南知却总难提起太多兴趣。
就连沉野投进了一个难度极高的三分球,引发了台下所有人的惊呼,她也只是随大流,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啊……沉野真的太帅了!”肖璐璐在一旁星星眼感叹,“听说他和封弋是好朋友,那我觉得封弋肯定也很帅。”
南知回神,“为什么?”
“人以群分,帅哥肯定是和帅哥玩到一起的啊!”
南知:“……”
“哎?这么一想,我能和你玩到一起,那四舍五入,我肯定也是个美女。”
肖璐璐绕着绕着,居然绕出了一个让自己颇感欣慰的结论。
近一个小时后,篮球赛结束,辅大计算机系只领先了三分获胜,充分展现了何谓“友谊赛”。
底下的人纷纷退场,南知想起封弋刚才的话,犹豫了一下,没起身。
肖璐璐已经在一旁准备走,见她没动,疑惑问:“怎么了?”
南知坦白道:“沈佚说让我等他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肖璐璐没多问:“那好吧,我先走啦。”
南知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篮球馆里也很快就空了。
偌大的场地里,鸦雀无声。
南知未免有些局促,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
她正打算问他到哪儿了,篮球馆一侧的门突然被推开。
穿着黑色牛仔外套的封弋走了进来,他微仰头,对上南知的视线,而后歪着脑袋,勾了勾唇。
南知立刻起身,从一旁绕到了篮球场上。
封弋俯身,随手抄起一个被扔在角落的篮球,低着头拍了几下。
南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的动作,心想,奇怪,明明这颜值这身材,和沉野不相上下,甚至比起生人勿近的沉野,他这种性格,应该更多女生喜欢才对啊?
为什么学校论坛上,关于他,完全没有一个人讨论?毫无存在感。
难道只因为他不是本校的?
南知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
封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手里抓着个篮球。
南知笑笑,问:“你不是脚崴了吗?怎么还过来?”
“崴了,不是残了。”
“……”
“篮球赛好看吗?”
“一般吧,实力差距有点大哎,你们计算机系这么弱吗?”
封弋半开玩笑似的:“那不是因为我没上?”
南知撇了撇嘴,不信,想起刚才沉野震惊全场的那个三分球,她声音轻轻地提议道:“那你给我投个三分球看看?”
对于南知这种外行人来说,好像三分球,是验证篮球水平的唯一标准。
封弋就着此刻站的三分线外的位置,微微蹲下,起跳,几乎没做太多准备。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入了篮框,掉落在地,发出“嘭”的一声。
南知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这么简单?
封弋勾着唇,问她:“想不想试试?”
“我不行。”南知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脸颊,“这学期体育课,我就选的篮球,每次上课都感觉自己要挂科。”
“那是你们老师教的不好。”封弋丢下一句很不客气的评价。
南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拉到了前面。
没有三分球的距离那么远,俩人站在罚球线内的位置。
封弋的右手食指在南知的手肘关节处轻轻敲了一下:“这儿,保持九十度。”
南知按照着他的教学,微微蹲下,而后奋力跳起,将篮球砸了出去。
篮球同样在空气里划出一道……不算好看的抛物线。
别说篮入框,就连篮框边沿都没碰到一点。
封弋偏头闷笑了一声。
南知有些恼羞成怒,低声嘟囔:“我就说我不行。”
封弋把篮球捡回来,绕到她身后,很绅士地问了句:“这样介意吗?”
虽然距离很近,但并没有碰到她的后背,南知度过了第一时间的不适应之后,倒也慢慢习惯了。
她轻轻摇头:“没事。”
封弋将篮球塞到她手里,双手托在她手肘下,将她的手臂慢慢抬起。
双手搭上她的手背。
明明是正常的体温,南知却觉得异常灼热,空气里像是有扑通扑通的声音,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她本能地想缩回手,却没有成功。
篮球已经在封弋的使力下,被抛了出去。
南知眼见着那篮球撞上篮板,又反弹着撞上篮框。
“咚咚”的声音,在无人的篮球馆里被无限放大,就像南知此刻莫名加快的心跳。
篮球像是被按下了慢动作键,在篮框边沿转了一圈,最后“嘭”一声落地。
南知忘了此刻俩人的距离不到十公分,她惊喜转身,鼻尖抵上了封弋的胸膛。
南知一愣,退后半步后,仰头看向封弋,摸了摸鼻子:“居然真的进了!”
