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民政局开门还有四个半小时。”
封丽桦离家出走的时候,封弋的母亲才刚嫁到封家。
封家人报了警,但那个年代,很多路上都没有监控,封丽桦也没有手机,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即便她性子叛逆、和封弋的父亲虽是兄妹,却势同水火,但封弋的父母从未放弃过寻找她。
那时候的封家还处于创业初期,人脉、能力都有限,但为了找她,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后来,在封弋三岁的时候,他们终于寻找到一丝线索,有人说曾在某座大山里看到过封丽桦,可能是被拐卖过去的。
封弋的父母毫无犹豫便自己开车前往,却未想山路陡峭,他们就在山上,不幸出了意外。
这些事情,封弋是长大后才知道的,封云挽也曾劝过他,虽是为了找封丽桦而出的意外,但理智上,并不能说是封丽桦害死了父母。
封弋也明白,所以这段时间来,他从未说过什么,直到今天,听到封丽桦对他的父母口出恶言。
而至于封丽桦,她回辅川认亲后,多少也听说过这件事,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叛逆,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嫂子。
但她却只觉无语,凭什么都怪她?她又没有让他们去找她。
所以封丽桦依旧挺直了脊背,声音比谁都响亮:“和我有个屁关系!是他们自己上辈子造孽,命短!”
“你再说一遍?!”
“是他们自己命、短!”
“封丽桦!”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封丽桦回头,看到了满脸怒容的父亲。
封震业气得握着拐杖的右手微微发抖,周遭的氛围,因他的怒火,而陷入了冰冻。
谁都没敢说话,刚才听到争执而赶去告知封老爷子的女佣,更是着急忙慌想退下。
封震业拦住了她:“联系霍叔,送小文去医院看看。”
“好、好的。”女佣赶紧跑着去打电话。
封震业缓了一会儿,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封弋,扶我回去。”
封弋这才松了手,擦身而过时,他只淡淡扔下一句:“你会为你今天这句话,付出代价。”
不知为何,刚才那般激烈对峙,封丽桦都没有觉得害怕。
但此刻,却仿佛有种凉意,从脚底升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封震业虽然没听到封弋说了什么,但眼见着他在封丽桦身边停下,也猜了个大概,但他什么都没说,任由封弋走到他身边,扶着他去了主楼。
主楼客厅里,挂着一副封弋父母的结婚照,照片里的璧人,一个斯文,一个温婉,脸上都挂着温柔的笑意。
封震业站在泛黄的婚纱照前,用拐杖杵了杵木地板,发出两声闷响。
他厉声喝道:“跪下。”
封弋这次倒是听话,嘭一声跪了下去,但腰板却依旧挺直。
封震业盯着这张结合了儿子儿媳全部优点的脸,严肃质问:“为什么打小文?就算你讨厌他的母亲,但他和你无冤无仇!是因为知知?”
封弋扯了扯嘴角,冷笑:“和她没关系,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他。”
“看不惯你就可以打人?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混小子吗?!”
气不打一出来,封老爷子抄起拐杖,“嘭”一声打在了封弋的背上。
这一次,是真的用了狠劲。
封弋面无表情,脊背不曾弯曲一度,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封震业抬头看向照片里的儿子儿媳,心里忍不住想,如果他们还活着,对于这个宝贝儿子,肯定是会很疼爱的,绝对不会任他漂泊在外。
这些年,到底是他,对不住已经逝去的他们。
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向来严厉的老人,终于不忍再苛责太多。
他转移话题问:“知知呢?”
“在楼上,睡了。”
“你对知知,是认真的?还是……”
封弋低着头,语气很肯定:“爷爷,我很认真。”
封震业不禁想起刚才在宴客厅的一幕幕。
这个孙子,向来不服管教、无拘无束,可刚才看他抱着南知离开,封震业便知道,他终于也在这世上,有了牵挂。
“也罢。”封震业严肃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以后要是能把知知娶回家,也算你小子这辈子终于做了一件有出息的事情。”
封弋毫不客气地应下:“我会。”
封震业冷哼:“大言不惭。”
说完,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像想起了什么,回头扔下一句:
“无论如何,打人就是你不对。今天你就给我跪在你爸妈面前反省,知知什么时候起床,你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幸好,南知并没有一觉到天亮。
凌晨四点出头,她就被渴醒了。
借着窗帘缝隙里洒进来的微弱光亮,她看到了天花板上硕大的水晶吊灯。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宿舍。
醉后的脑袋有些犯晕,南知本能地心慌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回笼。
这次,她醉得没有上一次厉害,所以她清晰地记得,封弋是怎么把她抱到房里、她又是怎么壁咚封弋,以及说出要和他去领证的话的。
脸上窜起一阵热,南知爬起来坐在床头,曲着双腿,尴尬地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她怎么会说出这种气话啊?!
这下子,她要如何面对封弋?!
