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九月初。这天刘毅像往常一样前往军器所看看鲁超他们的进度,几个火器匠人在本地也带了一些徒弟,但是现在手工钻铳管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几个火器匠人和一些学徒一个月只能制成十几根铳管,目前成功制成的燧发铳不过区区七八十杆,连一个连队都无法换装完毕。
鲁超看见刘毅进来,起身拱手道:“大人!”其他人听见也纷纷拱手躬身道:“大人!”“诸位免礼!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继续。”刘毅随口说道。
然后在鲁超的桌边抓起几枚纸壳弹端详,鲁超他们做的纸壳弹已经相当不错了,先用三层牛皮纸卷成略大于铳口的筒状,然后用刀切割成约三寸的小段,然后在筒体上标出位置,将底部扎紧,倒入黑火药,然后在中部扎紧,再放入圆形铅弹,最后将头部扎紧,只要保证每个扎紧的位置在筒体上的刻度标记是一样的就能保证火药的定装。然后在外表涂上一些油脂增加气密性和减小摩擦力。当然这是最原始的定装弹药,后面应用了后装枪和底火之后纸壳弹才发生了重大的变革。具备了现代子弹的雏形。
刘毅将几枚定装弹药拿在手里,抄起了一支燧发铳,走到门外的空地上,熟练地咬开纸包倒出一点点到铳机的药锅里,然后将子弹塞入铳管,拿出通条压实,将通条插回槽中,然后瞄准五十步外的木靶,用力扣动扳机,火石和簧片摩擦发出火星,咔嚓一声竟然没有打响,刘毅将夹着火石的龙头扳回原位,再次用力扣动扳机。这一次砰的一声,铳口冒出一阵白烟,白烟散去之后那边一个士兵大声报告道:“命中木靶!”刘毅点点头,这铳的准头和装弹确实省力了很多,但是铳机还是有问题,不能保证每次都打响,可能还是扳机,阻铁,簧片和火石的配合有一些问题。
这样的铳在战场上是要影响全局的。如果击发率不高会影响整个军队的射击节奏。正在苦闷之际。突然一名士兵来报:“将军。宋主事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哦?”刘毅惊讶一声,难道是蒸汽机有结果了?刘毅一把推开士兵,急匆匆的向蒸汽机工坊的方向赶去。
一到门口,宋应星已经是站在大门前等待了,虽然宋应星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衣服,可是全身上下就跟被烟熏过似的,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咧开嘴一笑,一张大花脸上倒是露出了整齐的白牙齿。
大老远的宋应星就迎了上来,大笑着拱手对刘毅说道:“大人,成了,蒸汽机成了。”刘毅高兴地差点摔了一跤,冲上去扶住了宋应星的手说道:“快带我去看。”
两人一起进到工坊内,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人多高,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巨大锅炉,锅炉连接着导气管,铜质的导气管抖动的厉害,看来是内部的蒸汽正在通过,导气管的另一端连接着活塞和滑阀室,活塞和滑阀被包裹在铜箱里,只听到轰隆轰隆的往复运动的声音,应该是活塞撞击到铜箱壁的原因。在这个力的带动下连杆和曲柄前后伸缩,偏心轮飞速旋转,偏心轮另一侧的大飞轮则是转的飞快。
宋应星对着一个工匠说道:“添火!”工匠又是将一大铲煤炭铲入锅炉之中,火燃烧的更旺了,锅炉里的水沸腾的更加厉害,蒸汽强劲,这边的飞轮猛然提速,只听到呼呼的声音,铜制飞轮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疯狂飞旋。
“成了!宋主事,这可是造福万代的好东西,我刘毅谢谢宋主事了。”刘毅说完双手抱拳向着宋应星九十度鞠躬,“天下万民,如有此相助,农事商事船事军事,天下万事万物皆以机械之力,事半而功倍,宋主事当受的此拜。”
宋应星连忙扶起刘毅,“大人万万不可,宋某愧不敢当,这本是大人所创之图纸,宋某只是依图仿制而已,居功至伟的是大人,宋某四旬有余本在家赋闲,幸得大人相识,大人乃寻千里马之伯乐,宋某能为天下万民做一点事情,也是大人给的机会,宋某无功尔。”
刘毅哈哈一笑:“宋主事,咱们就不要客套了,我还想知道的是如果蒸汽机投入生产还需要多长时间,比如我想用蒸汽机代替人力钻制铳管,如果想要办到这件事需要多久?”