封弋嗓音里带着笑,像在哄小孩儿:“还玩儿吗?”
刚才略显亲密的接触,让她打了退堂鼓,但不可否认,第一次从体育运动中获得突如其来的成就感,还真让南知对篮球产生了点兴趣。
而且,她想,体育课老师要求应该不高,学点皮毛,说不定真的可以避免挂科。
于是她纠结了一会儿,点头说:“玩儿。”
封弋的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将篮球放到她怀里,而后退后,站在距离她大概两米远的地方,蛊惑似的朝她勾了勾手:
“那,过来。”
俩人在篮球馆一直玩到十点半出头,临近宿舍门禁时间才离开。
将南知送回宿舍后,封弋回了趟“再遇”。
沉野晚上刚打完一场篮球赛,身上的篮球服还没换下,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手机上看什么。
面前的啤酒罐放在桌上,一口未动。
封弋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不经意扫到他手机屏幕上,是博文艺术网公众号刚推送的一篇策展人专访。
沉野在看的那张配图中,留着齐肩中短发、面容清秀的女记者和策展人面对面而站,脸上皆带着温柔的笑意。
而图片下有文字备注:【记者:舒杳】
封弋心下了然,却没有多言,修长指节穿过拉环,打开一罐啤酒,和茶几上的罐身轻碰。
他淡声道:“谢了。”
沉野回神,将手机揣回兜里,拿起啤酒罐也喝了一口,算是收下了封弋的感谢。
要不是他提前通风报信,只怕今天,封弋的谎言就要暴露。
但他也不禁好奇:“你打算玩角色扮演到什么时候?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吧?”
封弋也知道。
本来顺水推舟接下这份合作,他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不要白不要,但现在,却像是一个人在走钢索。
越是接近中心,越是怕掉下来,一命呜呼。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手里的啤酒罐,眸光暗沉,不知道是在承诺,还是劝自己。
“我会选个时机和她坦白的。”
俩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在外头招呼了一圈的徐昭礼推门而进,踱着步子,走到沙发处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封弋瞥了他一眼,问:“人走了?”
“走了啊,你这什么朋友啊这么金贵,搬个酒一晚上五千?得亏只干一晚上,这要是长期,咱酒吧不得关门啊。”
封弋意味不明地回答:“恩人。”
徐昭礼没懂,却也不是很感兴趣。
他躺着玩了会儿手机,突然侧身,右手撑起脑袋,问封弋:“弋哥,下周一酒吧就开业两周年了,我想搞个庆祝活动,你觉得怎么样?”
因为刚才提起坦白的事情,封弋心情正烦躁。
他暗灭手机,捞过茶几上的烟盒,弹出一根香烟。
“你决定就好。”
“你这甩手掌柜也当太久了吧,你是大老板还是我是大老板啊。”
封弋笑了下,漫不经心道:“这不相信你的能力。”
“那行。”徐昭礼开始描绘自己的精彩蓝图,“那咱就搞一个,春日泳装party,凡是进酒吧的人,都必须穿泳装来,到时候灯一亮,全场人外套一脱,喔嚯,那场面精彩的啊……”
封弋毫不在意地把烟点燃,点头:“确实精彩,够你在里面回味半辈子了。”
“开玩笑,开玩笑,咱可是良民,怎么能干这种事呢?”徐昭礼嬉皮笑脸地坐了起来,“其实我都安排好了,就打折抽奖,老顾客都通知到了,到时候来的人应该不少。”
封弋姿态闲散地往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不知道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他抬头问徐昭礼:“老顾客名单有吗?”
“有啊,但我手头没有。”徐昭礼疑惑,“弋哥,你问这干嘛?”
封弋还没回答,手机却响了。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赫然有一条南知发来的消息:
【我舍友说,过两天你工作的酒吧有周年活动,那天正好是周一,你是不是要上班啊?】
封弋:艹
徐昭礼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脸色变沉,疑惑地凑到沉野另一边问:“阿野,弋哥又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他最近情绪这么多变呢?难不成男人一个月也总有那么几天?”
沉野仰头喝了口啤酒。
放下罐子,他罕见勾了下唇,拍拍徐昭礼的肩膀:
“帮我们弋哥,准备一套服务生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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