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渊转醒时,第一眼是自己的双手双脚尽被绑缚,第二眼注意到自己如今身处铁栏中,第三眼,就看到了自己面前汪着一大团唾液的花盘。
他果然瞬间瞳孔一缩,身子向后猛地一退,登时便觉屁股狠狠一痛,下一瞬便是条件反射性往前一蹿,迎着噬人花的口水便要直接撞上!
却在堪堪就要撞上的前一瞬,谢流渊腰部的肌肉倏地一紧,竟是生生拉停自己前蹿的动作!
耳边传来少女的一声轻笑。
慕初黎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
果然。
头脑敏锐,反应迅速,吃亏一次就不会吃第二次。
果然不能低估谢流渊。
留在这里等他苏醒是对的。
之前在绑好谢流渊时,再无他事,村民都结着伴三三两两地离开,慕初黎本也要随众人离去,只是在再一次望见谢流渊时,她的脚步顿了顿。
噬人花口水也好,荆棘刺也罢,都是些戏弄人的手法,并不会真的威胁到谢流渊,更无法困住他太久。
谢流渊在原作中并不是一个重要的角色,甚至仅仅就出现了几次,算是一个推动剧情发展,尤其是引出那位反派boss谢沉翊的工具人。
但慕初黎突然想起她在原作中描述过的这人。
“谢流渊此獠,草菅人命,心胸颇为狭隘,为人睚眦必报。”
慕初黎望了笼中的谢流渊片刻,最后蹲身拿起黑衣人遗落在地的长刀。
她拔出刀锋,透过铁栏间的空隙递到笼中,将刀刃稳稳横上谢流渊的颈喉。
这人,是个祸害。
少女清脆笑声响起时,谢流渊便知晓他如今又被关笼子又被荆棘戳,都是拜谁的手笔所赐。
尤其是周身冷风入骨,除了条空荡荡的亵裤,身子光溜溜的居然连件蔽体的衣物都近乎没有……
谢流渊身为王府公子,自幼居于人上,嚣张跋扈惯了,如今屡屡吃瘪不说,还三番五次被人戏弄,顿时心底一凛,眼中流露出几分淡漠人命的杀意。
然而下一瞬,却觉自己颈侧一凉。
谢流渊微微转眼,看到了横在自己颈上的森冷刀锋,以及站在铁栏外手持长刀的慕初黎。
那姑娘顶着一张娇俏的脸,依旧是人畜无害的模样,脱口的声音也轻轻软软,生不出任何攻击的意味,说出的话却是丝毫情面都未留。
“谢公子,我们打个商量如何?你发个誓,保证从今往后不再滥杀无辜,欺凌弱小,我便不杀你,如何?”
谢流渊瞟了眼颈上的刀锋,又抬眸沉沉瞧她,半晌后“哦?”了一声。
慕初黎言笑晏晏:“就发个,谶言偈。”
谶言偈,看着名字逼格怪高的,其实和“对天发誓”一个概念。
只不过她写文那会儿还处于中二的时候,起个名字都要牛气哄哄的,这才特意掺了生僻字……说来,那噬人花一看就知道是食人花,之所以“食”成“噬”,大抵也是因为合了这一点。
不过,管他是“对天发誓”还是“谶言偈”,既然世界观是她架构的,她说着谶言偈好使,便就是好使。若违誓言,那天雷轰顶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用谶言偈来对付谢流渊,再适合不过。
却见谢流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面庞,久久不曾言语,半晌后兀的低声笑了出来。
“三小姐此言差矣。”他凝视着慕初黎的眼眸,一字一顿,“便算我不发这个谶言偈,慕三小姐也……不、敢、杀、我。”
他一笑,状似随意道:“令尊慕王爷,在琅都也是安居三十余年了,手底的屯兵也是不少了吧。”
慕初黎唇角微抿。
她懂谢流渊的意思。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琅都慕王……也就是她如今的父亲,因对先皇有恩而被赐爵,镇守琅都,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大俞朝堂,对琅都早已顾虑匪浅,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她当时写《繁华梦》时,为了激起男女主角之间的冲突,也曾利用了这点来推动剧情,更是险些直接覆灭了琅都王府。
谢流渊作为亲王子弟,若是在此处出了事端,朝廷定会追责下来。到时,琅都王府,甚至包括方才的那些村民,都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
谢流渊说得一点都不错。
她的确不敢,也不能杀他。
谢流渊瞧着她失神,知晓她早已顺清其中利害,不由嗤声而笑,用下巴点了点刀锋,又漫不经心地将刀锋轻轻推开了些许,成竹在胸。
“何况,便算没有朝廷施压,三小姐这朵养在温室中的花儿,这纤纤弱手……又当真敢持刀杀了我吗?”
慕初黎垂眸看他。
“不若我与三小姐打个商量吧。”他好整以暇地笑,“三小姐好好放了我,我让三小姐连同方才的那些贱民,死得痛快些,也好免受折磨……”
他话语未落,顿觉颈上一凉,刺痛陡然袭来,直冲头皮。
谢流渊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慕初黎瞧着染血的红刃,避都未避一分,丝毫不怕一个手抖当真让这人一命呜呼,只是眨眨眼睛,开口:“谢二公子说得不错。”
她丝毫都未避讳:“若是我就这么取了你的性命,朝廷那边定会追究下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琅都王府与方才的那些村民都会遭逢弥天大灾。”
“但是比之将谢公子放出来,即刻杀了我们……前者好歹能让我们多活两天,毕竟朝廷那边得知你身死,再下旨降罪我们,怎么也需要一段时间。”
“至于我这朵养在温室的花,这纤纤弱手,敢不敢见血杀人……”
她刀锋一侧,又在他颈侧划出一条血痕,笑言。
“谢二公子若是当真好奇,我们……不妨试上一试?”
谢流渊长久地未发一语,目光死死盯住巧笑嫣然的少女,似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慕初黎毫不在意,将剑身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拍拍后,又半躬身与他离得近了些,在心底冷笑。
“谢二公子大抵一直混淆了如今的状况——谢二公子在笼内,我在笼外,谢二公子为鱼肉,而我为刀俎……”
她直起身,低眼注视着他,唇角绽出柔和的笑容,落地的话语却是铿然有声。
“我不是在与谢二公子商量,而是在告知谢二公子——”
“这谶言偈,你发最好,不发……”
慕初黎眼眸不眨地盯着他。
“也必须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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