“既然蒸汽机已经制成,应用到现有的人工机械上问题不大,但是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宋某估计再一个月吧,一月时间定能制成。”
“好,我再给宋主事一个月时间,我会将鲁超他们调过来和宋主事一起参详,还请宋主事费心。”
离开了工坊,刘毅的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猛然想到,自从自己告别师门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去看望过师傅,虽然自己这一年以来忙于军务,可是一想到一年未见师傅,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过得怎么样了,心中也是泛酸。师傅数月前来信,他已经回到了徽州休宁老家闲住,落叶归根,人老了总是要回家的。
想到此刘毅立即去到城中集市,买上了师傅最爱吃的江蟹和板鸭带上两个护卫打马直奔徽州府休宁县。其实芜湖县城到徽州府也不过是一天一夜的路程,刘毅紧赶慢赶,生怕江蟹熬不住死了,这江蟹要是死了就不能吃了。
几人马不停蹄,三人六马急奔一天竟然在第二日中午就赶到了休宁县,休宁县位于皖地南部山区,是一个小县,全县人口不过十万,因为处在黄山脚下,县城地势崎岖,城垣破旧年久失修,但刘毅他们却并不进城,而是来到县城东南十五里的程家村,师傅在信中已经说明他回老屋居住,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刘毅和两个护卫身着便服,两个护卫也是从吴东明的骑兵连中挑选出的好手,武艺高强,此时三人一身短打,头戴方巾腰挎柳叶刀。站在程家村村头。正好路遇一个赶集的老丈,刘毅赶忙施礼道:“请问老丈,可知程冲斗程老先生居住在村上何处啊。”
“这位公子,程先生就住在东头第一个院子,你是他什么人啊?”老汉问道。
“回老丈,我是程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和师傅分别一年有余,今日特来看望师傅。”刘毅道。
“程先生的关门弟子?你可是姓刘?”
“正是,老丈认识我?”刘毅有些惊奇道。“原来是刘大人当面,小老儿失礼了。”说罢老汉就要磕头见礼。
刘毅一把扶住老汉对他道:“老丈这是为何?”
“哎呀,刘大人你不知道,程老先生早就对全村人都说明了,他的关门徒弟在南直隶当将军哩,还消灭了白莲乱匪,是个英雄哩。”老汉认真的说道。
刘毅惊讶了半天,没想到师傅平日里对自己严苛,这回到老家竟然对自己如此褒奖,心下感慨万分,平日里低调为人的师傅也有高调的一面,可能是因为自己有点出息他老人家心中慰藉吧。
想到这里,思念之情更盛。老汉看到刘毅的表情变化,对他说道:“刘将军,我带你过去吧,村中房屋密集,石板路皆是羊肠小径,恐迷路啊。”“多谢老丈了。”
不一会,老汉带着刘毅就来到了村东头的第一个小院子,刘毅看着这个院子就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原来师傅在芜湖郊外的宅院也是仿造老家的宅院而建,低矮的院墙,三间平房。隔着木质的小门能听到里面母鸡下蛋的声音,从围墙探头看去,院内无人,只有一条忠实的大黄狗横卧在小院中。
刘毅对老汉说道:“老丈,我自己进去吧,辛苦你了。”说着对身后一个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从怀中摸出一个十两的银锭放在老丈手中,老丈看到银锭慌忙摆手说道:“这太贵重了,将军的银子小老儿不能要。”
刘毅对他说道:“老丈,你就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老汉有些犹豫,十两银子是他一年多的收入了,不可能不动心。
“老丈,你不收下我可生气了啊!”刘毅假装生气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老汉千恩万谢的走了。
屋内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谁在外面喧闹,扰人清静。”房门打开,程冲斗依然是那身白色的练功服,系着黑色的布腰带,脚蹬布鞋,向院中走来。
“师傅!”刘毅大喊道。程冲斗愣了一下,猛然抬头,惊喜的发现竟然是刘毅。“毅儿,你,你怎么来了?”程冲斗激动地说道。
刘毅推开院门,走进去跪在地上给程冲斗磕头道:“徒儿一年未能看望师傅,还请师傅责罚。”
程冲斗抢前两步准备将刘毅扶起,却又想起了什么收住脚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为我一个糟老头子耽误大事,一年不来看我,你做的对,可是你今日不在军营,你作为一地主官擅离军营,万一有敌人来袭,群龙无首,这就是错,是该责罚。”
刘毅大声回道:“回师傅的话,今日徒儿是专程来看望师傅,已经知会县城王嵩县令,留下副将刘金守城。我青弋新军镇守太平府,定能保城池无虞。”听到刘毅这么说,程冲斗才有转怒为喜,一把将刘毅扶起来。
“让为师看看,嗯!一年不见,壮实了很多,有将军的样子了,我听闻你去年剿匪大获成功,积功升到了把总的军职,可喜可贺,不愧是我程冲斗的徒弟。”程冲斗拍拍刘毅的肩膀道。
“多谢师傅褒奖!师傅,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刘毅说着从护卫手中接过螃蟹和板鸭递给程冲斗,“待会我将螃蟹蒸熟,板鸭热一热,我还带了一坛从王县令那里讨来的弋江大曲。要和师傅共饮,午饭还没吃,着实有些饿了。”
刘毅和师傅正说着话,屋中又走出一人,“是谁啊,程先生,是你的好友来了吗?何不邀他一起共饮?”
刘毅抬头望去,只见屋中走入一个穿青衫的中年文士,年约五旬上下,精瘦精瘦,脸上的胡须倒是修剪的一丝不苟,头戴三山帽,肤色偏白,眼神里透露着一些精明,又透露着一些疲倦。看样子好像是官员,又好像不是。
“毕先生,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关门弟子,现任太平府防守把总的刘将军,就是我跟你常常提起的刘毅。”程冲斗介绍道。“原来是刘将军当面,失敬失敬。”中年文士拱手施礼道。这位将军人高马大一看就是武艺高强之人,程冲斗收的好徒弟啊。
“毅儿,这位就是前陕西巡按,毕懋康毕大人。还不见礼?”程冲斗对刘毅说道。刘毅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毕。。。毕懋康,发明燧发枪的毕懋康?对啊,他不就是徽州人吗,难道和师傅是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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