缓了好一阵,南知才恢复平静,还是觉得口渴,她摸索着打开了灯,虽然不知道楼下有没有厨房,但还是准备下楼看看。
然而刚走到楼梯口,她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客厅里亮着灯,封弋一个人跪着,低头一言不发。
直到听到动静,他才抬起头,朝她微微勾了勾唇。
南知看见了他嘴角的那点淤青。
她一急,连本来是下楼干嘛的都忘了,跑到他面前,也跪了下去。
“你怎么了?干嘛跪在这儿啊?怎么还受伤了?”
饶是封弋,跪了这么久,双腿也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额头溢出薄汗,他往后一倒,整个人躺在了地板上。
看着天花板,封弋扯了扯嘴角,一句话回答了她的三个问题:“我揍了许亦文,所以被爷爷罚了。”
“是、因为我吗?”
“不是,想揍他很久了。”封弋呼了口气,像是积压已久的情绪被释放。
南知并不信,但没深究,又问:“你跪了多久了啊?”
“四五个小时吧。”
南知的眼睫颤了颤,双手搭上了他的右小腿。
封弋浑身一僵,听到她说:“我帮你按一按吧。”
封弋低低“嗯”了声,目光罕见温柔地落在她脸上:“头疼不疼?”
南知摇头:“不疼,这次醉得没有上次厉害。”
封弋的右手枕在脑后,半开玩笑似的:“那醉酒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还记得不?”
南知动作未停:“不记得了。”
说着不记得,耳根却越来越红,封弋了然于心,闭着眼睛说:“还有四个半小时。”
“什么?”
“距离民政局开门还有四个半小时,你要是决定了,就告诉我一声。”说着,他像是累极了,闭上了眼睛。
南知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其实是动摇的。
她一向自认还算理智,但得知封丽桦骚扰母亲、得知连伞的事情,许亦文都是骗她的之后,她心里的确涌起过一种报复的冲动,或许也正是这种藏在潜意识里的冲动,让她醉后蹦出了那种提议。
让那对母子再也没有理由骚扰她及家人,让他们看着自己努力许久,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快感。
可是,真的要这么仓促地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南知的心里始终没有找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眼见外头泛起曦光,鸟鸣幽幽,南知的肚子也“咕噜”了一声。
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半。
她抿了抿唇,见封弋好像是睡着了,便没喊醒他,想着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
庄园里虽然没了宾客,但管家和女佣们都在,她很快找到了厨房的位置。
看来昨晚封家人应该都住在庄园,因为厨房里两个女佣正在准备精致的早餐。
南知正欲推门,却因她们的交谈而停住了脚步。
“你昨晚是没看到,那位许太太实在太气人了!”
“什么情况啊?”
“但凡在封家工作时间久一点的,谁不知道大少爷夫妇当初是为了找离家出走的二小姐,才出意外坠崖身亡的啊!结果二小姐昨天居然对小少爷说,是他们自己命短!你说不愧疚也就算了,好歹也是自己哥哥嫂子,怎么说的出这种话啊?!”
“这也太过分了吧!说实话,我就不太看得惯二小姐,昨天因为一双筷子,骂了服务生快半个小时,还骂我说之后一定把我这种人都开了,说的好像巴不得老先生早点走一样。”
“哎,也没办法,小小姐不管家里的事,要论争,小少爷一个人,哪里搞得过他们一家子啊。而且听说许少爷和郑董的女儿可能要成,要真成了,那封氏可就真的是许家的了。”
“算了算了,我们说有啥用呢,实在不行就走呗。”
“确实,我妈帮我在老家找了个工作,本来就一直催我回去呢……”
南知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靠在墙上,心疼、愤怒、还有那重新燃起的冲动混在一起,思绪万千。
但心里摇摆不定的天平,却渐渐稳了下来。
虽然不确定老爷子的戏言是不是真的,但南知清楚,如果她和封弋结婚,那封弋在老爷子面前,确实会有很大的优势。
如果结婚,既能釜底抽薪地解决自己的烦恼,同时也可以帮到他。
那,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她本就不觉得自己还能爱上其他人,起码,她现在对封弋不仅不排斥,甚至或许还有一些自己都分不清的好感。
厨房里聊天声渐停,南知这才敲门,去里面拿了两份早餐。
回到主楼时,封弋还没醒。
南知回房洗漱,而后把瓷碟放在地板上,她盘腿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喝着牛奶。
也许是早餐的香味传到了封弋鼻端,他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南知对他笑了笑:“起来吃早餐吧。”
封弋“嗯”了声,困意未消,并没起身。
南知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快点呀,吃完出门正好。”
“什么?”
南知喝了口牛奶,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说要赶九点吗?”
封弋噌一下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目光里像藏了一团火。
“认真的?”
南知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暂时是……假的,对吧?”
封弋点头。
“还有,我妈和我姐要是知道的话,我可能会被打,所以……她们那边能不能暂时保密?”
封弋:“可以。”
南知松了口气,把瓷碟往他的方向推去:“那,吃早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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